和冥主成婚之后 第148节

  相反,他的内心平静无比,只是漠然地看着敌人。血顺着面庞流下来,他用手背随性擦了擦,感受着低温带来的战栗。

  就在这种时候,他的大脑依旧在理性地工作着,有条不紊地分析所有细节,将敌人的动向收归眼下。

  他的分析从不出错。

  于是此时此刻,他非常理智、非常冷静地判断出——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第83章 少年敬闲

  侍从们轮番倒下。

  雨幕厚重,冷风尖利,海水在狂乱地涌动,一遍遍粉身碎骨地撞击桥梁。

  路迎酒眼前是一片朦胧,努力聚焦,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他在以直觉厮杀,体能消耗殆尽,心脏每次跳动都带着疲惫。

  他本来能请神的时间,就非常短。

  因为体质原因,请神对他的反噬巨大。他鬼化得厉害,从异色瞳孔,到生出的鬼角,逐渐尖利的指甲,再维持一段时间,他要不然死于心力衰竭,要不然直接变成恶鬼。

  ——虽然路迎酒也不知道,哪种会更好。

  又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没办法知道答案。

  一把长刀无声地贯穿了他的腹部。

  血淋淋的,鲜红滚落在地,被雨水稀释。

  他并没有感到疼痛,鬼化的效果堪比无数支肾上腺素,他不会冷、不会疼也不会退缩。实际上,只要将刀子折断、丢出去,伤口也能以数百倍的速度愈合。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他依旧会死在这里。

  黑兽呜呜地想过来蹭他,可它也没有力气了,一瘸一拐,站立不稳,血液身下蔓延。

  都说临死关头,人眼前会有走马灯。

  生前大大小小的事情,细细碎碎的悲欢喜乐,纷纷要在眼前跑一遭。

  出乎意料的是,路迎酒没想到前26年的人生。

  他到了风雪。

  那场白茫茫的、永远没有尽头的风雪。

  他拉着玄衣少年走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唯有手中的灯光是明亮的黄色。

  “……”他无声地喊了一句,“敬闲……”

  意识陷入黑暗。

  ……

  1528年。

  华陆山。

  青年来到山脚时,村民们几乎是毕恭毕敬地把他迎进村子里。

  他穿得朴素,一身白衣有古怪的暗纹,日光落下,光华隐隐流转。衣襟规规矩矩地扣好,一条深红色的细绳垂在脖颈间,衬得他的皮肤白皙好似皓雪,温润好似玉石。

  村长姓柴,人称柴老汉。

  此时他点头哈腰,笑得眼尾都是皱纹,问道:“不知怎么称呼——”

  “我姓路。”青年人回答。

  声音也是极其好听的。

  “哦哦,是路大师,路大师。”柴老汉点头,“您这边请——”

  路迎酒跟着柴老汉,到了村子的僻静处。那里有间无人的竹屋,是上个驱鬼师住的地方,现在留给他了。

  屋内落满灰尘,想必是村里人来不及打扫,只匆匆换了新的被褥。

  他放了沉重的行囊,捏了个决。

  风自平地而起,席卷了屋内,将角落的灰尘尽数带走,扫了出去。

  柴老汉看得目瞪口呆,连连称赞道:“大师就是大师!本领实在是高!”

  路迎酒看了他一眼,淡淡说:“带我去看看吧,那具尸体在哪里?”

  于是,柴老汉又带着他去了村南。

  村南是几间破旧的草房,四面漏风,像是许久无人居住。

  还没走近,路迎酒就闻到了极其可怕的臭味。

  正值盛夏,肉放臭了就是这种味道……而且闻起来,还是放了很多天的那种。

  柴老汉干呕了一声,引着他来到一间草房前,捂住口鼻:“大师,要不然、要不然我还是在外头等您?”

  路迎酒略一颔首,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内。

  无数只苍蝇飞舞,发出嗡嗡声音。角落有一具尸体,胸口被直接破开了,露出暗红与绿色交织的肉。

  死者是壮年男性。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

  这人死得凄惨,但屋内出乎意料地整洁——准确来说东西本就不多,称得上是家徒四壁。锅烂了一半,碗也破了,但是锅碗盆瓢摆放得整齐。

  看不出来挣扎的痕迹。

  这男人身材健壮,手臂、大腿都有明显的肌肉线条。而他是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杀死了。

  路迎酒蹲下来,细细打量死者的伤口。

  是被刀……不,不对,是被利爪直接撕开的。除了致命伤,他的躯干、四肢都有可怖的伤口,以及淤青。

  据柴老汉所说,这男人死了五六天了,过了那么久,路迎酒还能感受到伤口处的阴气森森。

  果然,和村民们想的一样,是鬼怪作祟。

  他捏了张符纸。

  符纸的后半截燃烧,悠悠在空中转了一圈,追寻阴气的踪迹。

  但它和屋内的盲头苍蝇一样,只在原地打转。

  ——那鬼怪很谨慎,懂得在杀人之后,隐匿住行踪。

  路迎酒再次审视一番屋内,出去了。

  柴老汉躲得远远的,见到他出来,赶忙扯着脖子问:“怎么样?!”

  路迎酒轻轻摇头:“确实是厉鬼,只是时隔多日,追查不到了。”

  “啊!”柴老汉脸色变了,“那、那要怎么办?”他哆哆嗦嗦,整个嗓音都在抖,“万一它还来杀人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贴点符纸在门上?鞭炮有用吗?”

  “我给你们些符纸。”路迎酒说。

  他又问:“这个死者,平日里有没有结仇?”

  柴老汉一拍大腿:“唉我刚想和您提这个呢!他名叫段康,是村头村尾有名的恶棍了,平时无恶不作,游手好闲,还天天调戏别人家的黄花大闺女,没少挨过揍。”

  “哦?”路迎酒略有兴趣地挑眉,“再讲得详细点?”

  虽不知道大师为何要问这个,但柴老汉怕得要死,一股脑把所有东西倒黄豆般道出来了。

  他说:“段康几乎把村里都得罪了,又没几个钱,只能住在这几间破屋子——这还是我念在他父亲的份上给他的。他之前穷得没办法,出村抢过旅人的银两,结果被打得半死不活,还是我给他垫上了钱。”

  说完,他深深叹了口气。

  路迎酒若有所思,又说:“他做过其他事情吗?比如说刨别人的祖坟,或者拿了死人的遗物,又或者是谋财害命了。”

  柴老汉一愣:“您、您是猜想,他是被怨鬼索命了?”

  “只是一种思路。”路迎酒说。

  柴老汉就紧皱起眉。

  隔了半晌,他说:“说起这个,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他清了清嗓子:“当然,这事情没有个准信。简单来讲,咱们村子西边住着一个姓刘的老太。她年少时家族经商,攒了不少银两,后来家境破败,她才一人辗转到了此处。”

  “虽然她手头没多少钱财,但有不少金银珠宝,像是手镯、发簪之类的首饰。老太太老眼昏花,经常东西就放在外头,村里人都知道她那些传家宝。”

  “后来……”

  柴老汉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但还是继续讲:“后来段康总往她家去,有人还听过他们两人争执。”

  “老太太一人住着,独来独往,平时也没有人照应她。在那天晚上,又有人隐约听到她在和人争吵。结果第二日,她已经死了,胸口就插着一把菜刀。门户大开,所有银两、首饰都不翼而飞。”

  “这明显是谋财害命。”

  “村里人都怀疑段康,可没有证据,我们也不好信口雌黄。您今天提起这件事情,我才想着和您说一下。”

  路迎酒问:“刘老太太是何时死的?”

  “七月廿二。”柴老汉回答。

  也就是说,是七日之前。

  时间并不算太久。

  路迎酒重新回到茅草屋中,拿出纸张,叠出小人模样。

  小纸人得了他的命令,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左顾右盼,四处翻找。

  最后,它们掀开最角落的一口倒扣的锅。

  一个棕黑色的麻袋在底下。

  路迎酒将它提起来,沉甸甸的,一打开全是华美的首饰。

  他提着袋子出去,放在柴老汉面前:“确实是他杀的。”

  柴老汉惊得直瞪眼,然后口中喃喃道:“那难怪,那难怪……”

  半晌后,他问:“所以报复他的厉鬼是刘老太太?”

  “难讲。”路迎酒说,“一般来说,暮年老者死去时的怨气不会很大,难成厉鬼——即便是变成鬼了,也是些不入流的小鬼,没法让一个壮年男性毫无抵抗地死去。”

  “那您的意思是……”柴老汉小心翼翼。

  “我先住上一个晚上,再说吧。”路迎酒回答。

  于是他烧了段康的尸身,回去竹屋。

  入夜,点了蜡烛,火光摇曳。

  他从行囊中取出厚重的卷宗,摊在桌面,就着烛光阅读。

  尸体完好无损,那鬼怪不食腐;懂得抹去自己的行踪,那鬼怪很小心谨慎;段康身上有不少伤痕,但是胸口的致命伤却是干净利落的,也就是说,鬼怪有强大的力量杀害生者,却刻意吊着,折磨人,最后玩腻了才直接杀死……

  他提笔,细细写了几列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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