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阅卷之前,大家都没有看过这份试卷,初拿到手时,还有些不以为意。但他们越看越觉得,这样出题,好似比以往一道简简单单的杂文题更能考验学子,也能很快看出他们哪里还没有掌握。
“怪不得楚司业地处偏僻之所,还能取得状元之位。若西江省每间书院都用此法考试,学到的东西是要比我们的学子更扎实一点的。”
“是啊,我之前一直认为江南等地的士子更加文采风流,胸有丘壑,没想到啊,咱们楚司业更加了不得。你只看看,前些年的状元郎,哪一个有楚司业这等风光?就算同届考生,榜眼和探花还在翰林院中苦苦熬资历呢,咱们楚司业啊,已经无人不知了。”
两位博士边改卷边聊天。这些东西都有固定答案,改了几张之后便已记在心中,不像以前改卷一样,每一篇都要耗费精力去耐心批改,批改到后头时,精神一松懈,很可能就会误判。所以说,科举一途,运气也是很重要的。
楚辞改卷的速度比之其他人要快的多,一般别人一张还没改完,他就改了两张了。一支朱笔在他手中挥舞的虎虎生风,怪不得说文人的武器是笔杆子呢!
因为改卷的人比较多,所以戌时还没到,二百四十多份考卷就已全部改完。
“现在烦请各位将每张试卷的分数算出来,一题计一分,错者不加分。”
“是!”
大家又开始算分数,等计算好了所有的分数之后,大家又把自己手头的试卷按从高到低的分数排列好。
“老夫这里竟然改到了一张九十分。”于博士大喜。
“这有甚的?我这里还有九十二分的。”张博士喜不自胜。
“唉,我这里都是些七八十分的。”李助教摇了摇头。
方助教哭笑不得:“你那还算好,我这里还有一份三十分的,也不知这人是谁。”
楚辞坐在上面听,突然有了一种回到现代办公室的感觉,每次改完卷后,办公室里就会传来狼人的嚎叫,大家一同捶胸顿足,释放自己内心的悲愤。
第187章 来信
第二天一大早,国子监山门外就张贴了榜文,把这次考试前五十名的姓名与分数一同展示出来了。这次录取的最高分为九十二,最低分为七十八。
昨天来参加考试的考生,陆陆续续都来看榜了,有的十分高兴,有的则垂头丧气。
这些考生回去之后,不论是家人还是衙门里的同仁都非常好奇。其中钦天监某官员得知同僚参加考试只得了七十多分,嘲讽得那叫一个厉害。
这位监候受不了那个气,直接找到楚辞,要求买一份样卷回去给那位同僚做一做。
楚辞当初多印了一些,就是为了有人会想要收藏一份,当下就以比他买来高一倍的价钱卖给了这人。
这人将这张试卷拿回钦天监后,大家便围在一处看题。那位出言嘲讽的几题做下来后,就直接向那位监候道歉了。
别的衙门里也发生了这事,原本大言不惭的众人直接被试卷难度打脸。楚辞难易设置的比例是六比四,一般人都能得六十分左右,但是再往上就有些难度了。
找上门来的人多了,楚辞就把剩下的几十张试卷放在那间茶楼里卖,想要的二钱银子一张,自己拿去。
面试的时间放在六月十四日,楚辞出了几道题,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题目。这些面试者志得意满地进,然后一脸懵逼地出来。
“请问你对于夫子两个字作何解释?”
“请问你认为,要成为一个好的夫子,应该要具备哪些条件。”
“请问当你的学生不太听话时,你会怎样管教他们?”
他们以为楚辞会让他们当场写诗做文章,谁知道就这三个问题。而且最后一个问题时,他还会举各种例子,问得别人张口结舌方才止住。
什么时候,当一个夫子都这样难了?当夫子不就是教他们念念书,写写字,其他时间都是闲坐喝茶的。
楚辞和两位博士花了一天的时间,将这五十多名考生都面试了一遍,在面试时,除了三个问题之外,楚辞还加了一些心理学小问题,从他们的回答中大概可以知道一些他们的性格特点。
和两位博士商量过后,楚辞把偏激易怒的,性情冷淡的都去掉了,留下的基本上都是性情温和但行事有分寸,不至于被学生牵着鼻子走的人。他们虽还有些不足,但是调教一下应该不错。
被留下的十五人很高兴,他们有的是在外面书院教学的,有的是在其他衙门做些可有可无之事的,他们之中品级最高的也只有正八品。
其实这算好的了,毕竟殿试头名的状元郎刚开始派官也只有六品。到了国子监后,他们会先从学正做起。虽然也只是正八品,可待遇却比他们之前待的地方好太多了。
“楚某先代表国子监众人欢迎你们的加入,请各位明天早上带着自己的履历或是举人文书去吏部盖印,到时候国子监这边会派人协同办理。还有,明天下午未时初,请各位到国子监来一趟。”
“是。”这些新上任的夫子们都很听话。
楚辞将他们送走之后,才发现国子监比平时安静太多了。
“忙忘了,明天是休沐日都想不起来了。”楚辞笑着摇摇头。
“大人做事兢兢业业,实乃我辈楷模。”
楚辞挑眉打量了一眼何平,似乎在问什么时候你小子也学会拍马屁了?
何平嘿嘿一笑:“我日日跟在大人您身边,怎么样也得学到点东西啊。”
楚辞原本笑着,而后脸一僵,我去,这小子是在说拍马屁是和他学的吗?
……
“皇上圣明,多亏皇上的支持和各位大人的鼎力相助,微臣才得以招揽到十五位贤才。有了他们的加入,微臣相信,国子监一定会变得比以往更好。”
十五日是大朝,楚辞站在大殿里和皇上汇报情况。
“楚司业这个招聘考试弄得真是声势浩大,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件事。本官还听说,楚司业弄出了什么百分制的试卷,可用具体的数字来评价人的学业,不知是否为真?”问话的是保和殿大学士章大人。
“确有其事,主要是文章诗词大家各有所好,若按我一人的喜好去选,未免有些不公平,还不如出些固定的题目,以示公平。”楚辞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此法甚妙。”老大人捋捋胡须,点头说道。
“多谢大人夸奖,下官待会就给大人一张考卷,让大人可以仔细查看。对了皇上,此次全军大比武,咱们国子监的学子都到观赛,赛后还写了很多文章出来。微臣挑了几篇好的拿去刻印成书。如今书已拿回来了,特为陛下献上一本。”
“哦?呈上来吧,待朕闲暇之时必定翻阅一二。”皇上说道。不知是不是因为楚辞说多了国子监学子的事,皇上也对他们重视起来。
楚辞将书呈了上去,而后退回到了殿外。殿外的许多官员都对楚辞投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同样是六品官,做官的差距咋那么大呢?
下朝之后,楚辞急匆匆地出了宫门,然后吩咐张虎将之前准备好的书搬过来,之后就犹如街上发小广告的人一样,见人出来就往对方手里塞一本。
“赵大人留步!下官楚辞见过大人。这里有一本文集送给大人,望大人不要嫌弃。”
“本官收下了,多谢楚司业特地赠书给赵某。”
“大人,下官之所以拦住您,倒也不全是为了赠书一事,我还想同大人聊一聊有关兵部借员至国子监一事,不知大人可有空?”楚辞问道。
“兵部借员?”赵大人重复了一句,偶然间忽又想起是上次常朝时楚辞在皇上面前提过的。
“本官尚有要事在身,楚司业若方便,不如明天一早过来兵部,之后再慢慢商议。”
“多谢大人,只是……”
“只是什么?”赵大人平日里都是和武将打交道,性子也是比较直爽的,见楚辞说话吞吞吐吐的,不由皱起了眉头。
“只是兵部着时难进,下官上次去时,连大门都没有踏进去过,可见大人治下有方,就连门房都与其他人有所不同。故而,楚辞斗胆请大人给一信物,好让下官能进兵部去和大人商议。”
兵部尚书一听,脸都黑了下来,他扯出一个笑,对楚辞说道:“楚司业不必忧心,明日你再过来,本官保证不会有人阻拦与你。”说完,他一甩袖就走了。
楚辞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站在大门外,继续给出来的官员们派书。
……
“楚司业,您可回来了。”
楚辞中午回到文兴坊时,发现有一个人站在他门前,定睛一看,才发觉是西江会馆的主事。
“不知你找楚某有何事?”
“今天早晨送来了几封您家的信件,小人怕耽误楚司业你的事,故而一早就在此等待。”
“有劳了!”楚辞难掩心中喜悦,待送走了主事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抱着书信回房了。
他第一个打开的就是秦夫子的信件,他很想知道,他家先生对那块匾的看法是什么。
第188章 培训
“小远哥哥,师公又去那间屋子了。”钟离钰从外面跑进来,小声地和坐在桌前写字的楚小远说话。
“师公不是每天都要进去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楚小远一笔一划地认真写字,上次他小叔来信,说他信里的字写得不好看,他下次一定要让小叔刮目相看。
“那间屋子里到底有什么啊?为什么除了师公之外,大家都不能进去呢?”钟离钰表示很好奇。
楚小远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钟离钰其实很想去偷看一下,但他不敢去,师公生起气来,是很吓人的!
很吓人的秦夫子正拿着一块柔软的绢布小心地擦拭那块御赐的匾额,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么一天,“师之典范”这四个字,即使是桃李满天下的老儒也不曾得过此殊荣。可见徒弟贵精不贵多,他这辈子教了阿辞一个,就抵得上别人千百个了。
那些人弟子虽多,有出息的也不少,可是谁会为自己的夫子讨赏呢?特别是县学时的。
当日朝廷的使者过来颁发这块匾额时,他跪在地上几欲昏厥过去,双手抖得差点连圣旨都接不住,还是孔山长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当场失态。可恨那小兔崽子之前一点都不肯透露,若他早做好准备,焉能有今天这副模样?
……
楚辞看了秦夫子的信后,有点哭笑不得,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可真让人怀念呐。他又拆开了其他人的信件,看完之后,心里感到十分温暖。
小远的字比起上次有了进步,他娘和他哥嫂关切的话语都是由他传达的,最后几行明显就是他和钰儿两人的口吻,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何时归家,还不甚明显地诉了苦,表示师公对他们太严厉了。
张文海的学业水平比起以往有了更大的进步,如今不需要别人的帮扶也能稳坐甲班前几了。文海他爹对他能洗心革面感到十分欣慰,认为都是楚辞带动的他,就差把楚辞供起来了。如今他闲暇之余,就爱去长溪村状元牌坊下坐一坐,听别人讲一讲楚辞的生平。
方晋阳一如既往地出色,听说府学那边已经给他去了好几封信,说要让他去府学就读,都被晋阳拒绝了。袁山县学自从出了一位状元郎,早已变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光是今年二月入学,就比以往增加了二三百人不止,喜得孔山长红光满面,顿顿都吃两大碗饭。
当年楚辞走在青石巷的那条青石路上,看见竖立在路上的那块石碑光荣榜时,十分确信自己能在两年之内被刻上去。不过现实与他的愿望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因为他的名字没有被刻在那块石碑上,而是在另一块更高更大的石碑上,题头赫然就是状元碑三个大字。但凡外来学子路过,都要对着石碑拱一拱手以示尊敬。
石碑上面不仅刻了楚辞生平,甚至还有楚辞当年所做的诗词文章。若是让楚辞知道了,他一定会捂着额头说一句“都是黑历史”之类的话。
楚辞看完了这厚厚的一叠信,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他被钦点为状元郎之时,本以为会有衣锦还乡这一步骤,先让他回乡祭祀,而后再封官。可是他家离得太远了,若要还乡,一来一回就是三四个月的时间,三四个月,足以让京城所有人忘却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了。
所以,除了那些要去别地赴任,会途经家乡的官员,其他人一般不会选择回乡。
再算一算,自他十月离乡起,如今已是八个多月未见到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家乡到底是好是坏,毕竟人们都习惯报喜不报忧。不过,依着他状元郎的名头,不说别处,至少袁山县这个地界,还是没人敢动他楚家的。
楚辞铺纸磨墨,开始给他们回信。他的家书一月一寄,但途中时有耽搁,两三封信一起到家也是常有的事。
想起当年他离家之时,说等在京城落地生根之后,把大家接过来一起享福。可是照他如今这个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达成那个目标。
楚辞将回信写好之后,让张虎赶紧帮他送出去,而后,他又摊开了一张纸,开始写故事。
他写的是一个古代凄美神话故事,名叫《鲛人泪》。故事曲折离奇,除了人妖恋之外,还有家国大义,江湖风波,可以说世界观是非常宏大的。故事的精彩内容,楚辞的出色文笔,再加上说书先生的伶牙俐齿,这个故事火了。
目前这个故事在那间茶楼已经说到了第六章“书生落难逢奸逆,鲛人上岸欲报恩”。
楚辞的稿费是一月一结的,刚开始两天是他派张虎送去的。讲了两天之后,茶楼的掌柜每天天不亮就派人过来敲门催稿,急得跟什么似的。
楚辞一边写,一边想象着能有一台电脑供他使用。毕竟用毛笔写小说,太虐了。
他之前在袁山县画插画时,用了天外来客这个笔名,当时觉得符合自己的来历,没做多想,加之又是偏远地区,偶有犯禁也算不得什么。大魏朝这点还不错,当权者不兴文字狱。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身处京城,又被众多御史“宠爱有加”,别人能犯的错误,他一点都不能犯,所以这个笔名只好束之高阁,不再拿出来使用,改换了一个非常朴实的远山居士。他本想直接用袁山,但到底还是太明显了,便改动了一个字。
写好之后,楚辞长舒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今天还要去国子监培训。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楚辞赶紧出门,让张虎送他去国子监。
等楚辞到了国子监后,那些夫子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楚辞招呼他们进会议室坐下,然后开始给他们讲解,如何做好一名国子监的夫子。
总结下来一共就几点,一、不能太放任学生,要松紧结合,不要把他们当做蒙童馆里的孩童,要尊重他们的想法,但该管教的时候还是要管教的。二、管教的时候注意手法,惩罚方式可以多样化,不建议以打骂的形式处罚。三、不止要关心他们的学业,同时也要关心他们的情绪,一旦发生不同寻常的表现,要及时了解情况。
这些人之前没有接触过国子监的学生,到处打听之时难免听到一些妖魔化的形容,把国子监的学生说的蛮横无理,个个都像小霸王一样。
现在听楚司业这样讲了之后,心中稍微安定了一点。其他的事先不说,至少这几日看下来,他们的上官还是不错的,楚辞亲切的笑容和话语,也让他们对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出了一点归属感,毕竟还从没一个衙门的人会像楚司业这样,手把手地教导他们如何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