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疑心生暗鬼
“大人, 抓到一个婢女。”楚辞和穆远修在房间里商议事情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
“贤侄说的果然没错啊,他真的行动了。”穆远修叫了声好, 然后吩咐把人带上来。
带上来一看,这婢女长得普普通通, 是那种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回来的那种。唯一不太一样的,是她的眼神十分镇定, 即使被人扭着手臂送上来,也不见她惊慌失措。
“就是她?”
“是的,大人。您让我们埋伏起来观察动静,这女子端着茶盏在那间房外徘徊了多次,最后还试图从窗子上偷看。”他们在那里等了好久,都快三更了,才有动静。
“你在那里干什么?”穆远修问道。
“奴婢是来送茶给两位大人的,听说不得上前打扰, 这才在门外走来走去, 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后来一时鬼迷心窍, 想看看大人是不是在里面, 这才偷看了一下。还请大人饶恕。”此人说话也很有条理, 乍听上去, 似乎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两位大人?”楚辞看了看她手中的茶盏, 上面正放着两杯茶, “是谁告诉你,这里有两位大人的?”
面对楚辞意味深长的笑, 这婢女一时语塞。
穆远修也听出来:“看来你探听情报之前,还做了充分准备。说吧,是谁派你来的。”楚辞并非是大张旗鼓过来的, 他一直都隐藏着,小心避开了驿馆的所有人,即使在那群大夫面前也没暴露身份,这婢女却知道是两位大人,可见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了。
“奴婢不知大人在说什么。”这婢女还是一脸镇定的表情,不愧是可能经过专业训练的。
“你很清楚。要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了。穆大人他早就吩咐过了,任何人没有接到命令都不准到这后院来,你却假借送茶水无视命令,是何道理?再者,如果你真是来送茶水的——”
楚辞停下来笑了笑,然后把手背轻轻贴上她手中捧着的杯子,“——那为什么,这两杯茶都是冰凉的?你们驿馆的待客之道,就是给来投宿的官员喝凉水的吗?”
那婢女刚想开口反驳,楚辞又说道:“也许你是想说这水是等待时间太长凉掉的,但是你住的院子走过来最多半盏茶时间不到,算上在门口徘徊的时间,再算上今天的天气,这茶水绝对不可能变得这么凉。”
“或者,我再猜一猜,这里头根本就不是茶水,就是普通的水,对不对?”楚辞在说到后面时突然加大声音,把那婢女吓得一激灵,手抖之下直接把杯盏掉在了地上打破了。
清澈的水洇湿了地面,里头果然像楚辞所说,并无一片茶叶。
“还不招供?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那婢女被揭穿了却一声不吭,显然是非暴力不合作。
“你不说我们也能猜到,是林巡抚对不对?”
那婢女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楚辞捕捉到后一晒,猜错了?不是林巡抚的话,也一定是他身边的人。现在情况不明,跟在林甫同身边办事的人不多,官场上的规矩就是明哲保身,断尾求生,这会儿还能和林甫同搅和在一起的,必然是利益关系太紧密无法分割的,俗称,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只蚂蚱是谁呢?楚辞在脑子里飞快地将和林甫同有过接触的人找出来筛选。筛选了一大堆人后,楚辞试探着问道:“可是齐鲁直,齐大人派你过来的?”
“不是!” 这婢女错愕了一会儿,然后极力否认此事和齐鲁直有关系。
越是否认,就越是明确,看来此事果然和齐鲁直有关系,那之前林甫同亲自过来探听虚实,应该也是这齐鲁直的主意了。
“齐大人派你过来干什么?我这里人手众多,你能探听到什么?他该不是派你过来送死的吧?”
“才不是!”激将法一出,这婢女就中招了。“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才不会设陷阱害我们。”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楚辞一下子便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这婢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懊恼地闭紧了嘴巴,再也不吭一声。
见审问不出什么东西了,穆远修便命人将她带下去上刑,待她说出来后,再行签字画押。
人带下去后,穆远修问道:“这姓林的一伙人这般急切想要探查赵管家的生死,贤侄觉得是为什么?”
楚辞思考了片刻,然后道:“想必他们是觉得赵管家醒来是莫大的威胁吧。”
“和赵管家有关的,便只有那本暗账了。可暗账已经到了林甫同手中,一定被他毁掉了,他为什么这么怕呢?”穆远修有些疑惑不解。
“这大概就是疑心生暗鬼了吧,我们都知道暗账只有一本。可是在林甫同心中,这东西能有第一本,就会有第二本。赵管家既然知道它的位置,会不去看一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呢?他既然看了,又觉得东西很重要,会不会抄录一本自用呢?”
楚辞对林甫同的心思做了分析,穆远修想了想,觉得大概这就是真相了吧。他叹了口气,整天想这么多不会累的吗?在官场之上,有时候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拿出来讨论分析,待久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
刚刚楚辞说他疑心生暗鬼,要知道这个的前提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好被人识破的准备。
第423章 刺杀
四更天, 更夫敲着梆子从驿馆门前走过时,忽的眼前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吓得他浑身汗毛直竖, 嘴里不断念着“见怪莫怪”, “阿弥陀佛”之类的话。
而那闪过的东西,却不是他想象的山精鬼神,而是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他们手脚灵活地攀爬上驿馆的院墙, 像只猫似的跳了下去, 弯着腰行走,头不断地左右摆动, 应该是在分辨方向。
按照大人的说法, 那人的房间应该是在院子左侧第三间。他们找到那间房后,发现里面的蜡烛已经熄灭了, 一个微弱但平稳的呼吸声从里面传来,屋子里还有很多药味, 若不是生病的人待在这里, 为什么会有药味呢?看来这就是那人的房间没错了。
借着月光, 可以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影。无需下令, 锋利的刀口已然直刺床上之人的胸膛,无论是从下刀的角度还是力度来分析,都显示出下刀之人一击必杀的决心。
然而, 想象中刀刺穿皮肉的感觉此时却显得那么怪异, 就好像……插进了棉花里一样。
为首的黑衣人一惊,心里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身体却已自发的朝门口奔去,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跟在他后面。
原本漆黑静寂的院落像是突然得到了什么讯号似的, 在几息之间便已灯光通明。原本穿着夜行衣游离于黑暗之中的杀手们顿时无所遁形,只能呆立在院子中间,看着人群中那双威严的眼睛。
“果然来了,老夫已恭候多时。”穆远修道。他方才还和楚辞打了赌,赌天快亮了,这些人不会来了。谁知楚辞却道,越是天快亮,这些人就越有可能会来,天将亮未亮时,人们的防备心理会降到最低,这时候出手,得逞的可能性反而最高。而且,那个婢女已经被抓了,在还没探听清虚实的情况下,姓林的应该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他还没和楚辞争上两句,便听见一声虫鸣,表示猎物已经进网,他不得不服输。
“你知道我们要来?”为首的黑衣人瞪着眼睛,面罩下应该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是红玉出卖了我们!”他们明明约定如果要动手便以摔盏为号,刚刚探子来报后,他们才行动的,原来是中了那个贱人的计!
楚辞嗤笑一声,怎么那些人的手下也那么爱脑补呢?明明是自己太蠢了,却偏偏什么都要往阴谋论上推,就这心性,还不如他口中那个叫“红玉”的女子呢。
“先别管你们是怎么被发现的,你们还是想一想,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的好。”穆远修熬了一夜未睡,刚才打赌又输了,此时心情不算太好。
那些黑衣人显然没有那么听话,提着刀就冲了上来。穆远修也没客气,手一挥便让手下人冲将上去,一番搏斗之后,以两个轻伤的代价把他们全部捉拿了。
为防这些人自尽,穆远修又让人卸了他们的下巴,捆上手脚审问之后一起丢到了柴房之中,就等着明天一早去和那两位对峙了。
楚辞没有一同审问,在抓住人后,他就回了房。穆远修初时以为他去休息了,在路过他门口时,却发现他屋门半掩,借着烛光坐在桌前,似乎在写些什么。他走近一看,竟是一本账簿。
“贤侄!”穆远修突然出声,语气中带着些许惊喜,“那赵管家果然偷藏了一本账簿吗?”有了这个东西,还愁定不了罪名?
不过,他马上又反应了过来,若有此物,他们何须装神弄鬼?怕是早就带人上门捉拿了。他走进房间,用手翻了几页,发现这本账簿的后面果然是空白的。
“伪造证物,此乃大罪。贤侄,这是下下之策啊。”穆远修猜到了楚辞的想法,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他身为大理寺少卿,自然不会允许有人知法犯法。
楚辞停下笔,狡黠一笑:“穆叔,小侄这是在写自家账簿呢,干证物何事?”
穆远修听罢,眉头一皱,从桌上将那本账簿拿起来一看,上面果然记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往前翻阅,也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本账簿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都特别像倭人奸细赵宽形容过的那一本,尤其是里面的字迹,也和楚辞以往不同,看着有些眼熟。
“不知贤侄还有这般本领……”穆远修叹了口气,“你是想用这个让那老匹夫狗急跳墙?”这字迹,分明仿的就是那赵宽的。
“穆叔英明,他白天急哄哄地赶过来,不就是怕赵管家还藏着别的证据吗?他既要,我就给他。”楚辞沉下脸,回想着林甫同藐视法纪的种种行径,若此人不除,南闽省一天就得不到平静。他有预感,如果此番定不了他的罪,待钦差一走,姓林的肯定要着手对付他了。于公于私,他这次都一定要将那姓林的拖下水才行。
穆远修眉头紧皱,想要说点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他到底不是那种迂腐的人,沉默了片刻,想通之后,他放下账本拍了拍楚辞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楚辞心下一松,知道他不反对,便沉下心继续将空白的账本补齐……
他此刻能静下心,巡抚衙门内,却有人坐不住了。
“回来了吗?”林甫同撑住桌子猛得站起身,双眼含着期待,撑着桌子的双手,也隐隐发白。
齐鲁直脸色灰暗,他小心地掩上门,然后摇了摇头。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对付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竟然要这么久!”林甫同狰狞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骂到。
“大人……”齐鲁直斟酌着开了口,“卑职觉着,他们恐怕……被抓住了。”
林甫同一惊,“不可能!他们怎么知道……是你的人告密!”他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向齐鲁直,一夜未眠加上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使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脸上也是苍白无力的。这样的面容配上这幅表情,让他看上去简直就像从地府爬上来的修罗一般可怖。
齐鲁直浑身颤栗,心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林巡抚,恐怕真的完了。这样的表情,他只在笼中困兽的身上看见过,若不是走投无路,何以会变成这样。难道这件事里,还有他不清楚的部分?
见齐鲁直不做声,林甫同更加肯定心中猜想,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他派人办点事,居然都会失手!
等等……林甫同突然平静下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着齐鲁直。
“齐大人啊,咱们共事多年,我姓林的平素待你不薄吧。”他悠悠落座,伸手拿过一边已经变冷的茶水抿了一口。
齐鲁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镇定下来,但心中的危机感却丝毫未减。
“大人待下官有如再生父母一般,下官万死难以回报大人厚爱。”
林甫同满意地笑了笑:“记得本官刚来时,你在提学司被杜玉那老匹夫逼得寸步难行,要不是借本官的势,你能在提学司里逞这么多年的威风?不管是论才学还是论能力,你都不如他,但只有一点你比他强,那就是有眼色,做事有分寸。”
齐鲁直尴尬一笑,不明白林甫同为何突然这么直白地将此事揭露出来,一点脸面都不给他。殊不知,在林甫同看来,死人是不需要脸面的。
“你也不必着恼,对当官的人来说,这两点至关重要。别看本官在你们面前这般威风,在上司面前,我又何尝不是和你一样鞍前马后,唯唯诺诺呢?”林甫同缓缓起身,也不知是不是坐的身子发麻了,从桌后走出来时竟然有些踉跄。
齐鲁直立刻急走几步,上前搀扶,一句“大人小心”还未来得及出口,便已听见了“哧”得一声,这是刀刃入腹的声音。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插进胸口那把亮白的匕首。这是前一阵下面人送上来的,据说削铁如泥,他便献给了林大人防身,可万万没想到,这把匕首竟会以这种方式回到他身上。
林甫同看着瞪着双眼躺倒在地的齐鲁直,缓缓摇了摇头:“你可别怪本官,这都是你的命啊。今天你不死,明天死的就是我了。”
说罢,他将匕首拔了出来,看着齐鲁直咽下最后一口气。突然,他拿着匕首在自己手臂上用力划了一刀,大叫道:“来人啊!齐鲁直要刺杀本官!”
待衙差们从外面冲进来时,只看见捂着流血的手臂一脸惊惶的林甫同和握着刀插在胸口倒在血泊中的齐鲁直。
……
楚辞躺在床上刚合上眼,便听见门被啪啪拍响的声音。
“阿辞,起来,出大事了!”
拍门的竟是穆远修,楚辞连忙下床,随手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去开门,然后看见穆远修站在门外一脸复杂,表情甚至还有些沉重。
“是不是那赵管家死了?”楚辞猜测道。
穆远修摇摇头:“确实有人死了。不过,却不是那赵管家。”
不等楚辞做出猜想,穆远修紧接着道:“是齐大人死了。”
“哪个齐大人?”楚辞几乎一夜未眠,此刻脑子还有些不太清楚,乍一听齐大人这个名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穆远修重重叹了口气:“还有哪个齐大人?不正是你的顶头上司,提学齐鲁直吗?”
楚辞一脸震惊:“齐大人死了?!他岁数不算太大,怎会突然暴毙身亡?”
穆远修冷笑一声:“他可不是暴毙身亡!据说他天快亮时,突然闯进衙门刺杀林巡抚,事迹败露后自尽死在了巡抚衙门之中。这件事现在已经传遍整个府了。”
楚辞嗤之以鼻,直接否定:“怎么可能?他们是一丘之貉,齐大人又怎么会突然去刺杀林大人。刺杀未遂后又自尽,他这样的人,可不会这么冲动行事。”
“这里头显然有内情,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巡抚衙门看看。”穆远修道。
楚辞点头,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一切,还是要等去到巡抚衙门才能揭开。
第424章 疏漏
穆远修和楚辞到达巡抚衙门时, 那边已经结案了。他们先是仔细翻看了供词,然后才去探望林甫同。
“穆大人,楚大人, 多谢二位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探望, 本官并无大碍。若不是本官一时大意,直接把他叫来对峙了,他也不会狗急跳墙。”林甫同右臂包着厚厚的纱布, 上面印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可见当时伤口之深。他见到二人,便主动把话题引到了二人感兴趣的方面。
他说话时一脸唏嘘, 显然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感慨颇多。
楚辞观察着他的动作和神情, 发现他受伤这事确实没有作假,偶尔不经意牵动伤口时那种抽痛的表情, 任是谁也装不出来的。
“林大人找齐大人对峙什么?”穆远修问道。在他看来,这件事十分可疑, 依照楚辞对齐鲁直的形容来看, 这位并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 反而熟谙各种官场潜规则, 是个十分圆滑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目张胆的在衙门里杀人呢?
林甫同深深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些难为之情, 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待穆远修再三质询时,才道:“唉, 这事也都怪本官。昨日本官不是到驿馆看望那逃犯赵管家吗?得知他无大碍之后,本官心里便松了一口气,想必等他醒来之后, 就可以知道是谁暗地里帮助他出逃了。”
林甫同说这话时十分欣慰坦然,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此事乃是他的手笔,听到他这番话时对自己的判断也仍然会有所怀疑。
“这事与齐大人又有何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