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大概是生活不幸福,给咱们作伴来了嘿嘿。现在的活人压力真大,工作,加班,真没意思。”
“可不是。活着的时候都没意思,跳了也好。”
“从山顶飞下去,解脱的感觉真好啊……你说呢?”
解脱的感觉真好啊……这句话一下子撞进王正青心里。
等他睁开眼,柜台外空荡荡,说话的人不见踪影。
王正青魔怔了似的,拿起车钥匙,径直走出去,连店铺也不管了。
天空阴沉,车里气息阴寒。他脑子里不停循环着两人的对话,一路越开越偏僻,直奔明月山的方向。
只是到了一个分叉路口,脑子里有根弦一扯,他手上突然打转方向盘,放弃了原本的选择。
这边好像是……去潭山的方向。
王正青只是忽然想起昨天店里遇到的道士,长得跟明星似的那个,不依不饶忽悠他给道观贡献业绩。
要不然,就去看一眼再走……反正也不想活了,死在哪座山又有什么区别。
王正青动摇了原先的念头,脑海里划出前往青崖观的路线,车子离明月山的方向越来越远。
说来也奇怪,昨天那年轻道士画路线时,他明明没在意,这会儿路线却好像印在脑子里一样清晰。
王正青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极度糟糕的地步,仅凭着本能开车。恍惚中,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哎呀,走错了,是另一边。”
那声音很小,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然而听得清晰,像是贴着耳边说话。
王正青下意识就要掉头回去,这时眼睛一瞥,看到路边枯草里露出一个老旧石碑。用红色的漆,刻着“青崖观”三个字。
石碑表面风化得凹凸不平,看上去有好些年头,挂满杂草,应该是给路人的指路石。如果不是冬日里杂草枯萎,没了遮挡,他一定注意不到。
看到石碑的瞬间,王正青忽然感到精神一振,好像良久难医的沉疴有了回春的势头,接着就是悚然一惊。
车里只有他一个人,路上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刚刚是谁在说话?
完全没有了掉头的念头。好端端的,我去明月山干嘛?王正青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是去跳崖的。
他惊出一身的冷汗。他妈的,我活的好好的是疯了想不开去跳崖!
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到科学解释不了的古怪。王正青吓得半死,想起昨天那年轻道士问他,信不信有鬼,不禁毛骨悚然地猜测,对方该不是在提醒他身边有鬼吧?!
背上汗毛根根竖立,他抽着冷气猛踩油门,加速往青崖观的方向冲。
车子醉酒似的,在路上开出蛇形。哆哆嗦嗦到山下,连钥匙都顾不上拔,他连滚带爬下车,恨不得一口气跑上观里。
刚才一路上,王正青脑补出无数吓人的场景。他不知道说话的那东西跟没跟上来,这种未知的危险才最可怕。
一小股细小的凉风飕飕卷着裤腿,打着旋儿卷起石阶上的落叶,这风来的古怪极了。
王正青腿肚子直抽筋,冷汗涟涟。放眼山路上一个人没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距离青崖观似乎还有好一段台阶要爬。
王正青无比悔恨,为什么不把道长的话当回事,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束手无策。
民间传言里有说,倘若遇到鬼,人要比它气焰更凶,使劲骂一顿就能骂走。
王正青极度害怕之下,一边猛跺脚,一边大骂壮胆:“我草哔——,你大爷的别过来!!爸爸我不怕你,识相的给我滚!我日哔——!!!”
“哔——哔哔——去你丫的,我丫找道长收了你!”
果然骂完胆气大了许多。
腿上的小风顿时停了,王正青不免一喜,见效真快!
忽然那小风化作更猛烈的大风袭来,吹得他一个趔趄,差点从石阶上滚下去。
卧槽,被骂生气了?
王正青感觉脑门砸下一个大写的“危”,大叫一声,奋不顾身地往山上拔腿就跑。
……
工匠们正在抹粉修墙,几个保镖一把子力气,主动帮忙清理杂草。谢不宁打算清理干净后把地面都铺上砖石,显得平整好看。
主殿里,祖师爷的神像还是旧模样。预计过几天金身就能送过来,到时他得帮着师父进行开光仪式,只好先委屈祖师爷他老人家再等等。
“这只耳朵更圆。”司桷羽观察仔细,一眼注意到天师像胯/下的老虎,左耳尤其的圆润。本来威武霸气的老虎,有一只耳朵憨态可掬。
谢不宁有点不好意思,拉着他看别的。
师父谢卜山路过听到,哈哈大笑着拆穿他:“还不是他小时候皮,才两三岁就学会爬上爬下。虎耳朵愣是被他天天摸,给摸圆了。”
“原来是这样。”司桷羽摸了摸那只圆润的虎耳,想象着小小的孩子如何把老虎当作玩具,嬉笑玩闹。
他转头定定地看着谢不宁,眼中闪动细微的光芒,“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
“我没那么调皮的……”谢不宁小声辩解,底气不足的样子。
司桷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眉眼舒展。
谢不宁摸摸耳朵,低下头去……
无奈的被师父揭了老底,他便给司桷羽介绍起过往的生活。这里一砖一木,都留有他许多痕迹。
从殿瓦砖墙,水缸花木,到盆盆罐罐……二十多年,这里完全就是他的家了。
司桷羽一路听他讲,神情淡然,目光却专注地跟随着。
“我小时候,观里香客还很多,都是附近山下村里来的。”谢不宁抚摸着院里的大香炉,回忆道,“还有各地的商人,从外地专程赶过来求师父算一卦。”
大香炉没有香火熏燎的光泽,内里的香竿都很陈旧了。看得出来,鲜少有新的香往里添。
“修缮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得想办法吸引香客,重新把青崖观的名气打出去。”
他计划着,等金身开光那天,搞个免费斋饭活动,吸引附近的信众来参加。
司桷羽便提出,届时安排厨师过来。
两人边逛边商讨,忽然被门口一连串的“救命”打断。
只见昨天刚见过的丧系老板,跑得满脸通红,又喊又叫,被狗撵了似的逃进观里。
“大师大师救命!”他激动的跑到谢不宁面前,脸上神情哭和笑交替变换,“我终于跑上来了,你们道观,好难爬啊……”
膝盖支撑不住,腿一软,王正青扑通磕下去……他发誓,真不是故意的。
谢不宁正站他面前,动作极快地侧身避开。
大门正对祖师爷,他要是受这一礼,对祖师爷是不敬,理应避开。
王正青却误会了,以为他还因为昨天的事不悦,不肯救自己。
不要啊!
“大师你别……”王正青又惊恐又可怜地哀求,“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对玄学的力量一无所知!”
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说……多少钱都行!
第64章 驻观程序员
谢不宁把人带到屋子里,递杯热水上去。
“放心,观里供奉三清和祖师爷,外头的东西不敢靠近。”他说。
王正青一听,安心多了。
前一天他还对神鬼论嗤之以鼻,现在却万万不肯离开青崖观半步,仿佛待在这里就有了倚靠,就能安全了。
“谢谢。”他真心实意道谢,弓着身子弱弱地说,“谢道长,你能不能帮我解决跟着我的那些东西,我好怕啊……”
他一个大男人,硬生生差点飙泪。
毕竟受了这么久折磨,还差点不明不白去跳崖,好不容易捡条命又被鬼缠上,是个人都受不住。
“你出现异样之前,有没有去过什么乱葬岗,坟场一类的地方?”已经大致听他讲了最近的遭遇,谢不宁想了想问道。
王正青使劲回忆,还真被他发现蹊跷。
“我在公司晕倒的前一周,和朋友开车走夜路,不小心提前下了高速,中途经过一个特别荒凉的地方。后来才听说,那里以前是一片坟地,最近正计划搞房地产开发……”
回想起当时无知无畏,王正青一阵后怕,幸亏车子没在那里抛锚!
不用说,坟地没有不阴森的,估计就是那晚被阴煞气冲撞了。不过一般人遇阴煞,顶多不顺心几日,生个小病,晒了太阳自然而然会慢慢恢复。
王正青不一样,他够宅。每天不是蹲在公司加班,就是窝在家里打游戏,连午饭都是外卖送上门。
京市的冬季日照本来就少,他还老不出门,原本几日就该消散的阴煞,愣是越积越重。
中途甚至和同事去鬼屋玩了一趟。只能说,心够大。
“你现在的问题是身上沾染阴气太重,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谢不宁告诉他,“光解决外面那两个,治标不治本。”
本来只是阴气重导致心情郁结,后来就招来了不怀好意的阴魂,引诱他跳崖,去做枉死的替死鬼。
下次若还遇上别的,可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
王正青的腿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抖了,捂着心口:“那怎么办啊!”
求求了,他想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啊!
“求道辟邪符戴着吧。”谢不宁瞥他一眼,跟医生开完方子似的叮嘱,“多晒太阳,多通风,别老熬夜了。只有身体好,才能真正做到百邪不侵。”
“归根到底还得科学锻炼身体,不仅体质更好,也不容易受阴邪影响。”谢不宁语重心长。
有些人迷信地以为生病喝点符水就行,忽视本身的锻炼,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嗯嗯!”王正青忙不迭点头,十分认同,“符在哪儿?我能不能多要几道?”
谢不宁:“……”
同行的几个哥们,虽然情况没有他严重,但最近也都多多少少有点倒霉。王正青惦记着好兄弟,打算给他们寄去。
他现在对谢不宁无比信服。怪不得谢老师看上去仙姿卓绝,这就是高人风范!
“高人风范”的谢不宁一摸口袋:“哎呀,都用光了。等等,我给你现画。”
观里找黄纸朱砂也方便,谢不宁把桌上东西挪开,摆上纸笔,刷刷几下出来几张墨迹未干的符,比印刷机还快。
“……”王正青欲言又止,这似乎和他想象中神秘的符箓生产方式不太一样……随便几笔,真的有用?
他也不敢问,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郑重地贴身收藏起来。
想到路上几次死里逃生,仿佛背后有人提醒似的。经历这一趟以后,王正青难以说服自己只是巧合,主动提出给祖师爷上柱香。
青崖观多久没人来上香了,谢不宁有些高兴,把他带到主殿的张天师像前。
王正青手持三根香,对祖师爷诚心地拜了三拜,默默道谢后把香插/进香炉里。
一缕白烟袅袅上升。
经此一事,王正青成了青崖观的一名新信众,决心以后时常上山拜拜。
眼看时间不早,也该下山了。可他站在门口犹豫徘徊,就是踏不出去。
“怎么了?”谢不宁奇怪问。
王正青的脚一下子退回来,哀求道:“谢道长,你们观收不收俗家弟子?我不想下山,我好害怕,我想跟你在一起。”
“……”谢不宁心想,难不成我还得把你别裤腰带上?“你不是有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