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看着的谢成都忍不住拍手赞叹，邓师傅老当益壮啊！
“是的，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加一些比较潇洒的动作，比如说这个刚才师傅您说的，严振东借着丢东西的功夫过来打黄飞鸿，黄飞鸿可以踩着梯子，连连后退，然后一个单腿站立，有点像金鸡独立那样.”
杨逸也在空地上比划示范起来。
谢成有些疑惑，怎么导演还开始插手起了动作指导的动作设计？
倒不是说导演就不能提自己的要求，但杨逸这已经不是提自己想要的效果，他都开始干涉动作指导的工作，自己设计动作。
谢成拍戏的时候，很多时候都要听动作指导的，除非是剧组请不起好的动作指导，还得他自己来编打斗的动作。
杨逸这样越俎代庖，他师傅邓指导不生气吗？
邓兴勇还真不生气！
“金鸡独立，在横着的梯子上，这不是很容易身体失去平衡吗？”他摸着下巴上专为严振东留下的胡子茬，在谢成惊讶的注视下，竟然跟杨逸商讨起来。
谢成不知道，杨逸已经不是第一次插手动作指导的工作了。
早在，拍他们拍《天龙八部》、《神雕侠侣》的时候，杨逸就经常参与到武术动作的设计上。
一开始邓兴勇宠溺这个天才徒弟，没太在意他越界的行为，但后面邓兴勇发现，杨逸提的建议还非常有帮助，他设计的动作，甚至在邓兴勇的仔细品味下，都觉得非常精妙，放在剧情和人物中，瞬间完全没有违和感！
既然杨逸的想法都这么好，同时他又是电视剧、电影的编剧，甚至是导演，对作品的理解更加深入，邓兴勇便顺水推舟，欣然地跟他保持了这种有商有量的工作状态。
当然，这也跟邓兴勇的性格没那么强势有关系。
要换了师爷袁魁来，恐怕老爷子很难抹得下脸来听杨逸的“指挥”——这不倒反天罡了？
“对，我是这么想的，黄飞鸿先耍帅，然后在严振东扫堂腿的逼迫下，他无奈空中跳跃换腿，再借着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的机会，向严振东飞起一脚。严振东也是正好跃起踢脚，两人空中对脚，正好可以拉开距离这应该能成为一段比较精彩的对打镜头。”
杨逸继续给师傅演示。
他在空中换脚，随后飞脚踢出的动作，让旁边的谢成眼睛一亮。
“杨导下盘很稳啊，好像他确实练出了不错的身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第一次看见杨逸比划拳脚功夫的谢成，从几个简单的动作里，就看出了杨逸这几年功夫没有白练。
“你这个打法有点牵强，到梯子上演的话，可能得吊威亚。”邓兴勇在脑海里模拟一下实拍的样子，马上就有了结论。
“不过这种打法确实好看，有点以前你师爷在港城拍武打片时候的感觉。”邓兴勇后面补充了一句。
邓老爷子当了那么多年动作指导，肯定不会像死守着传统武术套路的老一代武术传承人那样固执，他清楚地明白，即便是武术电影，那也只是艺术的一种形式，关键不是武术动作设计得真不真实，只要好看，观众就能买单，稍微偏离一下现实也正常！
“对，要吊威亚，我们都要吊。师傅，我们到时候对脚的时候，您演的严振东还要吃点亏，被我踢得倒飞回去，借着层板才能勉强站稳。”杨逸指着仓库里搭建的那些木板隔层，跟师傅描述道。
“没问题，严振东吃亏，又不是我吃亏。电影里黄飞鸿的功夫还是要更胜一筹，毕竟是一代宗师。”邓兴勇哈哈一笑，豁达地摆了摆手。
这是同意了杨逸的动作设计？
看到他们转而开始讨论另一个镜头的动作细节，谢成惊掉了眼睛，他这才意识到，杨逸不仅提了意见，这意见还很顺利地被邓兴勇采纳了！
而且瞧邓兴勇习以为常的反应，似乎杨逸这样“僭越”的举动，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啊！
“师傅，您刚才说的一代宗师，正好提醒了我。我其实还给黄飞鸿设计了一个起手的动作！您看我这样摆好不好看？”
杨逸扎了个马步，两只手左右张开，比划出了原片中“黄飞鸿”最为经典的一个动作！（如下图）
谢成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逸的比划，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这是在闹哪样？
谢成就没见过哪家功夫是这样起手的。
“好看是有那么一点好看，但你这设计不合理啊！谁家起手，中门大开给别人？”
话是邓兴勇说的，但谢成感觉邓指导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正常的功夫，起手动作一般都是有进攻、有防守的。
比如说咏春的问路手，右手在前是问手，旨在为进攻做试探，寻找对方的空门，左手在后是护手，掌心与右臂内侧相对，这样可以迅速做出防御反应。
其他的像拳击、散打的起手式也差不多是这样一攻一守的道理。
就算是再鲁莽的功夫，那也是以进攻为主，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摊开手，好像就要人来攻击自己敞开的胸膛一样.
“师傅，我专门给黄飞鸿设计这个起手式是这样想的，您看，我写的这几部电影剧本中，黄飞鸿其实都是一个轻易不动手、性格内敛低调的人，他建立宝芝林，本意是治病救人，而不是以自己的武功高超，恃强欺弱。他每次出手都是不得而已，很难会下死手，他甚至都没有使出全部功夫，经常让自己落入下风。只有因为对方欺人太甚，或者是因为要报家仇国恨，他才使出全力，把每一部中的大反派打倒.”
杨逸说的时候，谢成也在思考。
好像确实如此，即便是他要出演的第二部，黄飞鸿跟纳兰元述对打，那也是先被纳兰元述逼到绝路，黄飞鸿最后才下死手一竹子封喉。
“所以，黄飞鸿的起手式，我设计的是一个这样‘来来来’的动作，意思是你们尽管上。这也是彰显他作为一代宗师的自信——他永远都不会先发制人，你们随便来，他都能接住！（注1）”杨逸解释道。
他是用过体验卡的，知道原片中这个动作设计的初衷。
杨逸也觉得这个动作很帅，简直是黄飞鸿的招牌动作，如果在他的电影里没有被沿用的话，杨逸会很惋惜。
“我设计得可能还需要再调整调整，师傅，您觉得我稍微侧一下身，这样会不会好一点？”杨逸重新比划一遍。
“嗯，这样好很多，至少我不会觉得你到处都是破绽。你这个动作可以等下拍的时候试一试，看看在镜头下的效果。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意思！”邓兴勇竟然再次同意了杨逸的设计。
这让谢成看得有些无语。
不能这么宠着杨导啊，拍电影，拍得这样离谱不好吧？
武术宗师哪里会摆出这样一个容易被击败的招式？
不合理啊！
（注1：这一段借鉴了李连杰先生一段采访的自述，他饰演的黄飞鸿这个经典的起手式，其实就是李连杰先生首创的——以他的说法，当时是开玩笑比划出来的动作，没想到后面被采用，而且获得了那么多观众的喜爱。）
第578章 杨导能歌能武，太强了！
一开始，谢成觉得杨逸设计的动作不合理，但摆好架势，对好镜头开拍之后，谢成才发现是自己太不懂电影艺术了！
开头还不是张开双手“来来来”的经典动作，而是在严振东踢过来的梯子重重拍下之后，杨逸演的黄飞鸿做了一个撩起长袍前摆，背手站立的动作！
“这个帅啊！”谢成忍不住心中赞叹。
他原本是站立着注视片场的，但这会儿他忍不住瞄了一眼旁边的监视器。
监视器的画面不仅更清晰，而且还能看得到导演想要呈现给观众的视觉角度。
摄影机并非水平方向，杨逸选的是一个平时很少会用到的倾斜仰拍，而且在梯子砸下来的时候，机器还顺着梯子的方向推进，让观众能够感觉得到严振东的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但镜头里的黄飞鸿岿然不动，腰背挺拔，像是一棵风吹雨打都不会动摇的大树。
而且这个撩长袍的动作，更是精妙，不仅看着合理，穿着长袍打架确实有些施展不开，撩起下摆能够让黄飞鸿的佛山无影脚施展得更加自如，而且这個动作也确实是好看！
杨逸好似随意的一撩，竟然能够让谢成更加直观地感受到黄飞鸿这位历史人物的宗师气派，沉稳得不动如山，优雅得好像面对强敌也能闲庭信步。
不论实战效果，谢成觉得自己从一个观众的角度去看，这个动作的设计就非常精彩，值得细细回味。
他们毕竟拍的是电影，不是纪录片，不是吗？
开打之后，杨逸和邓兴勇都吊上了威亚，后面那些镜头就没那么容易一次过了，像杨逸一腿砸断竹梯，邓兴勇吊着威亚翻滚，还要做出在弹起来的竹梯上翻身摆腿，顺势攻打过去，这个镜头就得拍上小半个钟头。
邓兴勇身手再好，也很难在吊着威亚有些无法借力的情况下，精准踩住竹梯再翻身弹腿，他在失败了好几次的情况下，才演好了这个动作。
差不多拍了大半个上午，杨逸和邓兴勇终于落回到了地面。
而在地面这一连串的打斗中，谢成也终于看到了杨逸的真实身手。
先是邓兴勇飞踹，杨逸双手撑地，一个一字马迅速贴地俯身，让邓兴勇越过了他的头顶。
然后邓兴勇回身一个扫堂腿，杨逸跳起转身飞扫，两人似乎很有默契地避开了对方的招式。
最有趣的来了，邓兴勇扫堂腿结束马上接了一招侧背身戳腿，而杨逸抬起脚来，右手扶着，来了一个站立式的一字马高抬腿！
这个高抬腿是有后招的，杨逸迅速劈下抬起的腿，被邓兴勇收腿回身躲过之后，他还接了一个像街舞一样翻身扫腿的动作，这一招，是奔着邓兴勇去的！
“嘶，有点东西啊！”谢成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起来。
之前看杨逸和邓师傅讨论这些打斗怎么设计得夸张一点的时候，谢成就觉得是不是太复杂了？到时候杨导演不了，该不会是要上替身.
要不是他跟杨逸的身材、脸型差别都有些大，谢成倒是挺感兴趣给杨逸当替身演员的。
之前不是有媒体报道吗？杨逸还临危受命，顶替受伤的武师去给《天龙八部》的演员当替身。杨逸能拉得下面子，做得来替身，他谢成自然也不会觉得丢份。
但现在不需要他，也不需要替身武师了，杨逸自己就把这个连续的小长镜头一口气演了出来。
那动作打得不但像模像样，还行云流水，潇洒好看，根本不是谢成之前猜测的那样“很勉强”。
“没想到，杨导竟然有这么不错的身手，他平时应该也练得很勤吧？”谢成默默地想。
他收回了以前对杨逸的“轻视”，甚至心里还有些敬佩。
谢成毕竟是懂行的人，这些动作让他来做，他也能做得出来，而且也会像杨逸那样行云流水。但他更加清楚，临场能完整而且到位地演出来的，肯定不是因为杨逸在拍戏前自己练了很久，有提前准备。
杨逸和邓兴勇也是早上到片场之后，才讨论完这场戏的动作设计，哪来的提前准备？
而且，就算是提前准备，一个没有多少武术功底的人，也不可能把这几套动作打得这样精彩。
必须就得平时勤学苦练，把拳脚功夫练到滚瓜烂熟，把自己的身体素质也练到能够随意施展的水平！
这个杨导，确实有点东西啊！
“不行不行，你这段踢得不到位，那脚是往我脸上招呼的吗？这明明是踢空气。”片场那边，看着学生副导演送过来的移动监视器，杨逸居然还遭到了师傅邓兴勇的批评。
原来，刚才那段小长镜头，杨逸在最后收了一下力，扫出来的脚距离邓兴勇有点远。
按照剧情的设计，这里黄飞鸿是会扫到严振东的下巴，黄飞鸿后续使出了无影脚，把严振东踢出去。
这个设计，不仅仅是再度让观众们看到无影脚的威力，更是让观众们看到严振东那一身硬功夫的厉害——他被黄飞鸿踢得连连后退，撞到了旁边特制的秤盘和巨大的石质砝码，这样砝码滑下来砸到严振东的后背，严振东竟然硬抗了过去！
但从刚才的镜头看来，杨逸这一扫，离邓兴勇的下巴都很远，根本起不到让邓兴勇恍惚一下，而他的无影脚也可以趁机“得手”的效果。
“师傅，这个镜头，我们可以拆开来拍。不对，我本来就是想要拆开来拍的，因为这里要给到您正面镜头，拍严振东被连续踢到的反应。”杨逸笑着给师傅解释。
他确实收了力，收得还挺多，担心踢伤了师傅。
师傅的身体再怎么健壮，那也是六十出头的人了啊！
“拆开来拍，也不能你这一脚踢得差那么远吧？看着跟在地上翻滚一样，一点美感都没有。后面剪辑怎么接？我觉得这一条不行，我们费点功夫，再拍一条，你说呢？”邓兴勇在自己钟爱的武术上，也是锱铢必较。
“就按师傅您说的来吧，聂哥，先别换机位，刚才那段，我们再拍一遍。”杨逸顺着师傅给的台阶走下来。
“你就按真实来演，以前我们在港城拍都是真打，你拍的也是那种感觉，怎么就不敢真打？别觉得是我你就不敢打，踢，就照着下巴踢！你师傅以前练功的时候，挨的打都不知道有多重，拍这个戏挨上几脚算什么？”
邓兴勇在开拍之前，还不忘再叮嘱杨逸几句，别再放水了！
看着他们将刚才的打戏又拍了一遍，谢成从疑惑转为敬佩。
这个敬佩是给邓老师傅的，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拍打戏还这么拼！
虽然杨逸第二遍也没踢到邓兴勇的下巴，他力道控制得很好，只是有了一个扫过去的风刷过了老爷子的下巴，但邓兴勇是真的做了脸上挨上一脚的心理准备。
不像娇贵的流量明星，武术演员从来不缺乏这种片场挨打的勇气。
谢成虽然敬佩邓老师傅的老当益壮，但换作是他，他也同样敢硬吃杨逸踢的脸上这一脚！
功夫片，就是要这样拳拳到肉才精彩啊！
全搞慢动作，或者是飞来飞去的特效，都已经让功夫片失去了它原有的灵魂！
“给我来一段这个镜头！”
连续拍完杨逸的无影腿和邓兴勇的硬抗青石砝码之后，上午最后的镜头落在了杨逸旋转落地，最后弓着腿摆出那招经典的“来来来”的手势。
谢成是在监视器里看完这段画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