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青年...--姑且算是小青年吧,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林朝阳好心的说道:“像黑格尔他们的书还是应该少看。”
“为什么?”
查海升本以为他说出这些名字能让林朝阳刮目相看,没想到对方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不服气的问道林朝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今年多大了?
查海升从林朝阳的话里感受到一股对他年轻的轻视,心中很是不念“16岁。”他生硬的回答道。
“16岁...”林朝阳沉吟了一句,“你这个年龄,看那些形而上的书太早了。看看文学著作就可以了,雨果、大仲马之类的。”
雨果、大仲马我早就看完了。“查海升抢著说道,眼神中还带著几分挑畔16岁就能上大学,智商肯定远超常人,看的书多也不稀奇,林朝阳无视了查海升的挑伴眼神,称赞道:“看来确实没少看书。”
他的夸奖让正咋呼的查海升又愉悦了起来,高兴道:“我还读了叶芝、艾略特、波德莱尔和奥登这些诗人的诗,最近时兴的蒙胧诗我也读了不少..”
查海升的表现就像小孩子考了一百分,迫不及待的想跟家长炫耀,他又说了一会儿才又反应了过来,最后说道:“这些书也就是随便看看。”
林朝阳微微领首,也没有再说话。
眼前这个16岁的大学生稚气未脱,来找他无非是吃了鸡蛋想看看老母鸡,两人间也很难找到话题,应付这么一会儿也算是对得起这个热心读者了。
误?“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林朝阳转头看过去,只见陶玉墨正面色惊讶的看看他们俩姐夫,小查,你们聊什么呢?”
查海升一见到陶玉墨,浑身的肌肉便绷紧了,刚才的伶俐劲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我刚看完《梵高之死》,来交流交流感受。“查海升结结巴巴的说道。
从人学起,班里的同学都陈道淘玉书是燕大教授的女儿,姐天还是作家许灵均在查海升看来,她就是那种天之骄女。再加上陶玉墨容貌出众,更让他有了一种需要仰视的距离感。
这样啊!“陶玉墨点点头,又问他:“班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走?”
查海升回道:“就这两天。”
那祝你一路顶风。”
林朝阳问陶玉墨:“你怎么来图书馆了?
“还能干嘛?看书呗,陶希文、陶希武那两个混小子在家里闹翻了天,家里都没法待了。”
查海升见陶玉墨和林朝阳聊了起来,悄悄的离开了图书馆他今天跑到图书馆就是心血来潮想跟偶像聊聊,该聊的聊完了,也该走了。
这小孩儿是你们同学?”林朝阳看看查海升的背影问道是啊,我们系年纪最小的。”
之前查海升跟他聊天时,林朝阳还没有意识到,直到陶玉墨刚才叫了对方一声姓查,16岁,小个子。
“他叫什么?”
“查海升,怎么了?”
果然是他。
没什么。刚才聊天,你这个同学说他喜欢看哲学类的著作。他年纪太小了,心智还不健全,总看这种书不是好事。”
陶玉墨不解的问:“哲学类的书籍很有营养啊,我周围的同学也都在看。”
林朝阳摇摇头,“什么叫有营养,什么叫没营养?牛肉有营养,可你能给没断奶的孩子吃吗?”
他的比喻一下子点醒了陶玉墨,她的表情若有所思“中国人说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读书可以明心见性不假,但一样可以影响人的心智。
你们这个年纪一旦把精力都放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上,很容易深陷其中,误入歧途。”
陶玉墨很想承认姐夫说的都对,可她听著林朝阳的语气就感觉不舒服。
明明没比自己大了儿岁,却偏偏装成老头子的样子。
“姐夫,你怎么跟老头子一样?”
“我这叫有感而发。”
林朝阳感叹了一句,他整日里接触的最多的就是燕大学生,虽然很多学生比他的年纪还大,但若论社会化的成熟度,却远逊于后世同年龄段的人。
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热爱生活,而不是爱生活的意义。“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一旁的陶玉墨听完立刻觉得不明觉厉,姐天真不愧是当作家的,随口一句就是这么深刻的话姐夫,你这句话说的太好了!”
林朝阳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你可读点书吧!这是我说的?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
听到他的奚落,陶玉墨顿时感觉脸上发烫,娇嗔道:我又不是读中文系的,哪知道这个基那个基的?”
其实陶玉墨真算不上不学无术,这年头哪有大学生不是文学青年的?
只是相比之下,她的阅读量没有那么高而已两人随口聊了儿句,陶玉墨去目习室看书,林朝阳继续工作快下班的时候,洪子成来图书馆找林朝阳。
“朝阳,下班到家里坐坐?““有事?”林朝阳问。
洪子成道:“也没什么。我跟谢勉这两天正好看了你的新小说,想跟你探讨探讨。”
那好,等下班我去你家。“下班之后,林朝阳如约来到燕大讲师们住的筒子楼,就在学生宿舍32号楼的边上。
进楼门左拐,穿过昏暗的楼道,居中靠南有间宿舍,就是洪子成的家。这会儿赶上饭点儿,楼道的公共厨房处弥漫着烟火气,整栋楼内都飘著饭菜的香味。
洪子成的家是个单间,面积也就是十五六平方米林朝阳来的时候,谢勉已经在这里了。
除了谢勉,77级中文系的几个学生也在这里,分别是陈健功、刘志达和黄子平。
他们仁里有两个是燕京的,另一个寒假要勤工俭学。
对于燕大的学生们来说,到老师家来做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尤其是中文系的宿舍就在32号楼,与讲师们住的筒子楼距离还不到一百米,林朝阳一来,第一个话题自然落到了《梵高之死》上。
洪子成拿出了几页稿纸,这是他给《梵高之死》写的评论文章,打算投给文学评论杂志。
文章标题叫《《梵高之死>:艺术与历史的对话》,里面这样写道:《梵高之死》的魅力源自作家对艺术作品的深刻解读和对梵高的重新解构与演绎这场跨越时空的文化之旅激发了读者对艺术和历史的浓厚兴趣,也向世人展示了梵高这位伟大画家的生前遭遇。
不仅带给了读者关于艺术与信仰的深度思考,也承载了深厚的文化价值与思想内涵。
洪子成的评论充满了对《梵高之死》的溢美之词,他当著大家的面拿出来,让林朝阳这个小说作者都有些不好意思。
子成兄,夸的太过了。“林朝阳谦虚道“不夸的好一点,我这文章怎么发表?怎么赚稿费啊?“洪子成玩笑道众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三九严寒,冬日的寒风凛冽,火车缓缓行驶在铁轨上,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声在空旷的田野中回响,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格外的震耳。
广的黑暗中,只有车头前方的一盏车灯亮看,仿佛一把火炬查海升安静的坐在硬卧车厢外的座位上,他看著车窗外的夜色,只能隐约辨认出几颗孤零零的灰树他是傍晚上的火车,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虽然不知道火车所处的具体位置但想来应该是在河北境内。
从他迈出家乡的那一天,便把安徽和燕京之间的地图刻进了脑子里刚才在火车上闲看无聊,他又翻起了《梵高之死》。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阅读这部小说了,但心中的感动脚比之前来的更加强烈他感同身受于亚伦对艺术的虔诚信仰,也感同身受于梵高的怀才不遇这种感动在他心中不断的荡起涟漪,让他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一直有一种倾诉的欲望。
他本以为这种欲望会在见到许灵均这个小说作者后得到满足,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旷野里黑暗的景象仿佛无穷无尽,除了与它伴生的寂寞,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脑子里喷薄的欲望让他难以克制,他终于找来了纸和笔,在上面重重的写下:到南方去到南方去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没有月亮面包甚至都不够朋友更少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一切瘦哥哥梵高,梵高啊!
火车在铁轨上的颤颤巍巍的行驶,让查海升的字迹也扭捏起来,可他心中炙热的情感终究是有了倾注的地方。
“瘦哥哥”是查海升自己给梵高起的称呼,因为《梵高之死》里面写梵高的身材瘦弱顾长,他将对梵高短暂而痛苦一生的哀叹全部写进了诗里当他停下笔,去审视纸上的文字时,难以相信这竟然是他刚才所写下的诗。
查海升在学校里写过论文、写过观后感、写过学习心得,但并没有写过诗,那个天纵奇才般的诗人是一年之后才开始诗歌写作的。
不过现在的他虽然没写过诗,但看过不少,仔细的品鉴了一番刚才都有感而发,他发觉自己竟然写得不错。
这个发现让查海升心里高兴不已,他没有想到自己似乎在写诗这方面还有些天分。
他将这张稿纸小心翼翼的斯下折好,本想揣进怀里,又掌了出来再看了一遍名字还没写,应该有个名字才行。
他思付片刻,又在最上头写了一个名字一《阿尔的太阳一给我的瘦哥哥》。
这首诗是看完《梵高之死》后的有感而发,查海升想到的就是白天见过的林朝阳应该把这首诗寄给他看看
第183章 自己淋过雨,别人也休想撑伞
时间一晃已经来到了一月下旬,按照农历来算,已经是腊月二十了,转眼《梵高之死》在《当代》发表已有半个多月时间作为从季刊改版为双月刊的第一期刊物,1981年开年这一期《当代》受到了编辑部所有人以及人文社领导层的重视刊物改版,每期即便是同样的销量,那带给人文社的码洋也是多了一半的这天上午,社里的编前会刚刚开完,卫君怡叫住了覃朝阳。
“纸的事解决了没有?”
已经解决好了,昨天印刷广那边已经开印了。”覃朝阳说卫君怡颌首道:“那就好。“自七十年代后期开始,印刷用纸的产量有限一直是困扰我国出版行业的一大难题赶上这几年国内的文化产业大发展,印刷用纸每年的增量都要跨一个大台阶,很多出版社经常会面临纸张短缺的问题人文社虽贵为国家级出版社,一样免不了遇到这样的问题。
81年第一期《当代》自上市以来,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烈追捧,销量再次创下了新高仅仅十二大的功天,首印的35万份杂志便一销而空这样恐怖的速度完全出乎了《当代》编辑部的预料,之前林朝阳的《赖子的夏天》发表,将《当代》的销量一举从13万份抬高到53万份,编辑部的人觉得已经很夸张了。
可是现在,新一期《当代》在上市仅仅十二天,35万份就售馨,这是个什么概念?
之前最高的销量是三个月卖了53万份,现在十二天卖了35万份,按照这个速度,这一期《当代》的销量岂不是奔看百万份去了?
这样剧烈的销量变化让《当代》全体编辑都陷入了巨大的幸福之中,但却也带来了幸福的烦恼因为印刷纸张的供应紧张,所以不管是图书还是刊物都是有印刷用纸定额的,超过了定额就得打申请。
按照编辑部的预估,改版后第一期(当代》的销量恐怕要放一个大卫星,用纸需求大增,覃朝阳立刻便将这个问题反应到了社里本来《当代》自从创刊以来销量一直稳中有升,用纸增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突然之间一下子增加这么多,在原有已经很大的用量上又要翻上一倍,这对人文社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经过两天的协调,社里总算是给《当代》腾出了一部分印刷用纸。保证了《当代》这一期的印刷量,就等于保证了销量,保证了人文社的效益一期多卖50万份,再加上后续的影响,《当代》在81年的销量少说也能增加个一百万份,《当代》也有望能与《人民文学》《收获》这两份顶尖文学刊物看齐了。
要知道这两份刊物可是早在五十年代便创刊了,一个是顶看”人民”二字的国家级文学杂志,一个是有文坛泰斗坐镇。
相比之下,创刊仅有一年多时间的《当代》尽管背靠人文社,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能够取得这样的势头,殊为不易。
林朝阳这位作家,你们《当代》要保持好关系,勤加联系。他现在可是红得发紫,外面一堆杂志都想跟他约稿呢。”卫君怡对覃朝阳叮嘱道《当代》两次大的销量跃迁,都是因为刊登了林朝阳的作品,可以说林朝阳对于《当代》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不用卫君怡提醒,《当代》也早已将林朝阳提到了最优先度合作等级上这是当然,他现在可是我们《当代》的大功臣。“覃朝阳笑呵呵的说道开完会,从前楼回到后楼,刚到编辑部门口,覃朝阳便听到办公室内传来阵阵嬉笑之声。
他走了进去,轻松的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覃朝阳虽然是王编,但平日里从来没什么架子,见他进来,编辑部众人面色如常柳荫面带著笑容回答道:“没什么,就是刚才看了几分读者来信,都是夸《梵高之死》的。”
读者们都怎么说的?“覃朝阳好奇的问道还能怎么说?使劲夸呗,可以说是好评如潮!”
一旁的祝昌盛说道:“柳荫,你这就夸张了,怎么说话越来越向老荣看齐了呢?”
他一句话挖苦了两个人,惹来荣世辉和柳荫的反唇相认,大家都是老同志,平时说说笑笑,毫无顾忌。
“我哪夸张了?就说刚才那封江西师范学生的来信,人家怎么说的?”
看《梵高之死》之前他对梵高毫无了解,但在看完小说之后,他被小说中梵高的才华和人格深深打动,理解了他那种不被世人理解的孤独和苦闷。
也真正明白了所谓艺术,绝不是自命清高、目空一切的放浪形骸,而是必须在最深的孤独中绽放。
听听,现在的大学生,思想多深刻啊!”
覃朝阳听看她的复述,眼中露出笑意,“理解的确实很到位,有这样的读者对于我们杂志来说是幸事,你们想著给人家回信。”
他一提起这件事,编辑部负责拆读读者来信的小姚抱怨道:“主编,最近读者来信实在太多了,别说是回信了,我每天收信、拆信都要浪费不少时间。”
现在这个年代读者给报刊杂志写信的热情是后世难以想像的,人文社是国家级出版社,《当代》虽然才创刊一年多,可在文学界的名声已然雀起,平日里的读者来信数量自然不会少。
小姚每周二、周五两大一上班,就得先到卫传达室那里扛看一麻袋读者来信,搬到后楼二楼的《当代》编辑部一封小小的信封并不沉,可一麻袋信封袋份量就不轻了,有四五十斤之重多亏了这个时候的女同志不娇贵,脑子里又根种看妇女能顶半边大”的观念,小姚这一扛就是一年多。
今年以来,伴随看《当代》的销量暴增,读者来信的数量也在急剧增加原本她是一周扛两麻袋的来信,《赖子的夏天》发表之后的两个月里,她几乎每天都要打麻袋。
那两个月麻袋扛得小姚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有时候她甚至忍不住怀疑,目己来人文社到底是来当编辑的,还是来当打包工的?
好在经过了那两个月的高峰期,到了下半年之后《当代》的读者来信明显下降了不少,但还是比以前多了不少,一周三到四包的来信量,她还是分两回扛上楼,勉强可以接受。
可谁知好景不长,这个1月份,林朝阳的《梵高之死》再次发表在《当代》上短短几天之后,传达室的读者来信数量便回弹到了上半年《赖子的夏天》发表之后的程度,并且在之后的几天里又一路升。
小姚现在每大骑看自行车上班,最怕的就是翟大爷打开窗户探出头减出的那一句:“小姚,来取信!”
从一周两次,一次一包到一天一次,一次两包,只需要刊发一部《梵高之死》。
而这还只是开始,信到了编辑部,你得拆吧?拆完你得看吧,看完你得回吧?
小姚的痛苦没人懂,也没人同情,谁让她是编辑部新来的小年轻呢?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目己淋过雨,别人也休想撑伞?
最近这几天,因为新一期刊物的大卖,编辑部内充斥著欢声笑语,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唯独小姚,总是闷闷不乐,唉声叹气。
听看小姚的抱怨,覃朝阳问道:“来信太多了?
他平日里很少关注读者来信的事,也不清楚具体来信量,领导亲民归亲民,但总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要事无巨细的关心。
祝昌盛回道:“这不是最近《梵高之死》的反响太好了嘛,读者们的来信热情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