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失笑,问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
“主要是为了组稿。”见他不想提文协的事,刘昕武便不再说这件事,说道:“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大出血,请了儿十个获奖作家吃饭。”
“你听谁说的?”
“李拓啊!”
“他这人满嘴跑火车,他的话能信?”
“你没请客?”
“不是我请客。是大家凑钱我做菜,尝尝我的手艺。”
刘听武点点头,“李拓说那天大家吃美了,现在你的厨艺是彻底传开了。那天陆文甫给我写了封信,特意提了一嘴你的菜,他说那大什么都好,就是李拓他们太能闹了,失了雅兴。”
他跟陆文甫是79年认识的,当时两人一起参加第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授奖仪式。
林朝阳跟陆文雨不熟,但也能看出他是个恬淡的性子,跟李拓这种喜好呼朋唤友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
林朝阳笑道:“那下回你让他自己来,我单独给他做一顿。”
“好,我信里告诉他,不过这回你得带上我。”
“人家是远来的客…..”
我不白吃你的饭,这回去深圳,给你带回来个礼物行了吧?”
林朝阳点了点头,“巧巧了,正好我们家缺台彩电。”
刘昕武:..…玩笑过后,刘昕武说起来这回来找林朝阳最主要的目的,“我们出版社想找你写个序。”
“找我写序?给谁写?”
听著刘听武的话,林朝阳感到有些惊讶。
“你那部《梵高之死》火了好几个月了,影响力巨大,可算是让梵高这个西方画家在国内家喻户晓了。
我们出版社打算趁此机会引进欧文?斯通为他写的传记《渴望生活》。
老王知道我跟你关系不错,所以让我来跟你约个序。
《梵高之死》的作者给《渴望生活》写序,传出去也是个佳话。”
林朝阳笑看说道:“你们出版社还真是紧跟潮流。”
“谁让你的小说火呢。对了,你那小说要出版不?《渴望生活》要是能和《梵高之死》一起出版...林朝阳打断他,“你就别想美事了。《梵高之死》出的是专号,这才发表了三个多月,出版早看呢,再说还有人文社呢。”
听看林朝阳这么说,刘听武也不失望,他本来也是随口一说。又聊了儿句,他就离开了。
过了儿大是周末,林朝阳跟陶玉书一起去了棉花胡同看看修的进度,耿传锋他们一伙人都是有工作的,赚外快都得请假,不过效率却很高,隔了一个星期再次来到匹合院,小院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这个效率可比后世的装修公司强多了,他们十的还挺快!”陶玉书说道“军人嘛,干活还是麻利,关键是有条理、不糊弄。”
四合院屋里多是用砖慢地,在房间内平铺青砖,跟砌墙一样,这砖铺地之前还得用生桐油涂一遍,再打上蜡正房东屋的地砖因为年久失修早已坑洼不平,原本破损的砖头早被起了出来,堆到了院里,这会儿有个小伙子正一丝不苟的在重新铺砖。“小兄弟,你们部队的还会干这活呢?”林朝阳好奇的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部队的基建都是以实用为主,不太能干这种精细活小伙子拾起头,笑看说道:“林作家,您可别小瞧我门。别说是您这四合院了,znh里的建筑也难不倒我们。”
口气还不小,你修过znh里的房子?““那没有。不过我师爷修过,当年他还给毛**他老人家盖过房子呢。”
那你这帅爷可不一股啊。”
“可不嘛,他现在可是燕京市一建公司的总工程师了。”
林朝阳在一旁看了一小会儿,见小伙子千的一丝不苟,心里庆幸找这帮兵哥哥来修院子还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到中午的时候,他特地请在院里干活的两个小伙子吃了顿饭,下午两人干的更卖力气了.下午夫妻俩从棉花胡同回到华侨公寓,路过门卫室被保卫喊住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从门卫室走了出来。
“朝阳同志!”
“老滕?你好,你好。”
来人是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的滕洪升,两人握了握手,林朝阳问:“你来是--·李导来燕京了,投资的事已经落实,由瀑江的何先生投资。经过跟我们公司的协商李导的电影将由我们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和新昆仑影业有限公司共同制作。
李导最近在筹备电影,想跟你这个编剧聊聊,你看你哪天有时间?”
林朝阳看了一眼手表,“今天时间太晚了,明天我请个假,后天去见他吧。
“好,那我就先走了。”
周一上班林朝阳请了假,周二一早他便骑著自行车来到了燕京饭店,他敲了敲房门,等了一会儿,房门打开。
李翰祥见到是他,发出一阵粗犷的笑声。
朝阳,投资搞定了,电影可以拍了!”
林朝阳笑了笑,“这可真是大好事,我那稿费是不是也得给结一下了?”
闻言,李翰祥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
第206章 就非得分个派别和山头?
李翰祥最近刚拿到投资,自己又从邵氏顺利抽身腾出时间来拍摄电影,见到林朝阳本来心情正好,却被他一句话扫了兴“你可真是满身的铜臭味!”
我赚的可都是辛苦钱,你堂堂李大导演,总不会还克扣我的稿费吧?”林朝阳挖苦道。
给给给,我今大就让他们把稿费汇给你。”
别,别直接汇给我。”林朝阳连忙说道按照国内的规定,这个时候外国汇款只能汇到中国银行,而老百姓是无法直接接收境外外汇汇款的,所以必须在中国银行进行强制结汇,按照官方汇率计算等值人民币。
李翰祥听看他的话,面露轻笑,这儿年他往返于大陆、香江之间,对大陆的情况有所了解,“那给你换成外汇券?”
林朝阳脸上绽放出笑容,“李导英明!”
在门口说笑了两句,林朝阳和李翰祥进了屋,此时里面已经坐了儿位客人,里面有两个还是熟面孔。
一个是林朝阳之前就见过的合拍公司的史宽,一个是燕影厂厂长汪阳,另外两位林朝阳并不认识。
汪阳看到林朝阳开不意外,他早知道林朝阳是李翰祥新电影的编剧,只是今大见面还是会有点尴尬林朝阳脚毫无挂碍的与他握了握手,热络的打了个招呼,另外两位客人,李翰祥也介绍了一下,一位是故宫博物院的副研究员朱家晋,一位是李翰祥从香江带来的摄影杨林几人正在讨论布景的问题,电影分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两个部分,也可以说是两部独立的电影。
其中圆明园的戏份目然是重中之重,但这座万园之园早已焚毁多年,现在坐落于水木大学旁的不过都是些残垣断壁。
如果用作拍摄是肯定不行的,现在又没有数字模拟技术,为今之计只能重新搭建一处场景用于拍摄。
可圆明园已被焚毁,真正的原貌难以窥探,想要复原本身就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更何况如此大兴土木,烧钱是一定的。
我记得故宫里有几幅郎世宁的画是专门画圆明园的。“林朝阳说道,这个我刚刚也提过,是一个很重要的参考。“朱家晋回道。
他是李翰祥请来的历史顾问,在清史方面有很深的功底之前写剧本的时候,我查到我们燕大图书馆有一套蒋友仁西洋楼设计图。”林朝阳义说。
听到这个信息,朱家晋眼前一亮,“你们那还有这个?”
李翰祥也高兴的说道:“要是有设计图可就简单多了。”
一旁的史宽和汪阳对于清史并不了解,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什么。
朱家晋便解释道:“蒋友仁是个法国传教士,乾隆年间来华,深受乾隆器重,他是圆明园的重要设计者之一。
长春园内的西洋楼建筑群就是他负责修建的,还有园内的诸多水法工程,都是他负责的。”
圆明园举世闻名的一个很重要的元素就是其中的水法,也就是喷泉谐奇趣、蓄水楼、养雀笼、黄花阵、海晏堂等诸多水法设计精巧,放眼中国古代宫廷建筑,堪称奇景。
这个时候没有因特网,查资料靠的都是博闻强记的能人,林朝阳这两句话算是给剧组省了大力。
电影拍摄不追求以假乱真,只要形似就可以,真要是有设计图,那可真是给剧组的布景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帮助。
聊了两个多小时拍摄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有林朝阳和朱家晋出谋划策,李翰祥心情大好。
中午吃饭时,李翰祥又提到了圆明园布景选址的问题,合拍公司方面正在跟燕京市政府沟通,准备在昌平选址。
按照合拍公司的估算,要想在昌平还原圆明园的部分场景,少说也得投入五六十万,这在1981年的国内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光是一个布景可能就要花掉寻常两部电影的投资,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叫大片。
吃完饭后,正事聊的差不多了,林朝阳想著杜峰的事,问李翰祥要了个龙套角色,李翰祥满口答应在林朝阳离开之前,李瀚辨拉他回了房间,说要送给他一份礼物,回到房间李翰祥从行李当中取出了一份杂志,杂志封面全都是繁体字。
李翰祥解释道,“那天跟戴天见面聊天说起你给我当编剧,他说西西前段时间刚好读过你的小说,还特意写了一篇评论文章。这份《素叶文学》是去年西西和戴天他们几个人一起创办的,在香江文学界很受欢迎。”
林朝阳翻开杂志,在目录上看到了一行文字《阅读现代文学一读内地作品<梵高之死>.........西西。
没想到我的小说在香江还有人看。“林朝阳笑看说道李翰祥来大陆算是入境,所有带来的出版物都需要经过审查。虽然出入境有一定限制,但这些限制难不倒经常往返于两地的文化界人士,要不然这些年香江的武侠小说也不会风靡内地香江文学界对内地的关注并不少,尤其是前几年改革开放,你们的伤痕文学兴起之后,这种关注更加明显。
我目己没了解过,据戴天说,西西的这篇文章发表了以后,许多香江作家和文学评论家都对你很感兴趣。”
林朝阳对西西这个名字井不陌生,她算是香江的代表性作家之一,如果要做个类比的话,她在香江文学界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张爱玲在华语文学界的地位,这几年应该正是她最火的时候。
香江文学在华语世界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但不代表没有辉煌过,四五十年代算是香江文学的一个辉煌时期,因为彼时许多内地文人来港,促成了香江文学的发展。
七十年代中后期到八十年代中期这段时间算是一个中兴阶段,不少本土作家纷纷冒头。
但相较而言,香江文学的发展对比内地和湾岛还是差了不少。
这么说,我在香江还有了些名气?“林朝阳笑看问道“也就文学这个圈子有些名气,你问普通市民是没人知道的,还得努力啊!”李翰祥挖苦了他一句。
林朝阳点了点头,“懂了,就跟你在内地的名声差不多。”
李翰祥顿时语结。
翌日上班,洪子成下午没事跑到了图书馆,问林朝阳:“朝阳,你对《文艺研究》上批评《梵高之死》的文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林朝阳一脸茫然“你还没看?”
林朝阳摇了摇头,“批评就批评呗,这不是正常的吗?”
洪子成见他并不了解情况,说道:“这个批评可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
洪子成便把情况解释了一遍,事情说来话长今年二月份,美学学者李泽后在《文艺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画廊谈美》。
文章的主要内容是为近几年萌生的一些文艺形式和文艺青年们做辩护,文章说这些青年们的思想和情绪都是时代的产物,他们的作品也在一定程度上载达出了自身的情感和心声。
仅就文章内容而论,并没有多大的问题但结合了前一年《今天》停刊、星星画展被点名批判后的种种迹象,这篇文章引起了一部分文化界保守人士的不满。
《今天》也好、星星画展也好,在文化界被许多人视为是散布形形色色资产阶级和腐朽没落思想的精神WT,李泽后的这篇文章无疑是在试图给这些人止名、翻案文章发布之后,很快就有人发文进行了批判,然后引起了一阵激烈的讨论本来这事跟林朝阳也没什么关系,可就在这个月,《中国青年报》上突然发表了一篇题为《从<梵高之死>看艺术的开放与包容》。
文章列举了《梵高之死》中的部分情节,用以诠释笔者自身的观点。
文章中说:小说中的梵高为了艺术疯魔虽然仅是个例,但也说明了创作者在进行艺术创作过程中所需要付出和消耗的心力,将之轻易的归结为精神wT,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笔者认为无论是何种艺术,应当有更广阔的创作空间,不应受到过度的政治干预,文化的发展和繁荣需要多样性和开放性。
过分强调文艺作品给人民群众带来精神污染,很可能会抑制文化和经济的现代化发展,不利于国家的整体进步和民族目信的提升在文化界的讨论中,我们应该遵循科学原则、艺术创作准则,切忌上纲上线,过度解读,对个人目由和权利造成侵害,我们应当吸取历史经验,不要走老路、走回头路双方论战,林朝阳的作品被一方提及作为论战的论据,那么另一方目然就要进行驳斤。
本来在文学界评价颇高的《梵高之死》,从上个月开始突然就遭到了一些人的批判,而这些批判文章多是对小说进行了泛政治化的解读,被许多人打上了“自由派”的烙印,听看洪子成描述完具体情况,林朝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人在家中坐,锅从大上来”的委屈。
“这帮人是不是闲的没事干?”
看看他无辜的表情,洪子成哈哈笑道:“你也别觉得冤杜,人家掌你的小说说事,也证明你小说写的好嘛,别的小说人家怎么没提呢?”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们?林朝阳用反讽的语气问道洪子成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不打算回应他们一下?”
对于洪子成他们这些高校教师来说,因为喻喻喻的缘故,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厌倦了过去以政治为纲的模式,心中多多少少还是向看目由派倾斜的林朝阳看了看他,“你是y边的吧?”
洪子成有些心虚,迟疑的点了点头“你是哪边的?”他问。
我哪边也不是,这两边的观点我都不赞同。”
林朝阳刚才在听洪子成陈述的时候就知道,这便是后世那场著名的反精神w运动”的萌芽期。
眼下还只是文艺界的辩论而已,等到强力人物表态之后,这场运动将会轰轰烈烈的持续三年时间,国内文化界一度风声鹤喉。
林朝阳自问立场与这两方都不相同,如果非要说的话,他还是偏保守一方的但问题是,他对于两方观点都有不认可的地方,所以也没刃法表态,因为很容易被人骂成是墙头草。
前年他发了一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无意之间参与到文学界的争端当中,这回他吸取教训,坚决不参与到这种无意义的争辩当中。
泛政治化的做法我不喜欢,过度自由我也不喜欢。我们中国人总讲中庸,这群人却总喜欢走极端。”
洪子成大概明白了林朝阳的态度,“你这个属于温和保守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