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埋汰看著林朝阳的反应,有几分得意,脸上写了几个字:你再跟我装!
“这还用问吗?回来找你的呗,你们俩可是扯了证的夫妻。”二埋汰回道。
扯了证是扯了证,老子的长枪可一次没出过呢,林朝阳心里补了一句。
陶玉书是1972年来到小杨屯知青点的,甫一出现,便以她清丽明艳的长相惊艳了整个知青点和公社。
不到一个月时间,她的美貌便传扬遍了周围几个公社和县城,闻名前来知青点瞻仰她美貌的男青年络绎不绝,甚至因此还兴起了几次争风吃醋的拳脚官司。
在七十年代这个特殊的年代里,“单身”“美貌”“女知青”这几个单词叠加在一起,似乎注定了陶玉书的知青生涯必将会经历一场艰难困苦。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除了偶尔有少年慕艾的男青年闹出几桩闹剧之外,陶玉书在小杨屯知青点的插队生活出乎意料的平静。
而究其原因,离不开陶玉书本人的本分,她出身于书香门第,但并非是娇小姐,干活从来积极不落人后。
面对知青点和公社、县里各路男青年或明或暗的示好和追求也从来不加颜色,是个极有定力、又自尊自爱的女子。
林朝阳是小杨屯生产大队队长林二春家中独子,早年上面还有个哥哥,可惜幼年夭折了。
因此在林朝阳的养育上,林二春夫妻俩就显得对他过分宠爱。当然了,以这个年代的条件,物质上的溺爱谈不上,更多的是精神上的。
父母的宠爱反应在林朝阳的成长环境中,让他少吃了很多苦。初中毕业后,林二春把林朝阳安排到了队小教书。
队小老师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是农村青年仅次于考学、招工、当兵的就业选择了。
林朝阳能当上这个队小老师,不算是父亲林二春公器私用,毕竟他的初中学历可是小杨屯的学历天花板。
初中学历不算高,但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并不多见。
身为队小老师,林朝阳每天只需要教书就能拿满十个工分,相对社员们而言简直不要太轻松。
不过到了寒暑假,他还得跟社员们一样参加劳动,也因著这样的机会,让他跟一起劳动的知青点知青们熟悉了。
林朝阳正值青春年少,陶玉书这个女知青美貌动人,又出身书香门第,气质出众,自然成了他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但他一直都只是单相思。
直到父亲林二春察觉到了儿子的心思。
儿子喜欢陶玉书,如果两人真能够结成连理,日后早晚会借上力的,到时候说不定可以一举跳出农门,为老林家光宗耀祖。
而且陶玉书72年下乡插队,比林朝阳大了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同志本来就早熟,年龄再大点,结了婚肯定知道疼人。
再加上陶玉书在知青点四年时间,从来没闹出过什么绯闻。
论模样、人品、性情、家世,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
林二春想将她这样条件出众的女知青发展成儿媳妇,如果说出去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嘲笑他老林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他却深刻践行著伟人的话:世界上干什么事,都怕认真两个字。
为了给儿子林朝阳多多创造与陶玉书的相处机会,他不惜将儿子从队小老师的位子上下放到田地里,分配劳动任务的时候总是不经意的将林朝阳和陶玉书分到一起。
这么过了半年时间,林二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打算给儿子进一步创造点机会。
可还没等林二春行动呢,林朝阳就用一场英雄救美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
一次集体劳动时,为了救下意外滚落陡坡的陶玉书,林朝阳受伤失血过多。
也正是因为这次受伤,让原本的林朝阳一命呜呼,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几十年后的社畜灵魂。
崭新的林朝阳从重伤状态苏醒过来,睁眼看到的便是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陶玉书。
穿越前的林朝阳只在大学时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经历,工作之后便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工作和加班当中,何时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啊,几乎毫无违和的便全盘接收了原身的遗产。
林朝阳为了救陶玉书身受重伤,陶玉书心中充满感激,在他卧病在床的日子里衣不解带的照顾,两人感情升温迅速。
待到林朝阳大病初愈,父亲林二春便迫不及待的替儿子向陶玉书提了亲。
犹豫过后,陶玉书告知林朝阳她最近刚刚接到父亲的来信。
陶玉书家前些年她们家因为出身问题过的很惨,父母兄弟分割数地,天各一方,只有一个小妹受政策照顾被安置在了燕京的亲戚家。
F4被粉碎后,陶玉书知道自己家应该就快有好日子来了,可她没想到这个好消息来的这么快。
根据父亲在信中的描述,父母已经得到了平凡(非错字),马上就会被安排到原单位工作,前些年的工资也将在回京之后得到补偿。
这样天大的好消息让陶玉书喜极而泣,但让她更高兴的还在后面。
父亲在信中隐晦的告诉陶玉书,上面正在研究恢复高考,政策可能不日就要发布,让陶玉书务必借著这次机会考回燕京。
陶玉书她们这群知青当年下乡插队时都是注销了城市户口奔著此生扎根边疆的,可几年艰苦的农村生活早已磨去了他们心中的热血。
这两年很多知青点内厌倦了插队生活的知青一心想回城,部队子女托关系参军,有脑瓜的偷偷自学、小心经营人际关系打算搞个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
在别人都忙著为回城挖门盗洞的时候,陶玉书却无动于衷,因为她很清楚以自己家的成分,想回城难如登天,父亲的来信让陶玉书看到了回城和上大学的希望。
虽然感情经历并不丰富,但林朝阳上辈子见多了男欢女爱的分分合合。
人家要奔前程,他自然不会拦著,反而更欣赏陶玉书直言相告的人品,这年头为了回城闹出的丑事太多了。
1977年10月21号,大队的大喇叭准时响起来了,里面播放的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
国家恢复高考了!
林朝阳特地给陶玉书找来了一套数理化丛书,还有各种有助于她高考的复习资料。他的行动让陶玉书心中充满了感动,也让父母亲意见颇大。
陶玉书要考大学,几乎就意味著儿子的这门亲事要黄了,可自家的傻儿子竟然还上赶著给人家提供帮助,这是生怕媳妇儿跑的不够快啊!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12月份陶玉书走进了考场。
隔年的2月初,元宵节还没过呢,公社邮递员送来了陶玉书的录取通知书。
她考上了燕京师范大学!
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县域,县里今年仅有四个人考上了大学,陶玉书是唯一一个考上燕京的名校的。
考上了大学,也意味著陶玉书即将远走高飞。
可不知她怎么想的,却要在这个时候跟林朝阳结婚扯证。
林朝阳人是七十年代的人,思想却是90后,女朋友要奔前程他不会拦著,可这临走还要扯证是什么操作?
扯了证,你一走了之是潇洒了,老子以后不就成二婚男了吗?
他心中思量,陶玉书之所以这么做,恐怕都是感动作祟。她一时上头不要紧,毁的可是自己半辈子的清誉,林朝阳自然是不能答应。
他这番操作著实气著了陶玉书,委屈的在林二春夫妻俩面前哭哭啼啼的指责林朝阳。
面对著这样的局面,林二春夫妻俩也傻了。
别人家找了个知青儿媳、女婿,都是知青要走,全家挽留,怎么到他们老林家全反过来了?
林朝阳将他心中的想法对父母说完,林二春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确实是个隐患。
思来想去,林二春想了个办法。
他是生产队长,结婚证明他就能开,到医院做完婚检之后,再到公社找个熟人偷偷摸摸把证扯了,神不知鬼不觉,婚礼就不办了。
这样一来,即便以后陶玉书进了城真不回来,跟儿子离了婚,别人也不知道儿子是二婚。
面对老父亲的骚操作,林朝阳对此评价:老头子想改良品种改良魔怔了!
不过陶玉书有人数上的压倒性支持,林朝阳反对无效。
1978年2月20日,林朝阳同志喜提结婚证一张,被迫成为已婚男士。
那一天距离他满20周岁的法定婚龄还有349天。
按照罗老师的说法,陶玉书女士妥妥法外狂徒了属于是。
当然了,这种事别说是现在,就是再过二十年在农村也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领完了结婚证,林朝阳本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决定行使一下自己身为丈夫的合法权利。
可还没等他脱裤子呢,陶玉书便背著行李奔向了火车站,燕师大2月22日就要开学了。
这婚结的,憋屈!
林朝阳感觉自己被一个七十年代的小丫头片子给狠狠拿捏了,临别前他撒气般的在火车站站台上狠狠给陶玉书来了个惊世骇俗的法式湿吻。
热吻之后,还不忘朝周围那些惊诧的目光显摆手里的结婚证,“看什么看?合法夫妻!”
周围人看著陶玉书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再看看举止粗鄙的林朝阳,只能私下里感叹。
“伤风败俗!”
“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一吻过后,林朝阳心里舒坦了不少,本想潇洒的道声再见,不成想陶玉书却紧紧的抱住了他,泪流满面。
“你等著我!”
通常在影视剧里,这种话一出口便是生离死别,林朝阳心里已经做好了陶玉书一去不回的准备。
不管林朝阳的心路历程如何,陶玉书终究是走了。
除了刚开始情绪低落了两天,林朝阳很快便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状态,教书、务农、看书读报,为即将到来的时代大潮不停的练习狗刨。
陶玉书离开的时间渐长,几个月连封信都没有。
这并没有出林朝阳所料,只是感叹女人翻脸的速度可比男人拔掉无情有效率多了。
期间,林朝阳也少不了遭受队里人的非议。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偷鸡不成蚀把米”“高枝儿没攀上,摔了个大跟头”……
并且这种非议并没有随著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愈加热烈,最后可能会演变成为林朝阳身上一辈子的“污点”。
林朝阳本人是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却把林二春夫妻俩愁的够呛,他们夫妻俩原来也是队里的体面人,现如今见到人却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脑海中的回忆停到此处,林朝阳告诫二埋汰:“别瞎说!”
林朝阳和陶玉书扯了证的事,队里人还不知道,这事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舆论的汹涌程度恐怕还要再上升两个档次。
他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怕这老两口遭不住。
二埋汰朝他挑挑眉,“放心吧,我嘴多严啊!”
林朝阳点点头,这算是二埋汰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一个利索的跳跃,林朝阳跳下柴火垛,大步流星的离开。
“欸,干嘛去?”二埋汰在他身后问道。
“饿了,回家吃饭!”林朝阳头也不回的说道。
二埋汰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啊?
第2章 回家看你妈去
“他爸,那丫头是真不回来了,你说咋整啊?”
张桂芹从外面回来心里就不痛快,坐在炕上想了半天,越想越气。
她的声音粗粝中带著几分尖利,即便只听著声音,也能知道是个性格刚硬且泼辣的人,可这会儿的话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不甘。
“唉!”外屋传来一声长叹,明明只是气声,却清晰到有些刺耳。
“能咋整?”林二春坐在椅子上,声音生硬,他显然也是气愤的,只是不知道是对著眼前的妇人,还是妇人口中的那个“丫头”。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烟雾缭绕,烟袋锅里填的那点烟叶子不够男人几口嘬的。
“评书里怎么讲来著,‘负心多是读书人’。要不是你想瞎了心,非得给儿子找个大城市的知青,也不能成现在这样。”张桂芹忍不住埋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