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同志,林大叔,我受领导的指示,来跟您二位商量商量这两天的安排。”
“你说。”
“您二位一路舟车劳顿辛苦,白天先在招待所好好休息休息,傍晚我们县长安排了接风宴,到时候书记也会过来……”
县里对林朝阳这次回乡确实很重视,晚上请客吃饭,县里两套班子的几位成员能来的都来了,只是前两年林朝阳过年回乡时拜访他的那位领导没见著。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调到地委去了。
次日林朝阳坐著县里给他安排的专车——一辆燕京212,来到县高中礼堂给学生们做了场演讲,享受了一番青葱学子们万分崇拜的目光。
临走,高中领导还提出请林朝阳帮忙给学校题一幅字。
在这样的场合下,林朝阳自然没办法拒绝,好在他受陶父的薰陶,时不时会练练字,一手书法还算拿得出手。
等到下午,县里组织了一场座谈会,出席的除了有县里的领导和文化界人士,还有一位地委的副职领导和市里文联的几位同志,牌面直接拉满。
晚饭前,还安排了市里日报对林朝阳进行了一场单独采访。
又一日,县里领导陪著林朝阳来到红旗公社中学参观。
林朝阳是初中学历,初中就是在红旗中学念的,这次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走之前少不了要例行公事题个字,这回题字他没有像在高中时那样,仅是题了个校名,还多加了一句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立刻让周围陪同的领导明白了他对家乡学校的感情。
县里领导已经跟林朝阳明说过,这次请他回来的主要目的除了是联络感情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就是借著林朝阳回乡,向上面申请资金新建和修缮县里高中以及几所初中年久失修的校舍。
对此林朝阳自然不会说什么,反而还有几分欣慰。
只是他对自己的影响力还有些不自信,县里领导却让他放宽心,只要他能回来,这事就已经落实了。
在官方的安排下,林朝阳度过了忙碌的三天时间。
参加完政府的各种活动之后,林朝阳又回了小杨屯。
林二春是跟林朝阳一起回来的,不过他在县委招待所待了一晚上之后,就回了老家小杨屯。
昨天托人给林朝阳捎信儿,说让他忙完了正事赶紧回家。
林朝阳也不知道老头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坐著燕京212回到小杨屯,还没等进村里呢,就看著村口大槐树附近围了乌泱乌泱的人。
等汽车行到大槐树跟前,林朝阳正要让司机停车,突然一阵震天响的鞭炮声将司机吓的当场踩了刹车。
紧接著就有人上前来开车门,林朝阳立刻认出来了这是昨天才见过的公社书记,他赶紧下车说了句客气话。
还没等书记回话,鞭炮声结束,锣鼓声又响了起来。
到现在,林朝阳如何还不明白,这是公社和村里给他弄的欢迎仪式。
前两天他都是在县里的安排到各处去,有夹道欢迎的、有鲜花的,但像这么接地气的,还是头一遭。
热闹了一番后,林朝阳才被乡亲们簇拥著回到了家里。
林二春夫妻俩去燕京后,家里的房和地都托付给了亲戚,林朝阳再次回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
林朝阳如今是市里和县里的贵宾,公社干部们对他的态度很是客气尊敬。
为首的书记说道:“朝阳同志如今名满全国,是我们这些家乡人的骄傲。我听说前两个月您喜得麟儿,这次回到家乡了,正好应该摆桌满月酒……”
书记的这个理由找的很巧妙,而且摆酒的地点就在小杨屯,让林朝阳无法拒绝。
他私下里拉住了林二春,他知道这酒席肯定是公社出钱,但他不想占公家这个便宜,让林二春事后把钱补给公社。
公社的酒席摆在了村部,一共八桌,算起来花费不菲。
以公社的接待标准来说,属于超规格待遇了。
公社书记之所以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主要是这次林朝阳回乡给公社也带来了很大的好处。
县里领导已经答应等上面的批款下来后,资金会向红旗公社的几所中小学倾斜,毕竟红旗中学可是出了林朝阳这位大作家,还有林朝阳曾经执教过的小学。
认真说起来,林朝阳这次回乡也算是惠泽乡里了。
酒席上,公社领导连连向林二春敬酒,他在乡亲们艳羡的眼神中干了一杯又一杯,得意非凡,然后很快便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尽管儿子已经成名数年,但今天这一遭衣锦还乡还是让林二春感觉到无比畅快与骄傲。
连著几天各种各样的应酬,让林朝阳有些疲惫,送走了公社领导后他本想在小杨屯歇两天。
可听说了他这个大作家回乡,周围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想来看个热闹,跟看耍猴一样。
无奈之下,林朝阳只好又住回了县委招待所,每天白天埋首于县文件馆中,查询近百年的县志,晚上回到招待所房间梳理资料。
在林朝阳隐没于县城之时,《渡舟记》所引发的影响仍在不断发酵。
《渡舟记》表面讲的是一个充满挑战的冒险故事,但只要读者看完小说,都会明白它所讲的远远不止如此。
充满传奇性的冒险故事,大自然的瑰丽奇观,人与自然的斗争与和谐……
众多丰富的元素构成了小说精彩绝伦的故事,但它的高明之处远不止如此。
小说独特的叙事结构,让故事变得层峦迭嶂,除了讲述了海上漂流的故事,还穿插了主人公的成长变化,他对于人生、人性、死亡和存在的深刻反思。
一层一层故事的背后是作者的精心设计,让这部小说成为了一部多层次、多维度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
在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在国内的文学爱好者当中便广受追捧和欢迎,成为无数读者争相阅读的时髦读物。
可惜的是如今国内引进的拉美文学著作并不多,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就更少了。
狼多肉少,在这样的情况下,更促进了读者们对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趋之若鹜。
《渡舟记》的发表刚好赶上了这一波热潮,发表小说的当期《花城》在上市后表现出了远超往日的受欢迎程度。
杂志上市一周后,各地新华书店的订购信息便陆续反馈到了花城出版社这里。
作为一份文学双月刊,《花城》近一年多每期的销量都稳定在六七十万份之间,销量的大头则是集中在杂志出刊的头一个月,这期间杂志销量往往可以卖到四五十万份。
但83年第一期杂志却放了个大卫星,首印七十万份上市一个星期后便陆续有书店库存告罄。
上市不到半个月,首印的七十万份杂志彻底售罄。
花城出版社成立三年以来,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火爆的情况,在杂志的加印上采取了保守策略,十万份、十万份的加印。
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新华书店和邮局方面隔几天就要骚扰一番出版社。
83年第一期杂志上市一个月整,总销量达到了155万份,不仅创下了《花城》杂志创刊以来的销量记录,即便是放眼国内文学期刊行业,也几乎是统治级别的。
八十年代出版行业印刷纸张资源紧张,人们的经济条件也不宽裕,一份文学杂志的背后往往是几位,甚至是几十位读者。
《花城》一个月之内狂销155万份,所辐射的读者数以百万计,自然也让《渡舟记》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第322章 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325章 有什么了不起的
疯狂的销量是《渡舟记》发表后广受欢迎的最好证明,数以百万计的读者并非都是千篇一律的面孔。
其中的大多数人是普通的读者或者文学爱好者,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文化界、文学界人士。
赶上魔幻现实主义在国内正当其时的今天,《渡舟记》这样一部纯粹由国内作家写就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自然也引发了诸多同行的关注。
旬月以来,国内诸多报刊杂志上均出现了关于这部小说的书评。
其中3月份上市的《钟山》杂志上,一篇题为《神性、人性与兽性的交织——读<渡舟记>有感》的文章因为对于作品的精彩解读和评论引发了不少读者的好评。
文章中写道:
这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之旅深入挖掘了人类内心潜藏的种种可能,让我们不禁思考关于人性、关于人生、关于死亡、关于信仰等诸多宏大命题。
在作者为我们搭建的这样一个丰富而三维的世界里,我们能看到什么,完全取决于我们的思想。
它好像一面精巧的三棱镜,透过镜子我们可以看到其中苦苦坚守的神性、困兽犹斗的人性和暴虐残忍的兽性。
我很希望读者们看到的是希望、勇气和爱,这些超越物种界限的普遍真理,可以提醒我们在复杂多变的世界中,保持一颗探索和感悟的心。
精彩又充满专业性的评论文章往往可以让喜欢作品的读者产生一种与有荣焉的认同感,《钟山》上的这篇文章只是诸多赞美《渡舟记》文章中的其中之一。
随著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文章正变得越来越多,所引发的反响也是越来越大。
在文学界对于作品的褒奖声越来越高的时候,许多评论家和文学研究理论的学者已经不满足于对于作品的评价了,转而将目光对准了林朝阳。
在最新一期的《文学评论》上,当代散文泰斗,被誉为“南覃北杨”的覃牧先生发表了一篇名为《中国当代文学的边界需要年轻人勇于探索》的文章。
覃牧认为,自进入50年代后,中国现代小说家面临的窘况直接影响了近三十年来中国文学的发展。
解放区文艺成为了文学界的主流方向,革命历史题材、农村题材占据了文学作品产出的极大份量,影响和制约了当代小说的总体风格,这种单一化趋向在人道洪流时期走向了极端。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文学体制在修复和重建,文坛涌现出了一批具有创造力和鲜明特色的青年作家。
文章写到这里,覃牧如同班主任表扬小学生一样将林朝阳给拎了出来。
“许灵均同志早期的《牧马人》《小鞋子》等作品带有明显的现实主义特征,质朴中不乏浪漫,给文学界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潮流。
在此之后,他又推出了《高山下的花环》《父母爱情》这一类作品,这一时期他的作品仍是以现实主义为基调,但其中所展现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已经凸显出作者在创作上的野心。
及至《赖子的夏天》《梵高之死》面世,标志著许灵均完成了他创作生涯中的一次重要蜕变。
在以现实主义为主流的中国文坛,他大胆的尝试具有后现代风格的意识流文学作品并且收获了空前的成功,所展现的不仅有非凡的勇气,更有坚定的信心与出众的创作才华。
这段时间以来,《渡舟记》发表后在读者当中收获了众多好评,也在文学界引起了很大的关注。
这样一部中国文坛极为少见的魔幻现实主义题材作品,表现出了许灵均同志在文学创作中不断寻求突破,勇于打破常规的精神。
希望我们的青年作家应该多向许灵均同志这样的同行多多学习,给当代文坛带给更加清新的风气,给读者们带来更好的作品。”
覃牧对林朝阳的高度认可代表了文学界相当一部分人的看法,他们看重林朝阳,不仅是因为他的作品好,关键是他能够不断的向上突破,给文坛带来朝气。
国人有个坏毛病,什么东西只要受欢迎了,准保一窝蜂的冲上去,等到给这东西捧的臭大街了,大家又立刻弃之如敝履,最后还不忘贬损一番。
前几年伤痕文学火的一塌糊涂,只要沾上这四个字,根本不愁没有刊物发表,更不愁没有读者捧场。
有些作家为了发表会为赋新词强说愁,刊物为了销量也会让作家往伤痕文学上靠。
时间长了,泥沙俱下,滥竽充数者多不胜数,伤痕文学早不复当年之勇,甚至引起了不少读者的反感。
作家们也不再把写伤痕文学当成什么时髦的事,反而认为是“土”、是“消费读者情感”,渐渐酿成了对于伤痕文学的批评。
然后反思文学崛起了,大家又把目光转向了反思文学那里。
如此往复循环,鹦鹉学舌,人云亦云,这群人就像是闻著腐味的秃鹫一般,将文坛的风气越带越偏。
因而林朝阳的出现就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自然吸引了许多有识之士的欣赏眼光。
《渡舟记》在业界所引发的广泛关注和讨论,也让他在当代文坛的地位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一直以来,不管是读者还是同行,对林朝阳的印象都停留在“青年作家”“正当红”“广受欢迎”“作品销量爆炸”等标签上。
不管从实力、名气还是作品质量来说,都属于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
但到底是年纪太轻,哪怕林朝阳已经创作了多部极具份量的长篇小说,也谈不上在文坛有多大的份量。
《渡舟记》的发表让林朝阳备受文学界有识之士的赞许,也使得许多人真正开始将他视为了未来可期的领袖人物。
所谓领袖人物当然不是指官方身份,而是指未来可能对当代文坛所产生的影响。
文学界从来不缺才华横溢者,也不缺勤奋者,更不缺有野心的人,但三者兼具的人却少之又少,林朝阳绝对算是一个。
那些有识之士对他寄予的厚望正不断的凝聚,随著时间的推移,这种寄望还会不断的加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