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走,又有客人来了。
“稀客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林朝阳给章光年倒了杯茶,问道。
章光年诧异的看著他,“你不会是忘了吧?”
“忘什么?”
“访问啊!”
林朝阳晃神间想起了几个月前跟章光年的谈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访问我就不去了,最近忒忙。”
林朝阳本来也没想去,再加上现在手头的小说、剧本都没写完,又刚从外面回来没几天,所以出言婉拒了章光年。
老同志一听这话瞪起了眼睛,“不去你不早说?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名额!”
“换个人嘛,这事不还有的是人抢著去?”
“你说换就换?那你自己跟WJ部的人去说!”
林朝阳没想到出去访问而已,程序还这么复杂,访问团成员都是提前两个月定好的,最主要的是外出访问这事确实抢手,章光年也是花了人情的,林朝阳要是不去,他这人情就打水漂了。
“那就去吧就当是见见世面了。”
了解了情况,林朝阳从善如流。
“这还差不多。”章光年满意的点点头。
他今天来是通知林朝阳去办护照,这次内地作家香江访问团一共15人,由老作家肖军任团长。
成员涵盖了老中青三代作家,其中大多数作家都是第一次外出访问,护照都得集中办理。
林朝阳听章光年交代了一番,说:“行,这两天我就去办。”
章光年又掏出两张表格来,说道:“把这资料填了,文协要纳新了。”
加入文协是之前就说好的事,林朝阳痛快的填好资料,潇洒的把表格还给章光年。
老同志忍不住抱怨道:“没见过比你谱更大的,入会还得我送表格。”
“您老这叫礼贤下士!”
受了一句捧,老同志的表情舒展开,这还差不多。
傍晚陶玉书下班回到家里,也跟林朝阳说起加入文协的事,她要加入的不是全国文协,而是燕京文协。
陶玉书从大学时就发表文章,自身硬件条件当然没问题。
《燕京文学》本身又是燕京文协主导的刊物,连主编任命都是文协定,自己人加文协,直接让陶玉书省略了加入区文协的流程,起步就是燕京市文协会员。
加入文协对林朝阳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但陶玉书是个工作狂,加入文协对她在单位的发展还是很有好处的。
“你要是当了主编,章德宁她们以后可要遭罪了!”
听著妻子对未来的工作满怀憧憬,林朝阳忍不住调侃了她一句。
陶玉书回了他一个白眼。
林朝阳又跟她说起要去香江访问的事,他才刚从外面回来,在家待不到一个月又要出门,陶玉书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舍,反而很高兴。
“这回那点外汇能派上用场了。”
前年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梵高之死》,林朝阳得了六万港元的稿费,按照规定他可以提留10%,也就是六千港元,这六千港元一直也没地方花。
“你想买点什么?”
夫妻俩正讨论著去香江要买点什么东西,正好陶玉墨从学校回来,听说林朝阳要去香江,她比林朝阳还激动。
“姐夫,姐夫,你去香江帮我买一块西铁城的表。”
西铁城的电子表现在国内也有卖的,而且还在央视新闻联播打过GG,很受追捧。
可惜就是价格太贵了,而且还得有票才行,香江买的话就简单多了。
“你小哥就是卖这玩意的,你让我给你从香江带?”
“他卖的都是ZS的破烂货,我才看不上。”陶玉墨一脸傲娇的说。
林朝阳听小姨子的意思,是要买块好表,“你有外汇吗?”
陶玉墨立马露出狗腿的笑容,“姐夫,你先帮我垫上,等回来我再还你。”
她的算盘打的啪啪响买手表用外汇,还钱却是用人民币。
林朝阳笑眯眯的看著她,“钱就不用你还了,好好照顾你外甥就行。”
听著他的话,陶玉墨喜出望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姐夫你放心,小冬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林朝阳欣慰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年轻人啊,给点甜头就卖命。
殊不知姐夫的一切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第324章 完美的闭环
第327章 完美的闭环
这天林朝阳正上班的时候,谢道源将他叫到了办公室问:“听说你要去香江访问?”
闻言,林朝阳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陶玉书快生的时候,谢道源做主给他放了三个月的创作假,结果他因为回乡又多请了半个多月假。
好不容易回来上了半个月班,又要跑去香江,让他请假都有些难为情,所以干脆等WS部门联系馆里。
这年头外出访问、考察,都得经过单位才行。
“是,来回得10天。”林朝阳回道。
谢道源笑容和蔼,“出去走走也好,多增长增长见闻。”
他说完便痛快的批了林朝阳的假。
傍晚下班,林朝阳刚回到家,便见李拓领著几个人进了院子,其中有张承治、陈健功、郑万龙、冯济才等熟人,还有个圆头圆脑圆眼镜的陌生青年。
“朝阳,大冯来燕京,你得给接接风吧?”李拓大言不惭的说道。
“应该的,难得来一趟,大冯晚上想吃什么?”
冯济才笑容憨厚,刚要说话,李拓抢著说道:“红烧肉、溜肉段、葱烧海参……”
他一秃噜报出六七个菜名,林朝阳没好气道:“我看你像葱烧海参!给大冯接风,有你什么事?回家吃挂面去!”
“你可真不厚道,亏我今天还给你带了新朋友来。”
两人互相挖苦过后,李拓将圆头圆脑圆眼镜的青年介绍给林朝阳,“这位是钟阿诚,《世界图书》的编辑。”
林朝阳客气的与钟阿诚握了握手,“欢迎欢迎。”
寒暄了几句,林朝阳准备去厨房忙活,李拓刚才说的跟要吃白食一样,但他们一伙人来之前实际上已经买好了菜,只需要林朝阳出力就可以了。
大家也都跟著帮忙,边干活边聊天。
钟阿诚是第一次来到林朝阳家,但对林朝阳的名字却早已如雷贯耳。
他好奇的观察著林朝阳做菜的样子,不管是洗菜、切菜、掌勺,动作都是行云流水,俨然一副练家子。
来之前他听李拓说过林朝阳的厨艺了得,在他听到的传闻里也是如此,现在见了面,感觉闻名不如见面。
他也是个美食小达人,因此对林朝阳难免生出几分亲切来。
在钟阿诚观察著林朝阳的时候,李拓把话题扯到了他的身上,他是今天来的新朋友,当然要好好介绍介绍。
钟阿诚在云南下乡插队当了十年知青,79年返城后先是帮助父亲整理著作,然后又在父亲友人的推荐下去了《世界图书》当编辑。
他在画画上有著独到的天分,虽然不是学院派出身,但画技却令很多学院派叹服,前两年还和朋友搞了个星星画展。
李拓跟钟阿诚认识,是因为写电影评论,钟阿诚不仅在绘画上面很有天分,在电影一道上更是有著非凡的见识。
这其中最关键的原因是他的家庭,他是电影评论家钟惦棐之子,自小耳濡目染,让钟阿诚在电影上拥有著远超常人的鉴赏水平。
李拓知道林朝阳向来是不待见星星画展那种略显浮夸的艺术表现形式,但他也知道,林朝阳这人从不因人废事,更不会拿有色眼镜看人,所以今天才会大大方方的将钟阿诚带过来。
几个男同志在厨房忙了一个多小时,弄出了荤素六个菜,陶玉书今晚不用做菜,乐呵呵的坐在一旁听著他们聊天。
星星画展和《今天》有著密不可分的关系,钟阿诚是星星画展的元老之一,自然也跟《今天》的一帮人走的很近。
自从《今天》被取缔之后《今天》的策划者们一直试图让这份刊物得以重新面世,可惜都是徒劳。
时间日久,围绕在《今天》旁边作家群和诗人群也逐渐变得松散,伴随著蒙胧诗的不断式微,这群人在文学界所能发出的音量也越来越小。
钟阿诚聊著如今《今天》和蒙胧诗的现状,言语间充满了惋惜。
“蒙胧诗的式微并不能完全归咎于《今天》的被取缔。
从根本上来说,它的兴起是源于对嗡嗡嗡的批判和反思,是反叛强权的结果。
现在社会的风气已经变了,戴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没了,蒙胧诗的根基也就动摇了。”
林朝阳十分理性的分析著蒙胧诗的发展陷入停滞,甚至是倒退的原因。
八十年代是个很奇妙的年代,人们几年前刚从惨痛的人道洪流中走出来,立刻便投入到了改革开放的浪潮中。
保守与激进、压抑与解放、禁锢与自由……
社会在矛盾的激烈斗争中并没有停下脚步,以飞快的速度进化。
蒙胧诗在六七年前还是个新鲜事物,但随著时间和社会的变化,它的发展已经开始呈现出疲态。
尽管现在社会上的蒙胧诗诗歌爱好者比前几年还要多,但那都是表面的烈火烹油。
“我听说现在都有第三代了。”张承治插了句话。
他口中所谓的“第三代”其实是蒙胧诗滋养的出的蒙胧诗反叛者,这帮人的爱好很狂热,组织名目繁多的诗歌社团,自编、自印诗报、诗刊、诗集,进行各种先锋性的实验。
总结而言就是《今天》那群人的进化版。
“虽然我也很喜欢蒙胧诗,但物极必反,这种狂热的气氛肯定长久不了的。”陈健功说道。
钟阿诚微微的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跟林朝阳他们这群人和跟《今天》那群人在一起有很大的不同。
《今天》的氛围更加热血沸腾、理想主义、更追求西方现代派的表现形式,相较而言,林朝阳他们这群人更冷静,更理智,在文学审美上有著更加清晰和自我的认知。
尽管接触的时间很短,但钟阿诚能看出来,别看李拓咋咋呼呼话最多,但林朝阳才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灵魂人物。
在众人高谈阔论的时候,林朝阳总是坐在那里不争不抢,脸色淡然的作出倾听状。
如果有人询问他,或者是话题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才会说上那么几句,往往都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切中要害。
钟阿诚他很清楚要想做到像林朝阳这种举重若轻的姿态,需要的不仅是敏锐的洞察力,更需要深厚的知识积累。
毕竟众人的思想天马行空,话题往往也是信马由缰,想到哪聊到哪,偏偏林朝阳都能接的住。
这样的人,难怪他能成为这个小圈子的核心。
在钟阿诚胡思乱想的时候,陈健功突然鼓动他,“阿诚,你把上回讲的那个故事再讲一遍。”
大家不明所以,陈健功便解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