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怜悯的看著还不谙世事的儿子,摊上这么个能卷的妈,这孩子的童年有福了!
不过这样也好陶玉书的注意力都放到儿子身上,儿子多卷点,老子少卷点,就当是儿子提前尽孝了。
“你去拿相机拍个照!”陶玉书嘱咐林朝阳。
家里的照相机是林朝阳以前从信托商店淘来的,以前很少派上用场,自从儿子出生之后,使用频率骤然提升,每个月至少两卷胶卷。
晚饭后,夫妻俩抱著孩子到院里散步。
住四合院最大的好处就是地方大,占地两千平的院子,想散步都不需要出家门。
小冬冬在林朝阳怀里挺著胸脯,脑袋转来转去眼睛在到处乱看。
“今天王蒙找我了。”陶玉书突然说。
“老王找你干嘛?”
陶玉书是《燕京文学》的编辑,王蒙是《燕京文学》的副主编,这是他们俩为数不多的交集,但王蒙在《燕京文学》只是挂名,林朝阳想不到他找陶玉书能有什么事。
“他说章光年要调他到《人民文学》任主编,他想带我过去!”
林朝阳闻言有些意外,“他到《人民文学》当主编?这个跨度可不小啊!”
王蒙现在除了是《燕京文学》的副主编,也是燕京文协的副职。虽然文协不是正经的机关单位,但按体制内的说法,他这个职务相当于是副厅级。
《人民文学》是全国文协领导下的刊物,主编级别是正厅级,笼统说来从副厅到正厅,这一步也很正常。
但问题是燕京文协的一个普通副职,份量能跟《人民文学》主编相提并论吗?
这份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第一份文学期刊,第一任主编是茅盾,创刊号由伟人亲笔题写,一直都是国内文学界的标志性刊物,也见证了中国文学的发展历程。
它刊名中的“人民”二字,也代表了这是一份国家级刊物。
因此,王蒙能够出任《人民文学》主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说是官路亨通,后世他能够出任文化部尚书,与这次事业上的跨越,也有很大的关系。
陶玉书说王蒙要带她去《人民文学》,林朝阳只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空降的领导为了能够顺利开展工作,带点自己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陶玉书虽然才毕业一年多,但在《燕京文学》的工作成果却是出类拔萃的。
不仅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熟悉了业务,而且经她手发表的作品更是屡次在文学界和读者当中造成了不俗的反响。
同时她的工作态度也没话说,现在卷的同事们下了班看到她都要绕道走。
在满是咸鱼的《燕京文学》编辑部,她的这种内卷变成了大家的压力,可王蒙空降《人民文学》,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够开疆拓土、勇猛精进的人才。
林朝阳调侃道:“看来老王对你的印象很好啊!”
陶玉书无奈道:“伱就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很头疼。”
“有什么头疼的?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家里又不是指望著你赚钱,咱有底气!”
“我纠结的是这个问题吗?”陶玉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又说道:“我毕业到编辑部一年多了,工作和同事都熟悉了……”
林朝阳听明白了,这是既想去新单位,又舍不得老同志。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贪心!
第333章 最年轻的编委
第336章 最年轻的编委
林朝阳很想对陶玉书说,章德宁那帮人估计巴不得你走呢!
但为了家庭的和睦和自身的安危,话到嘴边,他换了套说词。
“去《人民文学》又不是外地,都在燕京,咱们家就在《燕京文学》门口,想老同事了回来随时都能看著他们。”
听著林朝阳的话,陶玉书微微点头,似乎有些意动。
林朝阳这时却又说道:“不过去《人民文学》这事你得考虑清楚,他们那边的水可比《燕京文学》这边深。”
“什么意思?”陶玉书看向他。
“老李你忘了?”
林朝阳口中的“老李”,是《燕京文学》前任负责人李轻泉。
李轻泉五十年代便是《人民文学》编辑部主任,前几年平凡后调回燕京出任《燕京文学》编辑部负责人。
杂志在他手里短短两年时间便脱胎换骨,推出了一大批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品。
也因为这样的工作成绩,李轻泉在前年七月被调回了《人民文学》担任排名第二的副主编。
时隔二十余年,再次回到战斗过的地方,李轻泉心中未尝没有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决心。
可现实却是,他回到《人民文学》后便没了动静,再不复《燕京文学》时的挥斥方遒。
同时,通过李轻泉的经历,也能看出王蒙这一步的跨度究竟有多大。
一个是《燕京文学》主编,调到《人民文学》担任排名第二的副主编;
一个是《燕京文学》挂名副主编,调到《人民文学》担任主编。
听著林朝阳的话,陶玉书倒没什么担忧,“他们领导的事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只想做事,发好作品!”
《人民文学》在文学界是块金字招牌,是所有作家都向往的文学殿堂,如果能到那里工作,能接触到的作品质量无疑也是全国最顶尖的。
陶玉书这样的想法林朝阳是可以理解的,见她自己有主意,他便说道:“那我支持你,咱就去《人民文学》。”
“可我又舍不得大家。”陶玉书一脸不舍。
得,刚才的话全白说,女人啊!
饶了半天舌,陶玉书最后还是决定跟著王蒙去《人民文学》。
同事们的感情再深,也挡不住陶女士的那颗事业心。
更何况,她也明白,她现在去《人民文学》和大学毕业分配到那里,情况还不一样。
要是毕业分配去的,少不了要坐几年、甚至十几年冷板凳熬资历,可现在她是跟著王蒙这个空降领导去的,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必然会受到王蒙这个主编的重用。
这样的职业发展对陶玉书来说,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又过了数天,如陶玉书所说的那样,王蒙走马上任《人民文学》主编一职,紧接著没几天陶玉书便收到了工作调动的通知。
在《燕京文学》的最后一天,陶玉书将所有稿子都交代给了同事,临近下班,她收拾好了自己的办公室,又一一与同事们告别。
“老周!”
“德宁!”
“王洁!”
同事们满脸不舍,在文化局大院的下班潮中一起将她送出了院。
林朝阳过来接陶玉书,主要是帮她拿东西,他站在一旁看著陶玉书和同事们依依惜别。
“去了他们那好好干,别给我们《燕京文学》丢人!”
“遇到事别怕,我们《燕京文学》永远是你的娘家。”
……
几个女同事拉著陶玉书的手说著各种贴心话,让她不禁湿了眼眶,与大家互相拥抱告别。
等她来到林朝阳身边,深吸了口气,对他说道:“走吧!”
林朝阳跟上了她的脚步,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燕京文学》那几条咸鱼。
他们脸上劫后余生的笑容在林朝阳回头的一瞬间切换为哀切,望著陶玉书的背影默默挥手。
演吧,你们就演吧!
告别《燕京文学》的第二天一早,陶玉书跨上自己的战车,一如当年的英姿飒爽。
摩托车轰鸣她沿著长安街一路东行,没过一会儿,便来到了东四八条52号。
如今《人民文学》的出版已经被人文社交还给了作家出版社,因为文协如今办公条件紧张,所以《人民文学》杂志社只能蜗居在这里。
楼是戏协的,编辑部在楼里占了两大间、三小间办公室。小说组与行政组在大间,诗歌、散文与评论组在其中的两个小间,另一小间是给常务副主编的。
至于主编,《人民文学》的主编多是兼职,办公室大多都安在了文协那边。
最近因为刚到职,所以王蒙都在编辑部办公。
陶玉书一来,他就拉著她介绍给了编辑部的诸多编辑们。
面对陶玉书的到来,《人民文学》的编辑们表现的很是热情,但在这份热情背后,却也藏著几分微妙。
83年的六七月份,对于《人民文学》来说是个动荡的月份。
主编章光年卸任,由王蒙接任。三位副主编葛洛、李轻泉、刘剑青,三去其二,只保留了刘剑青一人,可以说是大动筋骨。
这还没完,王蒙刚来到编辑部,以杂志缺少年轻干部和得力人手为由从《燕京文学》调来了陶玉书,从《中国青年》调来了祝伟,给编辑部补充了新鲜血液。
编辑部所有人都明白,这两人就是王蒙的亲信。
当然了,除了给自己带来了得力助手之外,王蒙也明白团结老同志的道理。
他主张对编辑部进行人事改革,对原有的编委会进行重组,号召老一代作家退出编委会,由一批年富力强的中青年作家加入。
再从其中遴选出副主编人选,如此一来,副主编人选肯定要从编辑部的老人儿当中选出来,老人也不怕新人抢功劳了,王蒙这个新主编威望必然大涨。
短短几天之内,纵横捭阖,一下子就理清了局势。
以上这些信息都是陶玉书从祝伟处听来的,祝伟比陶玉书早来了两天,他跟林朝阳是朋友,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要比跟其他人更亲近。
更何况他们俩还都是被王蒙调过来的,天然就多了一层信任。
了解到了编辑部如今内部的情况,陶玉书并未多说什么,她来《人民文学》是为了工作的。
林朝阳的《高山下的花环》是在《人民文学》发表的,崔道义是责编,这是陶玉书在编辑部的又一个熟人。
上面有主编罩著,身边还有熟人同事,陶玉书刚到编辑部,就迅速适应了环境。
到了傍晚下班,她刚走到楼门口,就听讲王蒙在叫她。
“主编,您有什么指示?”
王蒙笑著摆摆手,“什么主编,还是叫老王。”
他又说道:“你们家朝阳最近在忙什么?”
“他能干什么啊除了上班就是写小说。”
“难怪他产量高,这个创作态度真不是一般的端正。”
王蒙闲聊了两句,提出了去家里拜访的请求,陶玉书自然不能拒绝。
陶玉书骑著摩托车,后面跟著骑自行车的王蒙,两人一路来到小六部口胡同。
林朝阳两口子搬家后,王蒙还是第一次来,他一进院子便忍不住赞叹:“你们家这院子可够大的了,比叶老那院子还大。”
《人民文学》杂志社所在的东四八条52号楼的斜对面,就是叶圣陶老先生的大院,占地很广,但跟陶玉书家的院子比起来,仍旧逊色了不少。
“当时就图著我怀孕了上班方便,没想到才住了一年就换工作了。”
王蒙哈哈玩笑道:“看来这事怪我了!”
说笑著进了屋,陶玉书给王蒙倒了杯茶陪他聊著,又过了快二十分钟林朝阳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