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全国第一高楼项目,中建三局十分重视,专门委派副局长李传芳担任现场总指挥,还专门从局里派出了四位懂技术、会管理的干部,组成了工地领导班子。
二埋汰现在是木工二班的班长,请假得找项目部。
此时满心激动的他也顾不得在场那么多领导,进了门就对负责施工的张桂东说道:“张工,我要请两天假。”
“没看到正开会呢嘛?”张桂东斥了二埋汰一句,见其他人的眼神都投过来,他拉著二埋汰出了办公室。
“生病了?还是家里有急事?”
“没有,我发小来看我,我请假陪他溜达溜达,逛一逛。”
“发小来了,你晚上请他吃顿饭不就得了?工地正赶工呢,九月份就要封顶,这会儿你请哪门子的假?”
张桂东倒不是不近人情,国贸大厦作为正在建设的国内第一高楼,工期十分紧张,中建三局为了这个项目可以说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
最巅峰时期,三天建设一层楼,刷新了我国高层建筑的工程施工记录,因此还上过新华社的报导。
这一年时间里别说是项目工人了,就是他们这些管理层也没有一天休假的机会,生了病都得带病上岗。
“那不行,我们俩好几年没见面了。”二埋汰梗著脖子说道。
张桂东头疼道:“你小子,别跟我犯浑,我这胃疼了好些天都没去过医院呢。”
“你那是慢性病,看不看都一样。”
张桂东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瞪著二埋汰,脸上带著怒气。
二埋汰是个莽撞人,不过出来打工这么多年,也多少锻炼出些情商来。
见张桂东面有怒容,他扯起了大旗。
“你知道我发小谁吗?”
“谁啊?大埋汰,还是三埋汰?”张桂东斜睨了二埋汰一眼。
二埋汰不理他的挖苦,脖子扬起来,“许灵均,知道吗?”
听见“许灵均”这三个字,张桂东不由自主的将脖子扭过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怀疑。
“许灵均是你发小?你可真是张口就来!”
“不信我领你去门口,他就在外面站著呢。”
二埋汰跟拎小鸡仔一样拉著张桂东往门口去,“松开!我还得开会呢,还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
“跟你说了你不信,叫你去看又不看。”二埋汰抱怨道。
跟他这么个莽撞人交流,张桂东感觉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去吧!去吧!”
终于请下了假,二埋汰高兴的握住了张桂东的手,“谢谢张工,回头请你喝酒!”
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工棚,打算换点体面点的衣服,身上这身工作服满是汗水与灰尘,太寒酸了。
“许灵均?”张桂东看著他的背影,甩了甩酸疼的手,摇了摇头。
林朝阳在门口等了快二十分钟,才见著二埋汰推著一辆自行车跑出来,他兴冲冲的对林朝阳说:“走!我请你吃饭去!”
两人说著便出了工地。
现在的罗湖还没发展起来,国贸大厦门口的人民南路刚刚修好,但出了这条路,抬眼望去到处都是黄土路,交通也不方便,路上汽车不多,大家骑的最多的还是自行车。
沿路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大开发景象,工地上满是忙碌的身影,机器轰鸣间还夹杂著响亮的口号。
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闲聊时传来的声音里夹杂著来自天南地北的方言。
林朝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感受到的是一种时不我待的信心和希望,是一股拼搏闯荡的干练和勇气,这样奋进的氛围在燕京是很难体会到的。
二埋汰在前面骑著自行车,嘴上不停的给林朝阳介绍著罗湖这边的情况。
他来深圳算早的,从80年到现在四年多了,连如今那些散落在深圳各个工地上的基建兵们都没他来的早。
林朝阳扶著二埋汰的腰,感觉有个硬物,问道:“你腰里别的什么?”
“铁链子。”
“你拿这玩意当腰带?”
“不是当腰带。防身,这边乱著呢,出门在外容易碰上坏人。”
林朝阳不禁问起来:“你这体格子也有人敢惹?”
“好虎架不住群狼啊!”
听二埋汰的语气,应该是在这上面吃过亏,林朝阳想刨根问底,他却不肯讲了,将话题转移到林朝阳的身上。
一路说著话,林朝阳发觉周围越来越偏,他忍不住问道:“你小子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卖你能值几个钱啊!等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二埋汰卖起了关子,一路骑了能有二十多分钟,自行车终于停在了黄贝岭的老毛纺厂。
二埋汰与门口的打更老头讲了两句,没过一会儿功夫,从厂里面出来了个青春靓丽的女同志。
女同志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的样子,站在二埋汰身边,有种美女与野兽的感觉,这个画面既矛盾又和谐。
“这个是我发小林朝阳。”
“这个……这是我对象罗慧芳。”
二埋汰介绍到罗慧芳时脸色扭捏,看的林朝阳想给他一拳。
打过招呼后,林朝阳调侃道:“你小子行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他的调侃让二埋汰和罗慧芳都红了脸,站在厂门口闲话几句,二埋汰让罗慧芳去请假一起出去吃饭。
泮溪酒家就在罗湖口岸附近,是香江到深圳后的第一间饭店,不少港商来深圳吃的第一顿饭都在这里。
如今深圳没几家高档饭店,泮溪酒家就算是比较高档的了。
二埋汰跟林朝阳好几年没见,热情拉著他来到了这里。
“用不著来这么好的地方。”
到了饭店门口,林朝阳不想进去,二埋汰却硬拉著他走了进去。
“你好不容易来深圳一趟,我得请你吃顿好的。”
二埋汰将林朝阳硬按在了座位上,然后叫来了服务员点菜。
“我现在工资还可以,在这里吃顿饭请得起你。”
之前在信里二埋汰倒是提过,他这两年工资涨了不少,一个月赚八九十块钱,即便在深圳也算是高薪了。
既来之,则安之。
林朝阳便没有再纠结请客的问题,反正等会他偷偷结个帐就行了。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罗慧芳一直偷偷的打量著林朝阳,林朝阳见她一直如此,便问道:“怎么老这么看著我?”
罗慧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二埋汰主动说道:“我老跟她说,你是我发小,是大作家。她一开始不信,后来说的多了就半信半疑。这回见著面了,你得给我证明一下。”
林朝阳笑著说道:“我这光有证件,可没有能证明我是许灵均的文件啊!”
他说著从包里掏出工作证给罗慧芳看了看,她看到上面的“燕京大学”四个字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林朝阳收回了工作证,与他们两人聊起了家常。
二埋汰来深圳四年多了,在工地也干了四年多,他体格强壮,干活不惜力,现在已经成了木工班长,因此收入也比以前高了不少。
罗慧芳家里是深圳本地的,初中没念完就进了老毛纺厂上班。
不过如今老毛纺厂快黄了,她一个月工资就二十多块钱,据说现在已经有港商在考察老毛纺厂,准备收购那里的厂房、设备,到时候工人肯定也得留下。
要是港商接手以后,说不定能好起来。
至于两人的相遇,缘起于一场俗套的英雄救美。
82年《少林寺》上映,火爆全国,二埋汰晚上下班跟著工友去看电影。
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被小混混堵住的罗慧芳,二埋汰跑过去见义勇为,人是救了下来,不过他自己也受了点伤,然后两人便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这么说你们俩都处两年多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听著林朝阳的话,罗慧芳有些脸红,二埋汰也有些害羞的说道:“结婚得有房子,这不攒钱呢嘛。”
二埋汰一个月收入八九十块,除了吃饭之外基本没有什么消费,前几年他的钱大部分都寄回了家里。
跟罗慧芳谈恋爱之后,每个月只给家里寄20块钱,自己能剩50多块钱,这两年攒了一千多块钱。
真要是结婚的话,家里也能出个一千多块钱,加在一起约莫有个三千块左右。
“阿芳家里想让我们买楼房,阿芳她爸说可以给我们拿三千块钱。不过现在楼房太贵了,一平米卖三四百块钱,就算是把这些钱都算上,我们也就是能买个二十平方米。
我想再攒两年钱,至少买个够一家三口住的房子。”
深圳是改开的窗口,80年便诞生了第一个商品房小区,之后的这几年里,这里陆陆续续又开发了不少楼盘。
贵的小区能达到1000元/平方米,二埋汰口中说的三四百块钱一平米的房子就算是便宜的了。
林朝阳听著他的话摇了摇头,“你这个想法不对,你攒钱的速度,远远比不过屋价飞涨的速度。”
二埋汰反驳道:“我感觉深圳的房子这两年也没咋涨吧?”
第377章 香江来的书迷
第387章 香江来的书迷
眼看二埋汰的想法走入了误区,林朝阳必须得拉他一把。
深圳现在就是个大工地,每年数以万计的外来打工者汇聚到这里,港商也源源不断的涌入进来。
这两年开发的楼盘里,有相当大一部分房子都是被香江的投机者买走了,他们看中的就是深圳日后的发展潜力。
在人口飞速膨胀,但商品房供应却不足,同时经济又快速发展的阶段,屋价飞涨是必然的结果。
二埋汰想攒够了钱再买房子,林朝阳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只要他抱著这种想法,这辈子恐怕都与深圳的房子无缘了。
见他有些不信,林朝阳反问:“没涨吗?”
被林朝阳这一问,二埋汰也不敢确定了,他看想了罗慧芳。
罗慧芳眼神犹豫,这个时候的人们对于屋价还没有什么敏感神经,她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好像现在新开的楼盘是比以前贵了一些。”
“屋价要涨是必然。现在要么你能快速赚够买房子的钱,要么赶紧上车,先随便买个房子再说。”
听著林朝阳的话,二埋汰苦恼道:“可我们俩现在的钱也不够啊!”
林朝阳很想借给二埋汰点钱,但他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于是说道:“杜峰之前叫你去做生意,为什么不肯去?”
二埋汰老实道:“我这脑袋瓜就不适合做生意,计工都能出错,做生意肯定不行。”
林朝阳本来想劝劝二埋汰,可他仔细一想还是觉得算了,二埋汰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做生意,别再把他给坑了。
“那就别想著买楼房了,买个平房吧,最好是带院子的。”
二埋汰还没想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罗慧芳先反应了过来,“等征收吗?”
现如今“拆迁”这个词在国内还没被发明出来,但有个与之意思相当的词汇已经出现,那就是“征收”。
SZ市政府自1980年便开始征收农民土地,启动非农化道路,以每亩3000元的价格对罗湖等区域进行整村整村的土地征收。
因此深圳人对于“征收”并不陌生,现在有许多深圳人还在盼著政府的征收能够轮到他们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