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的马赛克立面,白色的窗框,黑色的窗棂,让这三栋中西合璧的建筑在七十年代成为了长安街上的独特风景。
有了第一届评奖的成功,这一届茅盾文学奖的授奖大会声势更加浩大,来自各地文协、出版机构、文学期刊的数百位嘉宾汇聚一堂。
《人民日报》《文艺报》《中国青年报》等多家权威媒体的记者也来到现场。
林朝阳站在人群中仿佛黑夜中的萤火虫那般耀眼,所有人看到他时眼神都难免多停留几秒。
原因也很简单,太红了!
中国文坛就没出过这么红的作家!
下半年这几个月,关于他林朝阳的新闻就没断过。
先是有新闻报导说他在香江拿了个什么金像奖,你说你一个作家拿个电影奖项,有什么好炫耀的?
然后就是《楚门的世界》出版,又是搞签售会、又搞电影改编,新书发布那几天,文学界一片侧目。
等小说出版一段时间后,争论四起,热度又居高不下。
最近中日围棋擂台赛火的一塌糊涂,他那部《棋圣》的小说和电影又成了香饽饽。
小说出版都三四年了,硬是得抢著才能在书店里买到。
电影下映大半年时间,又重新上映,各地电影院居然还都是爆满状态。
直接给文学界这帮人都看傻了,这样的现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文学的范畴,变成了一种文化现象。
谁能想到一场中日两国的围棋巅峰对决,受益最大的除了获胜国围棋界和棋手,竟然是一位作家!
眼下中日围棋擂台赛结束半个多月了,新闻热度虽降下去了,但影响力却绵延至今,林朝阳的出现自然吸引了众多眼球。
跟林朝阳站在一起的是花城出版社的李士非,《闯关东》发表于《花城》,又是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今天得奖,花城出版社肯定不能缺席。
在场作家、评论家的目光多集中在林朝阳的身上,而那些出版社的人目光却多集中在了李士非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嫉妒。
花城出版社原来就是广东人民社下面的小弟,旗下除了有一本《花城》叫得响名号之外,在全国范围内根本没什么存在感。
可现在,这才几年的功夫啊,人家抖起来了。
码洋连续两年破两千万,效益比许多国字号的出版机构都好。
今天来参加茅盾文学奖授奖大会,李士非脸上的表情得意非凡。
不少出版机构的领导心里很不是滋味,得意什么啊?不就是抓住林朝阳这颗摇钱树了嘛!
离了他,你们花城出版社啥也不是!
田耕混迹在一群出版社领导当中,心情比旁人更加复杂。
当年《棋圣》是由他们燕京出版社出版的,销量极佳,后来他们还出版了《禁闭岛》,这两部小说都给燕京出版社带来了极为可观的效益。
后来林朝阳来找他们谈版税付酬,他们却没同意。
按照当时他们的想法,现在的基础稿酬加印数稿酬就已经是非常合理的制度了,版税付酬制度那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哪能随随便便就这么同意啊!
况且,上面又没有文件,万一到时候追究起来,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抱著这样谨慎的心态,燕京出版社拒绝了林朝阳的要求,也把他推到了花城出版社的怀抱。
如今看来,这无疑是燕京出版社发展历史上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之一。
短短两年多时间,林朝阳就为花城出版社贡献了两千多万码洋。
这样的成绩不仅震撼了全国的出版行业,更让他们看到了市场经济的威力,原来单靠一位作家、两部作品就可以撑起一家大型出版社的业绩。
在崇尚了几十年集体主义的文化里,个体的作用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中日围棋擂台赛以来,《棋圣》小说的销量随著比赛进程的白热化一路走高,到比赛结束,中国队获胜,《棋圣》的销售热潮被彻底引爆。
根据燕京出版社的统计,中日围棋擂台赛开赛这一年来,《棋圣》小说卖了160万册,如果算上之前近三年的销量,《棋圣》的累计销量在开赛前已经突破了350万册。
而在擂台赛结束后的这段时间,《棋圣》的销量更是狂飙突进,每天的销量都是数万册,比当年刚出版那阵还要火爆。
短短二十天时间里,就卖出了近90万册,总销量已经奔著500万册去了。
按照现在的趋势,600万、700万、800万……恐怕都不是障碍。
中日围棋擂台赛不仅是一盘比赛那么简单,这场胜利除了带给中国的荣誉之外,也激发了国人对于围棋这项运动的兴趣爱好,这些人都是《棋圣》的潜在读者。
若干年后,那些为国征战的国手可能就是看著《棋圣》长大的。
想到这里,田耕不禁长叹一声,他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上午九点半,第二届茅盾文学奖授奖大会正式开始,流程与往年并无不同,只是今年的获奖作品相比上届要少了两部。
上台领奖的只有四人,分别是林朝阳(《闯关东》)、李准(《黄河东流去》)、张洁(《沉重的翅膀》)、刘昕武(《钟鼓楼》)。
奖项名单的排序是有说道的,代表的是这些作品在评选过程中得票数的多寡。
在官方发布的获奖名单中,林朝阳和《闯关东》一直排在最前面,自然也意味著他在评奖过程中是高票当选的。
四人站在台上,李准今年57岁、张洁48岁、刘昕武43岁。
而林朝阳,27岁。
台上的获奖作家里,年龄第二小的都比他大了一轮多,最关键的是这次已经是林朝阳第二次得奖了。
“少年得意啊!”
这是台下数百位嘉宾们的共同心声。
有些人不禁回想起了三年前,同样的场合、同样的主席台,那时的林朝阳更加年轻。
他们有理由相信,在茅盾文学奖的历史上,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年轻的获奖者了。
像这样的妖孽,百年难得一遇啊!
领完了奖,发完了言,林朝阳等几位获奖作家走下台,身边少不了恭贺之声。
林朝阳跟刘昕武说笑,“得了奖金打算怎么花啊?”
这一届茅盾文学奖的奖金跟上届一样,都是3000元,别看林朝阳版税经常一拿就是五位数、六位数,但在1985年的当下,3000元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买台彩电。”
刘昕武朴素的回了一句,张洁则说要存起来吃利息,几人有说有笑。
几位获奖作家是今天的绝对主角,但不代表他们领完奖后授奖大会就结束了。
作品要出版,离不开编辑和出版社的功劳。
这一届茅盾文学奖四部获奖作品,其中《钟鼓楼》和《沉重的翅膀》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黄河东流去》是由燕京出版社出版的,《闯关东》是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
三家出版社的领导也因此上台接受了表彰,不过他们的表彰属于荣誉性质的,没奖金。
倒是几部获奖作品的责编,在茅盾文学奖过后会收获来自单位的物质嘉奖。
在这三家出版社里,人文社是国字号的出版单位,中国文学的最高殿堂;燕京出版社顶著“燕京”两个字,同样是国内知名的大型出版社。
只有花城出版社,地处边远,又是最近几年才成立的出版社。
如今能够跟这样两家出版社一同站在领奖台上,李士非内心骄傲的同时,又有些百感交集。
花城出版社成立时间短、规模小、名气弱,跟燕京、沪上的那些出版社和杂志社比起来,先天不足。
为了组稿,花城出版社的编辑通常都要比其他出版社和杂志更大的诚意和服务。
举个例子,上次签售会林朝阳去广州住的是五星级的白天鹅宾馆,那其实并不算是特殊待遇,花城出版社对于他们看好的作家都是这个标准。
林朝阳只是住了两晚,他们请作家改稿,有时候经常是一两个月。
不占天时,不占地利,只有人和是他们可以努力的。
可即便是这样,许多作家给他们的稿子也多是作家本人的二流稿子,真正一流的好稿子,作家们还是要优先给《人民文学》、给《收获》、给人民文学出版社这样的顶尖平台。
想到这里,李士非的目光锁定在台下的林朝阳身上,眼中满是感恩之情。
人们只看到了这几年他们花城出版社给林朝阳的超高稿酬标准、第一个执行版税付酬,却没有想到林朝阳对他们花城出版社的投桃报李。
李士非骄傲的想到,这是他们花城出版社和林朝阳互相成就。
一上午的授奖仪式,下午还有采访和座谈会。
又两日,林朝阳按照惯例请客吃饭,大家听说他最近刚得了个女儿,各自送上祝福和礼物。
“说来也巧,我记得你大儿子好像就是那年得茅盾文学奖的时候生的吧?”刘昕武问。
“没错。那年赶巧,正好是请客那天生的。”
众人听了啧啧称奇,李准玩笑道:“朝阳这叫生孩子、得奖两不误,以后再接再厉,说不定能三度得奖。”
众人捧腹大笑。
客人们都走后,陶玉书给晏晏喂好了奶,把她哄睡。
那边小冬冬还在床上做转体一周半,精力旺盛的像头驴。林朝阳怕他磕碰,就在一旁看著他。
“睡觉!”陶玉书过来唬著一张脸,严厉的说道。
小冬冬立刻识趣的钻进了被窝,还不忘跟陶玉书露出个笑容,表示自己很听话。
“闭眼睛!”
他又立马把眼睛闭的紧紧的。
她一手拍著小冬冬,一边对林朝阳说:“你啊,别太惯著他。你没发现吗?他现在根本就不听你的话。”
“家里有一个人严厉就行了。”林朝阳不以为然。
“合著我就得唱红脸是吧?”陶玉书不满。
“那以后我负责严父,你负责慈母。”
陶玉书犹豫了片刻,“算了,我怕你太放纵他们。”
林朝阳哑然而笑,严父慈母还是慈父严母不是角色分工,而是因为性格不同。
就陶玉书这样一板一眼的性格,让她放松对孩子们的要求,是很难的事。
陶玉书拍了不到十分钟,原本还生龙活虎的小冬冬进入了梦乡,四仰八叉的不断在床上变换姿势。
陶玉书突然对林朝阳,“诶,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咱们让冬冬学围棋怎么样?”
这两个月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各种新闻报导如火如荼,比赛胜利后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民间的围棋热被彻底带动起来。
国内各个城市少年宫里的围棋班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围棋开始成为了八零后这批孩子们的童年噩梦。
“干嘛要让他学围棋?”林朝阳怕陶玉书是想跟风,特意问了她一句。
“你不觉得你儿子现在精力太旺盛了吗?一刻也不消停,学围棋可以培养培养他的静气。”
陶玉书的理由很充分,林朝阳想了想说:“那就学吧。不过他才刚三岁,现在学太早了吧?”
“不让他真学。你有时间陪他拿棋子玩一玩,先熟悉熟悉再说。”
“好。”
又过了几天,陶玉墨从香江传回来消息,说《楚门的世界》杀青了。
这个进度比剧组原本预计的慢了半个多月,一方面是因为许鞍华的精细打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张曼玉这个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