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勒诺多文学奖的历史上,将奖项授予外国人的情况不是没有,不过按照原本的轨迹应该是在十几年之后。一群法国人以注目礼的方式看著林朝阳等人进入餐厅,并猜想到底谁才是那个获奖者。
直到克莱蒙·梅特耶将林朝阳引荐给勒诺多文学奖的评委之一克里斯蒂安·朱迪切利,众人这才恍然。《楚门的世界》的作者竟然是一位如此年轻的作家!
在欧美人眼中,亚洲人的长相本来就偏嫩,而且林朝阳又确实年轻,在场不少人眼中都闪过不可思议之色。
在他们的想像中,《楚门的世界》这样具有强烈荒诞色彩的讽刺小说应该是出自于那种年过半百但依旧倔强、不屈从于世俗的老作家才对。
谁也没有想到,创作出他的作家竟然是个大学生一样的人。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林朝阳与勒诺多文学奖评委会的评委们—一握手寒暄,顺便还跟龚古尔文学奖的那群评委打了个招呼。
龚古尔文学奖的评委们有个高大上的称呼——院士。
龚古尔文学奖的“龚古尔”指的是茹尔·德·龚古尔,他和哥哥埃德蒙·德·龚古尔同为法国自然主义小说家。
茹尔·德·龚古尔于1870年去世,哥哥埃德蒙·德·龚古尔痛心不已,立下遗嘱,为了纪念弟弟,用遗产作为基金成立龚古尔学院,即龚古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
这便是所谓“院士”的由来。
值得一提的是,龚古尔学院的第一批院士都是龚古尔兄弟的好友,其中包括了福楼拜、左拉、都德等人。放在现在,单拎出来任何一个人都是让文学青年顶礼膜拜的人物。
跟含著金汤匙出生的龚古尔文学奖比起来,勒诺多文学奖就显得草根多了。
评委会的早年成员都是记者和评论家,因为勒诺多文学奖的创立本身就是因为一群记者和评论家在等待龚古尔文学奖等的无聊,才自己搞了个评奖。
它从诞生之日起,就一直维持了10人的评委会成员,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变过。
现在评委会里依旧有记者,但作家和评论家才是主流,其中的作家多为早年勒诺多文学奖的获得者。
比如让—马里·古斯塔夫·勒·克莱齐奥这位年纪半百的法国作家,早在六十年代他便凭借着处女作《诉讼笔录》获得了勒诺多文学奖。
后世的2008年,他还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天气突然飘雪,整个巴黎笼罩在一片暗沉的天空下,但图昂餐厅里的气氛轻松愉快。不管是龚古尔文学奖还是勒诺多文学奖,都已经评选出了得主。
今天的流程就是公布奖项得主,顺便再在图昂餐厅里吃个饭。
在林朝阳与评委们寒暄之时,今天的另一位主角塔哈尔·本·杰伦也出场了。他凭借着作品《神圣的夜晚》获得了本届龚古尔文学奖。
准确的说应该是龚古尔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奖。
龚古尔学院每年还会评选出龚古尔新人奖、龚古尔中篇小说奖等作品,只不过不会跟龚古尔文学奖一起颁发而已,而是放在了每年9月份。
塔哈尔·本·杰伦是摩洛哥人,年过四十,一脸大胡子,跟他站在一起,显得林朝阳更加年轻了。
勒诺多文学奖的评委们看到这样的情形颇为得意,因为勒诺多文学奖的评奖原则之一就是要奖励年轻作家。
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过去,图昂餐厅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即将颁奖而变得严肃,依旧是那么散漫,甚至评委们已经落座等著吃饭了。
伴随著一声清脆的铃声,不是要颁奖了,而是服务生准备上菜了。
龚古尔文学奖每年午餐的餐品都是固定的,头盘鱼子酱、龙虾和鹅肝酱,热盘烤野鹿肉,接著是各式奶酪,甜点千层酥雪糕、咖啡、巧克力和小甜饼,另有名贵餐酒。
按理说这样的餐食哪怕粗略估计,每人也得几百法郎。
可是当评委会酒足饭饱,餐馆递上帐单,上面显示的只有两个法郎。餐价莫名其妙,酒价同样离谱,葡萄酒每瓶一法郎,香槟一个半法郎。
这当然不是物价一下子贬值了几百倍,而是因为图昂餐厅始终坚持著1903年第一届龚古尔奖时代的餐价,至今未变。午餐后,龚古尔文学奖的评委们经过象征性的讨论,公布了获奖作家和作品。
塔哈尔·本·杰伦自餐桌前站起,从评委会主席埃德蒙德·夏尔·鲁的手中接过那象征性的50法郎的奖金。早年龚古尔文学奖的奖金没这么可怜,足有5000法郎。
不过对于龚古尔文学奖的获奖者来说,不管是50法郎还是5000法郎,其实区别并不大。龚古尔文学奖带给他们的好处,要远超那些奖金的作用。
等龚古尔文学奖颁奖结束,便是勒诺多文学奖的颁奖。
跟龚古尔文学奖颁奖之后,院士们还得吃顿饭搞个形式主义的商讨不同,勒诺多文学奖直接由排名第一的名为克里斯蒂安朱迪切利公布了本届奖项得主。
“它是一部令人惊叹、发人深省的经典之作,具有非凡的艺术魅力和深刻的思想内涵。
大胆创新且引人入胜,以看似荒诞的设定深刻探讨了关于自由、真实与勇气的主题,深深的打动了每一位读者的心灵。它让逐渐没落的荒诞派文学再次在巴黎的上空闪耀,它就是——《楚门的世界》!
让我们恭喜来自中国的——林朝阳!”
克里斯蒂安·朱迪切利的颁奖词慷慨而有力,充满了鼓舞人心的力量,让听者忍不住热血澎湃。
第490章 那一天不会太远
林朝阳自然是听不懂他的法语的,好在有待使馆周秘书的客串翻译。
慷慨激昂的颁奖词结束后,林朝阳在掌声中从容起身。
他神态沉稳而厚重,脸上挂著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发表了一番简短的获奖感言。周秘书将他的话翻译传达给在场的嘉宾和评委们,餐厅内再一次掌声雷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证了历史。
林朝阳不仅是勒诺多文学奖历史上第一位外国获奖作家,同时还是最年轻的获奖作家。在大家看来,今年勒诺多文学奖这样的选择无疑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发表获奖感言后,是林朝阳与评委们合照的时间。
这期间,克莱蒙·梅特耶还贴心的递上了法文版的《楚门的世界》,让他跟作品拍了张合照,明天这张照片就会登上巴黎各大报纸的版面。
在法国,每年的八月底开始直到十一月底,都会有大量书籍扎堆出版。
因为在这个时间段里几乎每一天都有几次文学评奖活动,不管这些评奖的影响力是大是小,汇聚到一起,就足以吸引大量读者的关注。
通过媒体的传播和读者的口耳相传,许多图书不断的积累人气,挂著“XX文学奖获奖作品”的招牌,销量也会指数级上升。
尤其是像龚古尔文学奖、勒诺多文学奖和费米娜文学奖这些法国首屈一指的文学奖项。
一旦获奖,不仅作家的名气大增,版税拿到手软,之后作品的出版也等于得到了背书,可以说是直接改变了作家的生存环境。
许多作家获奖之前穷困潦倒,获奖之后名利双收,在几大法国文学奖项每年的颁奖前后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根据法国出版行业的统计,龚古尔文学奖获奖作品的平均销量达到了48万册。
像勒诺多文学奖、费米娜文学奖等其他几个重量级文学奖项的获奖作品,销量略逊一筹,但仍然十分可观。《楚门的世界》是去年下半年在法国出版的,一年时间累计销售了近7万册。
林朝阳一个外国作家,第一本在法国出版的书能够取得这样的销量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仍然有很大的空间。在本次获得勒诺多文学奖后,《楚门的世界》的销量即将迎来飞跃式增长,这就是文学奖项的魅力。
龚古尔文学奖也好、勒诺多文学奖也好,颁奖程序很简单,颁奖过后发表两句讲话就算是结束了。
今天图昂餐厅内诞生了两位奖项得主,按照奖项的历史地位和影响力,本应该是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的塔哈尔·本·杰伦更受大家的关注的。
可谁让林朝阳不仅年轻,还是勒诺多文学奖历史上首位外国获奖作家呢?颁奖前后,林朝阳所收获的关注都要远超塔哈尔·本·杰伦。
这种关注在颁奖结束后的媒体采访阶段展现的尤为明显,林朝阳身边围著的记者可比塔哈尔·本·杰伦周围的多多了。其中有电视媒体的记者,也有报刊记者。
如法国电视三台、《文学》杂志、《解放报》等。
两项重量级文学奖项在同一天颁发,叠加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报纸记者的采访相对简单,无非就是问问得奖的感受,群采没用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电视台的采访要复杂一点,得架上摄像机,由出镜记者提问,林朝阳再一板一眼的回答。
除了林朝阳,邹待使也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大谈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是中法两国文化交流结出的丰硕成果。这份采访将在今天晚上登陆法国电视三台的新闻栏目。
另外林朝阳还收到了法国《文学杂志》的访谈邀请,《文学杂志》创刊于1966年,多年来一直在法国文学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文学杂志》设置的栏目并不多,其中最为读者所喜爱的就是《访谈》。
他们每期都会采访作家或是诗人,以问答的形式探究这些创作者的内心世界和他们对于世界的独特认知。访谈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并没有当场进行,《文学杂志》的编辑兼记者弗莱蒙约了明天下午的时间。
之所以是明天下午,是因为明天上午他还得和伽利玛出版社签约。获得勒诺多文学奖之后,林朝阳在法国文学界必然名声大噪。
不仅《楚门的世界》预定了销量销量大增,连同林朝阳这个获奖者的其他作品也成了伽利玛出版社眼中的香饽饽。早在入围消息传出后,伽利玛出版社便跟林朝阳约定了会陆续引进他的几部小说。
有了勒诺多文学奖的加持,这些小说的销量想必是差不了的。
接受采访期间,还有几位出版商的人凑到林朝阳身边,和他攀谈,引来了克莱蒙·梅特耶的警惕和敌视。一整个下午,林朝阳都在应付媒体的采访和采访邀约,知道傍晚才有一点休息时间。
邹待使早在下午就已经离开,不过他把周秘书留了下来。
回到勒诺克斯旅馆囫囵吃了顿午饭,林朝阳对新H社的聂记者说:“聂记者,让你久等了。”聂记者笑容可掬,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哪里的话。你不知道,下午我看著你接受那些法国媒体的记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骄傲来。朝阳同志,你可是第一位获得勒诺多文学奖的中国人啊!”
对于近代中国人来说,“为国争光”这四个字仿佛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使命和责任。
我们迫切寻求著世界的认可,有时候这种迫切会显得笨拙,但它又是可爱的,因为它代表了一个民族的奋发向上和自我追求。
聂记者身在欧洲,总是将欧洲大陆发生的重大新闻送回国内,却很少有向欧洲大陆传递中国故事的机会。今天林朝阳的获奖无疑极大的激励了他的爱国心和民族自豪感。
即便距离颁奖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但他仍难抑制内心的激动。
他跟林朝阳聊了三个多小时,聊天的同时还不忘奋笔疾书,笔记本密密麻麻的记了十几页内容,这些素材足够他做一次系列报导了。
令人惊奇的是,在采访的这段时间里,他房间的电话竟然又接到了几个旅馆转接来的外部电话,竟然清一色都是出版社的电话。
“真不愧是法国最顶尖的文学奖项之一,今天奖项才公布,就有这么多出版商对你的作品趋之若鹜了!”在林朝阳又挂断了一家出版社的电话后,聂记者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他虽然是驻欧记者,但却是第一次接触与文学有关的奖项和新闻报导,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份重量级文学奖项在法国的影响力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联络方式的。”
“今天图昂餐厅那么多人,只要有心,想知道我在巴黎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并不难。”林朝阳笑著回应了一句,又接著回答聂记者的问题。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采访结束,林朝阳问他是不是要回住处。
聂记者却说:“不回了,就在旅馆开个房间,我得赶紧把这些内容整理出来,赶明天的飞机回国,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全国人民!”
说这话的时候,聂记者脸上的表情有些疲惫,但却洋溢著笑容。聂记者又问:“朝阳,你哪天回国?”
“我得三天后。”
本来以林朝阳的心思,他打算法国事毕后就回香江,但邹待使临走时特地叮嘱,待使馆方面安排了两场交流活动,让林朝阳务必留下来参与一下。
另外国内文化部和文协还准备了表彰活动,他又得回燕京一趟。
翌日早上,林朝阳起床去敲聂记者的门,才知道聂记者一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林朝阳只好独自下楼吃早餐。用过早餐后,林朝阳刚来到旅馆大堂,就听到了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林朝阳转头,只见一个留著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正从大堂的沙发上起身。“伯恩先生?”
中年男子正是去年林朝阳在纳电影节期间见过的编辑儒利奥·伯恩,他是法国知名出版社格拉塞出版社的资深编辑。“林先生,好久不见!”
儒利奥·伯恩热情的与林朝阳拥抱寒暄,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林朝阳不用猜也知道儒利奥·伯恩的目的,毕竟已经有一堆出版社联系他了。不过他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旅馆大堂内又出现了一个人。
克莱蒙·梅特耶本来是来接林朝阳去伽利玛出版社签合同的,没想到会在勒诺克斯旅馆这里见到儒利奥·伯恩。“梅特耶先生,不介意我跟林先生单独谈谈吧?”
儒利奥·伯恩神色从容,甚至带了那么一点挑衅。
克莱蒙·梅特耶很想说“介意”,可惜他没办法替林朝阳做主。他故作绅士的做了个手势,自己回到车内等林朝阳。
过了不到十分钟,林朝阳从旅馆内出来,上了克莱蒙·梅特耶的车。
克莱蒙·梅特耶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但还是忐忑之色更多,他装作不经意的发动车子,然后问:“林,和伯恩先生谈得怎么样?”
虽然他知道林朝阳既然出来了,大概率肯定是没跟儒利奥·伯恩谈妥,但他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下。“谈的还不错,格拉塞出版社的诚意很足。”
克莱蒙·梅特耶心头一紧,“看来他们给出的条件不错。”
林朝阳饶有兴致的看著他,克莱蒙·梅特耶的眼神闪烁起来。
“格拉塞出版社给的条件是不错,不过还不足以让我动心,你们伽利玛出版社仍然是我的第一选择。”听到这话,克莱蒙·梅特耶脸上的紧张神色尽去,爽朗的笑起来。
“林,你的选择没有错。我们伽利玛出版社可是整个法国最专业的文学出版社,选择我们不会错的!”“当然。”
克莱蒙·梅特耶将车里的几份报纸递给了林朝阳,上面都是对昨天勒诺多文学奖的报导。
克莱蒙·梅特耶边开车边为林朝阳介绍了一下这几家媒体和报导的内容,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巴黎左岸的伽利玛出版社。
与一年多前来时的默默无间相比,现在的林朝阳刚刚拿下勒诺多文学奖,风头正盛,出版社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