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墨心虚之下,转移话题道:“就你回来了?我姐呢?”
“你姐去西柏林参加电影节了,大概得过完年才能回来。”
“啊?”
陶玉墨没忍住心中的惊讶与失落,她不关心姐姐能不能回来过年。
她关心的是姐姐要是不回来,那这两个小不点儿她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打工还有个周末呢!
林朝阳猜到她的心思,打趣道:“有希文和希武在,你有什么可‘啊’的?
陶玉墨底气不足的说道:“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一个人可是看四个孩子。”
“是吗?那可真是辛苦!”林朝阳打趣了一句,又问站在门口的陶希文,“你小姑一天给你们兄弟俩多少工钱啊?”
陶玉墨立刻瞪了陶希文一眼,他讷讷不敢言。
好不容易找到个寒假“勤工俭学”的机会,他很珍惜。
“你可想好了啊,过年姑父还打算带你去马克西姆吃大餐呢!”
马克西姆西餐厅,八十年代需要人均消费100块以上的西餐厅。
林朝阳的条件很有诱惑力,陶玉墨本能的对大侄子没信心,刚准备使个眼色让他一定要顶住敌人的糖衣炮弹,却根本来不及。
“五毛钱!”
林朝阳轻笑著对陶玉墨说道:“五毛钱?你也太黑心了,这算雇佣童工吧?
“什么雇佣童工,他们是勤工俭学。”陶玉墨嘴硬的说了一句,然后狠狠瞪了大侄子一眼。
“姐夫,坐了一天飞机,累了吧?赶紧坐下歇歇,我给你倒杯茶。”
陶玉墨一改刚才的嚣张姿态,变得殷勤起来。
她不是怕姐夫,而是怕姐夫跟姐姐告状。
玩笑过后,林朝阳问:“阿娣呢?”
陶玉墨回燕京的时候,陶玉书特地让保姆阿娣跟她一起回来照顾两个孩子。
“去买菜了,估计快回来了吧!‘
两人说完没一会功夫,阿娣买完菜回来了。吃过饭后,外面的雪才停。
隔天,林朝阳本打算去父母那和陶家露个面,林二春先来了。
他见著就林朝阳一个人回来,有些稀奇的问:“玉书呢?”
林朝阳便说了陶玉书去参加西柏林电影节的事,林二春听完不知为何神色复杂。
“玉书为了这个家,辛苦了啊!”
二春同志说这话时不自觉的叹著气,仿佛在无声控诉著儿子的软饭硬吃。
“我写作也挺辛苦。”
林朝阳的话没有引来二春同志的同情,反而一脸嫌弃,“你辛苦?你要是把下巴须上那点收一收我还能信!”
林朝阳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也不胖啊,这都有下颌线呢。
林二春不知道林朝阳回来,他来小六部口胡同是为了看孙子、孙女。
小孩子闲不住,跟爷爷说了几句话,两个孩子就都跑开去玩了。
“我听玉墨说,你们在香江生意做的挺大,还收购啥公司了?”
“嗯。收购了一家,做大做强嘛。”
“要不说还得是大学生。你看看你,初中毕业,除了写书啥也不会。”
嗯?
来自亲爹的嫌弃让林朝阳猝不及防,前几年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咱们家娶到玉书这样的媳妇,真是烧了高香了!”
差不多得了啊,我好歹也是你儿子!
看懂了林朝阳的眼神,二春同志终于收住了话头。
林朝阳把话题转移到他的住屋租赁大业上,说起这个话题,林二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一晃他干这营生也三年了,手里光是四合院就收了快30套,这些四合院遍布四九城,规模、建造年代不尽相同。
若是放在后世,将会是一笔天大的财富。
林朝阳很想对二春同志说,其实你才是咱们家最能赚的那个。
除了快30套完整的四合院之外,林二春手里还有近百间平房,大多都分布于城外的大杂院内。
这年头大多数的房子都是公房,私房并不多,交易的就更少了。
林二春三年来可劲儿的收房子,也只攒了这么多房子而已,
“你刚才有句话说的对,做大做强。我发现这房子越多,只要管理到位,有些事情反而没那么麻烦·—.”
林二春说起生意经忍不住兴奋起来,这个兴奋一方面是因为赚钱,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老有所用,在燕京这地界又发挥上了余热。
“今年至少能赚这个数———”
林二春朝林朝阳比划了一个手势,一巴掌缺了个大拇指:四万块。
他说起来由不得发出感叹,在农村苦哈哈了一辈子,没想到临了临了在燕京当上了资本家。
“爸,现在不流行‘资本家’了,得叫企业家。”
林二春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啥企业家,就一个收租的。”
他又说道:“你还别说,我发现你小子干活不行,眼光不错。不仅能娶著玉书这么好的媳妇,看行情也挺准的。”
“啥意思?”
“燕京的屋价又涨了!”
现阶段,尽管国内已经打开了商品房试点,但本质上来说还不存在房地产市场,城镇居民的住房主要还是以福利住房为绝对主力。
林二春说燕京的屋价又涨了,并不是从宏观的角度去说,而是指他经历的这些私房交易。
较之三年前,燕京的私房交易价格已经有了较大的涨幅。
“以前二环附近一进的院子多少钱?便宜的三千,贵的四千块,怎么著都够了。
现在,少于五千块钱人家朝都不朝你一眼。
喉,你说照这么个涨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在商品房没有大行其道的年代,屋价的增长才是真正反映市场化的指标,反倒是后世那种由ZF供地、开发商操盘的形式-
“管涨多少,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人需要房子,才有这个市场。
老百姓没钱、工资收入低、私房数量还少,屋价却仍在涨,这说明住房条件不仅是没有改善的,还在进一步恶化。”
林二春点了点头,难得的夸了林朝阳一句,“行,没白在玉书跟前儿受薰陶,这份见识比我强。”
我谢谢您!
翌日,林朝阳打算去商场采购点年货。
刚下了一场大雪,道路不算好开,到了商场,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著那厚厚的人群,林朝阳还是退却了。
双轨制并行、经济过热、货币超发,今年以来老百姓已经能明显感受到通货膨胀的压力。
又赶上年关,抢购商品的热潮自然要比前几年更凶猛。
林朝阳知道,现在的抢购潮已经是接下来的几年里最温和的。
他想了想,没有在商场盘桓,跑去友谊商店和华侨商店采购了一圈,将车子装的满满当当的,然后开往燕大。
到了朗润湖公寓楼下,他打开后备箱,左手拎、右手提,将东西送上了楼。
见到陶父陶母,两位老人少不得又问起陶玉书,听说女儿现在人在国外,陶母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为了赚钱什么都顾不上了,孩子不管、过年也不回家—————”
“好了!就是晚点回来,又不是不回来。”
陶父打断她,问林朝阳:“希文、希武在你那待的怎么样?”
“好著呢。现在大了,懂事了,还知道看著弟弟妹妹。”
陶母露出欣慰的笑容,“比他爸小时候强,他爸小时候就知道欺负弟弟妹妹。”
不在场的大舅哥膝盖中了一箭,陶父接著又关心了林朝阳夫妻俩这几个月在香江的经历。
中午在陶家吃过饭,他又去了华侨公寓一趟,傍晚跟父母一起吃了顿饭。
春节修忽而过,大年初三去杜家吃饭,林朝阳见到了杜峰,较上次见面,他又胖了一圈。
林朝阳知道这大概都是喝酒应酬的后果,劝诫道:“你悠著点,钱不是一天赚的,别把身体搞垮了。”
“没事。我主要是吃的太好了,天天下馆子。”
杜峰不甚在意。
八十年代,人们还没有以瘦为美的概念,富态与丰反而是生活富足的象征。
杜峰又兴奋的拉著林朝阳说起了服装城的事。
燕京亚欧服装城第一年的发展势头良好,给了他巨大的信心,去年一整年投入巨资在沪上和石家庄分别复制了两家服装城。
模式几乎跟燕京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沪上的格调要更高一些,杜峰在南京路上租下了一处近5000平的卖场,投资近300万元。
沪上人民本身就讲腔调,比燕京人民更舍得在穿衣打扮上花钱。
沪上店开业首日,销售额高达26.9万元,可谓一炮打响。
之后销售额略有回落,但很快便平稳下来,稳中有升。
开业九个月时间,利润几乎追平了燕京店。
跟沪上店的突飞猛进比起来,石家庄店的表现平平。
“算上石家庄店的盈利,去年一年整好赚了2000万!”杜峰说到最后,眼中放光,得意非凡。
“我打算明年再开两家店。”杜峰言语间满是豪情壮志。
“你自己安排就行。”
杜峰知道姐姐、姐夫在香江干的都是收购上市公司的大生意,看不上他这仁瓜俩枣的小生意。
他忍不住畅想,“姐夫,你说等咱这服装城再发展壮大壮大,去香江上个市咋样?”
“你以为去香江上市是那么容易得事?你与其想在香江上市,不如想在内地上市。”
“咱们这连个证券交易所都没有,咋上市?”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林朝阳说。
杜峰看著林朝阳的眼睛,觉得姐夫这话必定不是信口开河,他偷偷的问:“姐夫,你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没有。我只是觉得金融领域的开放也是改革开放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