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解决评委会的后顾之忧,文协方面特地安排了三位同志负责临时后勤工作,小六部口胡同的软硬件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庄重文文学奖评委会的气氛跟以往王蒙参加过的评奖有些许不同,也许是因为加入了一些非文学界人士的原因,这里的气氛更轻松、更多元。
大家除了读书、审阅提名名单、讨论作品之外,时不时的也会聊到那些圈外评委们的专业领域和问题。
这样的聊天不仅有开拓思维的作用,也有助于评委会整体气氛的融洽。
“朝阳!”王蒙叫了林朝阳一声。
林朝阳转过头来,“啥事?”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也早点休息吧。”
评委会是个纪律很松散的临时组织,大家平时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评委们最大的工作量就是在阅读提名作品上,可阅读又不是非得在这里才可以。
王蒙的借口找的很拙劣,林朝阳甚至懒得拆穿他,一旁的谢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立马接话道:
“哎呀!一时没注意,时间都这么晚了!’
他的语气惊讶,好像刚经历了废寝忘食的工作。
谢靳又朝鲁旭看过去,表情自然的问道:“都这个时间了,小鲁饿没饿?”
他这一问,屋子里几个人的眼神都看向了鲁旭,鲁旭脸色有些窘迫,犹豫了一下,“饿—————·了吧?”
谢靳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年轻人身体好,饿的就是快。不能让人家饿著肚子干活啊,朝阳——..””
他说著眼神转向林朝阳。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换点新词儿!”
林朝阳的语气带著些许不满,王蒙和谢靳这一唱一和,可不是为了年轻人的身体,而是为了他们自己肚子里的馋虫和酒瘾。
这样的场景在最近一周里已经上演过好几次了。
“新不新不重要,有用就行。”王蒙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屋子里一共六七个人,此时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吃宵夜、喝小酒,这恐怕是庄重文文学奖评委会与其他奖项最大的不同了,
也直接拉升了评委们的幸福指数。
鲁旭洗菜、后勤小赵切墩儿、林朝阳掌勺,评委会后厨的专业程度堪比五星级酒店,另外还有一帮老家伙在对著几人的操作评头论足。
“小鲁,你这白菜叶没洗干净啊!”
“小赵,这萝卜丝还得切细点,要不口感不好。”
“朝阳,你这火得小点,花生米快糊了!'
林朝阳一摔锅,“说得那么好,你们干!”
厨房里安静了。
下酒菜整置起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大葱炒鸡蛋、盐爆花生米、凉拌猪头肉、
糖醋萝卜丝,菜色既不名贵,也不丰盛,胜在量大实惠。
今天留宿西院的除了后勤的小赵之外,一共有14个评委,除了两三个老同志早早睡觉了之外,其他人都聚集到了东厢的餐厅里。
“来来来,小鲁给自己满上,还有艺谋,都倒上。”
谢靳无酒不欢,一上桌就张罗了起来。
一口汾酒下肚,鲁旭只感觉到肚子里热乎乎的,这酒可真不错。
他又夹了口萝卜丝,口感清爽劲脆,
此刻鲁旭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舒坦,在酒精的催化下,他感觉自己好似做了一场梦,这一切都来的太不真实了。
明明半个月之前他还是广州城里一名普普通通的清洁工,现在竟然有机会和往日里只能在书里、新闻里看到的人物坐在一起喝酒。
人生际遇真是太奇妙了!
鲁旭是个文学爱好者,也是个业余作者,他的业余创作生涯开始于六年前,
前四年几乎没有任何水花。
别说是发表作品了,就是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投稿作品也没有一两篇。
直到前年开始,他才在《广州日报》上发表了一篇豆腐块大小的文章,之后作品又陆续上了一次报纸和杂志。
文章不出意料的没什么水花,不过好在他凭借着这几次发表经历,于去年加入了广州市文协。
也正是由于这次加入文协的举动,才让他有机会得以成为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委会成员。
庄重文文学奖的大部分评委都是邀请制,唯一不同的是读者这一类评委。
因为评奖的专业性,组委会不可能真的邀请对文学一窍不通的普通人,即便是普通读者来当这个评委,也必须具备一定的阅读量。
鲁旭之所以会被选中,是因为文协方面随机在国内市一级文协会员当中抽取了五人,再通过省级文协以考核的形式了解过几人的阅读量,才确定了他这个评委人选。
三位读者评委中的另外两人,则是通过《人民文学》筛选出的热心读者,要求与鲁旭基本类似。
从普通工人到业余作者,再到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委,鲁旭感觉自己犹如撞了大运,倍加珍惜这次机会。
除了想尽善尽美的完成评审任务,他更想通过这次机会学习到一些东西。
在一群人喝酒闲聊时,他总是在默默聆听,吸收和消化著各种各样的见闻,
鲁旭感觉这些聊天内容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朝阳前段时间在燕大那场演讲,现在好像传的越来越广了。”洪子诚说。
林朝阳在燕大的“寄语”只是无意间为之,最早只是上了燕大的校报,并没有太大的反响。
后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份“寄语”在燕大周围几所大学的学生刊物上流传开,引发了许多大学生的热烈讨论。
如果是在后世,林朝阳的言论可以说代表了政治正确,很容易便会赢得许多人的赞同和认可。
主张代表著立场、态度和阶级,在这短短十年时间里,很多具体主张的争论甚至是在同时发生著的,并且一直持续著。
这种争论具象到社会层面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大讨论。
林朝阳的“寄语”是个人见解,但是人就有态度,就会被归类,他的观点清晰而坚定,直接被归为保守一派。
“什么演讲啊,就是随便说了几句。”林朝阳说。
洪子诚调侃道:“你可别小看自己的影响力,你这一次演讲,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至少海淀这一圈的学生都快吵翻天了。
《燕京日报》上周还就著你这件事发表了一篇社论,批判社会上那些寻求全盘西化的声音。”
鲁旭听著洪子诚与林朝阳的对话,心中充满艳羡。
一次讲话就可以掀起如此大的波澜,这就是大作家的影响力。
小六部口胡同西院的夜宵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人数逐渐稀少,夜深了,大家都顶不住去睡觉了,只有几个精力旺盛的夜猫子还在举杯畅饮,秉烛夜谈。
鲁旭勉力支撑著眼睛,孜孜不倦的吸收著前辈们的知识和经验。
庄重文文学奖的最终评审就在这样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持续著。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随著评委们对所有提名作品的阅读和了解逐渐深入,大家对心目中想要选择的作品也变得越发清晰。
从5月的第三周开始,小六部口胡同西院的气氛又逐渐发生了些变化,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仍在,但又多了几分郑重。
距离评委会投票决出最终获奖作品的时间越来越近,大家对评奖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也越来越高。
不仅是评委会,在庄重文文学奖进入终选后的这段时间里,小六部口胡同里的这座四合院也吸引著全国无数文学从业者和爱好者的目光。
那可是10万元的奖金啊,这么大一笔天文数字,足够一个作家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文人谈钱肯定是有点俗的,可谁让庄重文文学奖给的太多了呢?
这么大的奖,最终会花落谁家呢?
不管别人是如何想的,至少在全国的多数作家心中,新生的庄重文文学奖的地位绝不比茅盾文学奖低。
别问,问就是视荣誉如生命!
1988年5月20日,5月的第三个周五。
今天庄重文文学奖评委会的25位评委罕见的齐聚小六部口胡同,这样的场面在过去半个多月里,只有在评委会见面开会的那天才出现过一次。
按照评委会的评奖守则,5月的第三个周五是评委们首次投票表决的日子。
今天的表决并不直接产生获奖作品,而是一轮内部投票。
毕竟庄重文文学奖的初选提交了50份提名名单,也就意味著有57篇(部)作品入围的初选,这是个庞大的数字。
如果只用一轮投票的方式在如此众多的作品当中决出3篇(部)作品,未免有些不够严谨。
在经过了充分的阅读和了解过后,以一轮投票将那些质量相对较差的作品剔除出去,既为评委们理顺了接下来的评选思路,也保证了评奖的专业性和严谨性。
投票在上午九点开始,在场的除了25位评委,还有来自燕京市公证处的同志,今天的投票将有他们进行全程监督。
唱票、计票、监票的工作由文协的三位后勤同志负责。
投票共分三轮,第一轮是短篇小说的投票,之后是中篇小说、长篇小说。
本次投票将会决出每项5篇(部)作品,一周之后再次投票决出最终获奖作品按照守则,此次投票采用相对多数票制,每位评委在每一轮投票中拥有5票,
可随意投给心仪的作品。
如有两部作品凑巧票数相同的情况,评委们将会再次就两部作品进行单独投票,这次采用的就变成了多数票制,每位评委只能投出一张票,确保能够一次决出结果。
“刘振云《塔埔》,1票。”
“刘恒《狗日的粮食》,1票。”
“于华《十八岁出门远行》,1票。”
“王安仪《小鲍庄》,1票。”
“谟言《红高梁》,1票。”
“霍达《穆斯林的葬礼》,1票。”
“张炜《古船》,1票。”
经过长达近一个小时的紧张投票,评委会决出了15篇/部进入最终评选的小说。
后勤小赵在投票最后将入围名单誉写在黑板上,评委们看著黑板上写出的这些作品,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尽管今天还不是最终的结果,但这个名单涵盖的作品几乎已经将近两年多以来中国当代文坛最出类拔萃的作品一网打尽。
大家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评委身份了!
第504章 真欠揍!
陕西,西安,文协大院内。
距离戊辰年的春节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院门上的对联却还在,被陕西春天难得的一场新雨浇得字迹斑驳。
“陆遥,有信!”常年困守门房的保卫难得出动,给陆遥送了一封信。
埋首于案头的陆遥没听见他的声音,直到信被扔到桌上才反应过来。
“哪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