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话，别人也不会在上市公司老板面前真摆出什么姿态。
除了……
“俞总，你这公司上市是快啊，哎呀，你这么年轻，确实得戒骄戒躁。”捏着酒杯的中年男人颇为自来熟的给出人生经验的指点。
俞兴乐呵呵的虚抬酒杯，回了一个字：“嗯。”
“俞总，算起来，咱们属于同年。”中年男人自我介绍，“我是网秦的林域，我是今年5月到纽交所上市的。”
俞兴抿了一口酒，网秦？嗯？是那个网秦？也只有它了。
他慢吞吞的说道：“林总，我得向你们多多学习。”
林域哈哈一笑，还真分享起经验，谈到“尊重客户”云云。
俞兴默默的听着，几乎没有回应。
林域没得到捧场，又想起面前这位年轻人的某些业界闲聊，再次说道：“俞总，你的百晓生现在是上市公司了，你作为总裁，你要把握好自己的性格，人生啊，本身就是一场修炼。”
俞兴终于对凑到自己面前的这位同年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哎，是啊，修炼无止境，就像这公司，本以为上市就行了，结果我现在天天关注股价，总想着怎么把它提高，怎么让市值更好。”
林域语重心长的说道：“俞总，你要学会做数据啊，你要学会说故事啊，股市这玩意，它就喜欢这个。”
俞兴摩挲着酒杯：“林总，你这是经验之谈啊，不瞒你说，我刚才都困了，一听你这么说，我就真不困了。”
林域的眼神碰见面前年轻人莫名犀利的眼睛，心里忽然有点发虚，干笑一声：“也谈不上经验，就是股市嘛，它是一场咱们与投资者的游戏。”
俞兴炯炯有神的看着当面下单的林总，唔，游戏，哎，同年，嗯，同年也杀。
第317章 争取
俞兴这次参加的是由申城工商联、市外办等部门联合举办的企业交流活动，规格颇高，既有商会组织的代表，也有长三角民营企业的代表，还有部分海外驻沪商务机构负责人。
他今天的身份属于民营上市企业，又是前不久刚刚在海外登陆，所以就挺受重视，还有领导带着外商交流上个月到纳斯达克的敲钟。
不过，俞兴应付着这种礼貌式的交流，大半注意力还是在自己的同年身上。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别人听到林总的话不会怎么样，或许还要请教请教。
俞兴这一听……
过山峰不斩无名之辈啊！
网秦是出现过状况的，具体什么内情记不清楚，但既然被当面下单提醒了这一点，接下来顺着捋一捋就行，而且，“做数据”“讲故事”这种论调已经把关键点说出来了。
上市公司做数据能到什么程度……
过山峰之前做空的华夏森林能把年度营收夸大99.99%，实在让俞兴也开了眼，自此之后能够把预期的底线放到足够低。
从这一点来看，主打手机安全软件的网秦公司也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因为，这个领域有一家难以回避的公司——360。
俞兴都没等晚宴结束就给小英发了条信息，询问网秦上市时宣布的市场数据。
招股书的数据很容易查到。
很快，核心数据反馈到了俞兴的微信里。
——绝对领先的市场份额。
——华夏手机安全市场以67.7%的占有率远超奇虎360的8.6%、企鹅的5.2%等竞争对手。
——全球用户截止到2010年底，累计注册7169万，月活跃2544万，付费用户324万。
俞兴瞧着屏幕上的数据，没有以过山峰的眼光衡量，而是下意识的代入自己做微信时的经验后给出一个判断，这数据相当牛逼，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上市公司呢？
它怎么就拿到67.7%的份额？怎么就能有超过2500万的月活跃用户？
俞兴基于自己的心得又在怀疑之上继续提出疑问。
如果这两项是做数据做出来的，它的营收又是如何做的数据？
市场份额+财务造假。
俞兴基于逻辑和经验暂时给出两条调研的方向。
以及，他一边慢慢踱步到林域的方向，一边又用微信给许久没交流过的周红衣发了条信息。
“周总，请教个事，我最近在关注移动互联网项目的投资机会，刚才碰见做手机安全软件的网秦，它是投身移动互联网比较早吗？市场份额怎么那么多？”
大约五分钟，周红衣回复了信息：“它是吹牛逼的，真正市场份额能有15%就不错了，这个泡沫早晚得炸。”
俞兴回复：“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移动互联网方面有什么更高效和出众的竞争手腕，谢谢周总解惑。”
前后不到10分钟，俞兴得到来自兼职调研人员的专业背书。
同一领域的上市公司BOSS给出判断——这个泡沫早晚得炸。
不同于俞兴今天表现出的对社交毫无兴趣，林域这边的一群人正聊的热火朝天，好几家上市公司的老板一边大倒苦水的谈发展很难，一边又委婉的表示了业绩有多大幅度的提升。
这位谈前不久参与了采访，那位要把自己出版的书送给大家。
你吹吹我，我捧捧你，很符合社交的氛围。
踱步过来的俞兴自然得到了介绍，他简单寒暄之后就含笑听着大家的交流，既是想看看网秦这边有没有什么更关键的信息，也是想看看与林总交流的这些人是不是也存在相似之处。
这边除了网秦，还有两家海外上市的公司，大家的话题很自然的谈到中概股的概念，继而又免不了提到绕不开的过山峰。
很多人都觉得过山峰的攻击是中概股遭遇下滑的重要因素。
空头嘛，躲躲藏藏，实是鼠辈！
尤其过山峰这种完全搞不清幕后之人的空头，更是鼠辈中的鼠辈！
有种站出来正大光明的面对自己呢！
“哎，听说芬众传媒在酝酿私有化，真是可惜啊，好不容易走到上市，结果就因为过山峰，又得重新再来了！”
“过山峰这种兀鹫就是落井下石！”
“那就是一群金融蝗虫嘛。”
过山峰遭到了同仇敌忾的批评。
俞兴听着大家热闹的声音，插嘴问了刚认识的同年一句：“林总，我没关注过这个，那些被过山峰做空的公司到底有没有造假啊？”
热闹陡然转为沉寂。
甚至是有一丝丝的尴尬。
到底有没有造假……
不管是滔滔不绝还是娓娓道来，这一刻都没了声音。
过了好几十秒，神色僵硬的林域不悦的看着俞兴，语重心长的说道：“俞总，这种事说不好的，过山峰就是一纸报告，哎，俞总，你自己也是做企业的，有时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过山峰那种攻击我们中概股的空头，从始至终就是不怀好意，咱们特别是海外上市的公司都要团结在一起，绝不能让秃鹫得逞。”
俞秃鹫面对这番话，微微点头，给了一个字的回应：“哦。”
只有一个字，没有任何下文，没有任何评价，也没有任何辩论。
偏偏，气氛仿佛更尴尬了。
这一次，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转移话题，但聊了没一会就迅速结束了交流小会。
俞兴换了一杯酒，注意到林总边走边回头看自己，举了举酒杯，纯真的冲他微微点头，但没有得到回应。
“俞总，你真不愧是海归博士哈，敬你一杯。”
旁边忽然传来笑吟吟的声音。
俞兴捏着酒杯，侧头一看，瞧见是一位身姿款款的白衫黑裙正在打趣自己。
他只是轻轻举杯，点了点头，仍旧没有聊天社交的意思。
“俞总，认识一下，我是王晓萱。”白衫黑裙见俞博士没有交流的意思，没有生气，反而落落大方的主动伸出右手，“是玲珑轮胎的业务经理。”
俞兴听到后半句反而仔细打量了眼面前的这位王晓萱，握手后笑道：“玲珑轮胎？招远的玲珑轮胎？”
王晓萱有些惊讶的点头道：“是的，我们总部是在招远，俞博士……名不虚传。”
“怎么个名不虚传？我是想知道做空到底什么情况啊。”俞兴笑道。
“听说碳硅集团在国内全面调研了汽车产业链的情况，还对一些技术项目进行了投资。”王晓萱这时候反而认真起来，“俞总，你做新能源汽车的决心很大啊。”
俞兴抿了一口酒，忍不住笑了一声。
王晓萱不解的问道：“俞总，我说的有什么好笑吗？”
俞兴指出一个小细节：“很少会有业务经理是这样的说话口吻。”
听起来，这个头衔不是为了好看的销售名头，姑且算是中层吧，而一个来自轮胎公司的中层正常来说不会面对另一家公司的BOSS来进行这种点评。
王晓萱微微一怔，猛然有种怎么会这样心细如发的惊愕。
能把企鹅逼入困局的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她有些钦佩的说道：“嗯……俞总，我哥哥王锋是玲珑轮胎的董事长，我确实是业务经理。”
俞兴理解的点点头：“喔，明白了。”
——《我的董事长哥哥》。
他仔细回忆曾经看过的这家公司的资料，隐约记起BOSS似乎确实姓王，好像是家族企业，但这会没法当面翻找信息了。
“我最近打交道的人比较多，什么人在什么位置谈什么事，那种感觉就很熟悉了。”俞兴笑眯眯的解释了一句，又问道，“王总是有事想谈？”
“俞总……”王晓萱没想到就这么直接询问，感觉到一些莫名的压力，也就说道，“是的，听说碳硅集团在和郭川郭总合作，想要推动国产空气悬架的发展？”
郭川就是那位院士之子。
俞兴淡淡的说道：“有话就一次性说完。”
王晓萱更加清晰的领会到俞总的风格，反而更加认真的争取道：“俞总，国内没有做空气弹簧囊皮的供应商，碳硅集团给郭总推荐的是中策橡胶和赛轮集团，但实际上，我们玲珑轮胎在这方面的技术储备是更胜一筹的！”
俞兴没想到今天这场活动还能碰到汽车方面的供应商，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争取。
那位郭川已经明确想做空气悬架的项目，而国内围绕着空气悬架也同样欠缺多个环节的供应商，开式阀泵分配阀是其一，囊皮也是其一。
如同碳硅集团推荐过去的拥有类似工艺的电磁阀厂商，空簧囊皮的制造工艺其实和轮胎也有较高的相似度，因而推荐过去的就是两家轮胎厂商。
俞兴转着念头，先解释了一句：“中策橡胶的研发费用投入很多，它和哈工大等多个院校也有合作，不管橡胶材料还是硫化工艺都有积累，赛轮集团更不用说了，它在找国橡中心谈合作。”
随后，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给他推荐的是这两家？”
王晓萱答道：“郭孔晖院士就是我们公司的特别顾问啊，我们和郭总也有不少交流，都是做轮胎的，碳硅集团推荐过去了，他也需要进行研究和论证。”
俞兴明白了，笑道：“我们对这个倒真不清楚。”
电车项目的团队只能基于商业和技术层面来调研，这种更细致的业内合作与关系自然无法调研到材料之中。
他已经知道这位王总的意思，继续说道：“既然这样，你们彼此之间打交道，那你应该去找郭总聊，而不是找我。”
王晓萱有些无奈：“俞总，郭总就死认你们的推荐！”
俞兴没有开玩笑：“如果王总对于我们的推荐有异议，你们可以做一份自己的材料递过来，我们会研究的，我确实不清楚玲珑轮胎这方面的技术积累怎么样，但……他们做调研和筛选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你们的调研是基于过去的情况。”王晓萱竭力争取，“我会递一份材料过来的，但我想说，俞总，玲珑轮胎是民企，我们的决策效率更高。”
俞兴微微一笑：“那我等你们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