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人脸带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的表情离开了李家,留下李言诚一个人,从炉子上提下刚烧开的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点上了烟,刚坐下,门口就来了个人。
“大诚”
“赵叔快请进,坐,我给您倒水。”
李言诚连忙起身将前院的赵忠迎了进来。
“别忙活了大诚,我说几句话就走。”
“呃……那您抽烟,什么事儿啊赵叔。”李言诚拿起桌上的烟给老赵发了一根,面露疑惑之色的问道。
他其实能猜到老赵过来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自己刚才明里暗里骂人的事情么。
老赵是刚解放时居委会指定的,他们二十号院儿的管事大爷。
刚解放的时候,蓝党遗留下来搞破坏的人比较多,政府为了能快速清理那些人,经常会发动群众搞人海战术。
居委会如果直接对接到每位住户,那得把他们忙死,于是就有了管事大爷这个职位。
当这个管事大爷(大妈)其实也没什么好处,就是需要热心肠,负责任,能把居委会通知的一些事情,及时传达给院儿里的每位住户,也能及时把住户的需求转达给居委会,做好这个中间人。
同时还要组织院儿里的人搞好卫生,处好邻里关系。
说白了就是讲奉献的一个岗位。
“大诚,昨天发生的事情,我回来后听明明给我讲了……”
第46章 着想
“蔡方超他媳妇儿昨天说的那话确实不对,昨晚上我跟你婶儿还说她了。
大诚,你骂也骂了,自己也想办法弄了个那样的牌子挂上,这下肯定也不会有人再打你这间屋子的主意了。
我不会让你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毕竟它确实是发生了,而且我说句那啥点的话,如果有人那样打我家房的主意,我能跟他拼命。
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应对的方法也已经用上了,那就别再继续说这个事儿了。
大家都在一个院儿住着,尤其是你们两家还都在内院,整天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果弄的太难看,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以后能处大家继续处,如果不能处,就当个普通邻居就行。
但以后别再整天都骂骂咧咧的,那样对谁都不好,方超他爸大小现在也是个领导,你觉得呢大诚?”
听完老赵的这番话,李言诚没急着说什么,低头抽了几口烟,寻思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道:“赵叔,只要他们以后不再惹我,我可以不主动惹他们,但是……”
“不用但是。”
老赵不等李言诚把话说完,直接就接过去说道:“他们两口子以后如果还做什么,说什么过分的话,你就是跟他们干一架我也绝对不会说什么,还绝对会帮你。”
老赵同志的内心里此刻跟刚才的金智海一样,对于李言诚的变化感觉到比较疑惑。
他也想不明白一个人都成年了,为什么性格还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都完全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其实他的心里也有气,昨晚下班回来听家里老三说了早上发生的事情后,他确实找蔡方超和付秀丽谈了谈。
他倒是没想着李言诚会咋样,就是觉得付秀丽不应该说那话。
他当时还想着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蔡方超两口子给李言诚道个歉呢,就说不是故意的,只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
结果人家俩根本就不往心里去,就不同意,觉得李言诚不敢怎么样。
这下好啦,刚才人家就差没指名道姓的骂,他们俩在外边听的一清二楚,脸色难看的都快赶上煤球了,还一点脾气没有。
唉,何苦来哉。
“赵叔,给您添麻烦了。”
听到这话,老赵同志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知道,李言诚这边肯定不会再怎么样了,至于那两口子,他们如果再敢挑事,管他爹是谁呢,他都会出面收拾那俩。
“大诚,新搬来的那个范春梅同志你应该还不熟悉吧?”
“确实不熟悉,刚才回来的时候在门口跟赵哥聊了几句,只知道她是莫亚林的遗孀,其他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莫家……呵呵……”提起那家人,老赵苦笑着摇摇头,发生在这家人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只要是这条胡同里的老住户就没人不知道,这玩意有点太玄,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现在也不敢随便说,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
“她以后在咱们院子最少也要住一年,不过到底是寡妇还带个孩子,同情归同情,你尽量还是跟她少接触为妙,别到时候让人说什么闲话,将来你找媳妇儿都不好找。
她有什么困难,让来找我,你少出面,能帮我自然会帮,其实应该也不会有多少困难。
她接了亚林的班,人家厂里照顾她,没让她进厂上班,而是在东四那边铝制品总厂的门市部卖货。
我听居委会老张说现在给她按第二年学徒工算工资,每个月能领到将近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她娘俩的生活绰绰有余,再说了,她手上还有她婆婆过世时的抚恤金呢。”
“谢谢赵叔提醒,我记住了。”
人家这是为他着想,得谢。
范春梅的婆婆,也就是莫亚林他母亲,是在她儿子不在后才走的。
她跟老赵媳妇儿一样,都在街道办的企业手套厂上班。
去世的原因是伤心过度,想想也是,先死了丈夫又没了儿子,怎么可能不伤心。
至于为什么会有抚恤金,那是因为她是在厂里上班的时候突然不在的,相当于倒在了工作岗位上,街道办肯定得有所表示。
抚恤金是给了二十个月的工资,下来将近五百块钱。
街道办的企业都是计件工资,算下来一天基本就是九毛,请假或者星期天以及节假日没工资。
在这种企业里上班的都是本办事处辖区内没工作的人,因为活计比较轻松,基本上没有体力活,以妇女居多。
手套厂做的就是那种针织劳保白线手套,现在各个办事处都有自己的企业,赔本赚吆喝,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能有口饭吃,算是福利了。
等到七十年代的时候,这种企业大部分都挂掉了,一直都赔本,街道办也实在是难以为继。
毕竟街道办本身是没有任何收入的,全靠财政拨款,老拿财政资金往进填补,其他工作还要不要做了。
就像三十一号院儿这次的修缮工作,下来就得一笔不少的钱,街道办的领导们还正头疼呢。
“行啦大诚。”老赵同志将手中抽完的烟在烟灰缸里捻灭,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
“你上夜班刚回来,我也不耽误你休息了,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就成。”
“您放心赵叔,我记得真真儿的。”
“呵呵……你小子啊,出去支医三个月,回来后这性格确实改变了不少,不管怎么说,遇事啊别那么冲动,有什么事儿就过来找我,我毕竟是看着你长大的。
李老爷子不在的时候可是拜托我多照看照看你,唉,没想到他才走了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儿,好在你还平安,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
去年年初李言诚被带走询问了三天,老赵在外面可是没少找人,忙活坏了。
“为了我的事儿让您费心了赵叔。”
“客气的话咱们就别说了。”老赵摆了摆手,转身就往房门那边走去。
“哎赵叔”
“嗯?”
“如果学校再复课,明军高中就要毕业,现在不是已经有让中学复课的声音了么。”
“嗯,对,怎么了?”老赵一头雾水的看着李言诚,不知道他忽然说这个干嘛。
“那您最好现在就赶紧给他联系工作,别到时候安排不了,不知道给他又弄哪儿去插队。
隔壁老段家段凤娟在木林镇插队时遇到的事儿您应该也知道,这还是在近郊,如果被分到其他省去了……”
第47章 私事
李言诚清楚的记得,这次复课后史无前例的一次毕业了六届学生,因为人太多,城里根本无力安排这么多人的工作。
最终,绝大多数人都让去插队了。
现在情况还不明朗,趁着这个机会早点下手给孩子踅摸一个工作,不管是临时工还是学徒工,只要能干上就行。
老赵眯了眯眼睛,刚想问李言诚咋知道这些孩子就肯定会被安排出去插队呢,忽然就想到这间屋子门口挂着那面牌子,心下不由得就是一动。
“我知道了大诚,谢谢。”
“您才刚说过咱们之间别客气的。”
“哈哈,好,你休息吧。”
老赵走了,李言诚也跟着走出了屋。
院子里此时已经没人了,除了从东厢房靠南那个屋里时不时的传出来一点正收拾屋子的动静外,特别的安静。
外院老赵家老三明明正跟朋友玩耍的叫嚷声不停地会传过来。
站在屋门口,李言诚叹了口气,内院的氛围,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只希望这个新搬过来的寡妇不是那么多事儿。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眼自家门口柱子上挂着的牌子,这块牌子在这些年还是非常好使的,能挡住不少妖魔鬼怪。
这一刻,他期待着这几年能快快过去。
刚转过身准备进屋呢,眼角就扫到二道门那里忽然走进来了两道身影。
转头一看,当他看清楚进来的是谁后微微一愣,十分诧异的问道:“罗扬?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进来的人正是这些天一直都在他这里接受治疗的罗扬,跟他一起过来的则是一位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身穿军装。
早上的治疗已经做过了,下一次扎针还早,这时候看到他过来,李言诚真的是感到奇怪。
因为俩人之间的关系虽说比普通医患关系好点,但也还没好到随便就直接找上门那种。
“过来找你有点事儿说,还担心你下夜班后睡觉呢,没睡正好。”
一边说着一边往过走着,还抬手指了下身边的年轻男子介绍道:“他是苏孝同,我一个朋友。”
叫苏孝同的男子一进到内院,他的目光就落在李言诚身上,听到罗扬介绍自己,笑着点了点头,还离老远就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见他这个样子,李言诚只能是从屋门口的台阶上下来往前迎了两步,握住那支早已伸出的手。
“你好,我是李言诚。”
“你好,我是苏孝同,认识你很高兴。”
李言诚真想问一句怎么个高兴法?话到嘴边硬是给憋了回去,送开他的手后指向了自己家。
“欢迎二位来做客,请进。”
“言诚,别忙着倒水了。”
进到屋里刚坐下,罗扬见李言诚提壶准备倒水,起身就拉住了他。
“怎么滴,我家水不好喝啊。”
“你说对了,你家水不好喝,我就不喝了,晚上我过来给你拿点茶叶,下次你给我泡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