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好像蕴含着各种笔墨书香,看着沿途的风景明智进笑了笑。
“这是你从山沟沟里掏出来的那位年轻人杰作。”
老人也是六七十岁的年纪,作为芥川赏评委之一在文学界也算是德高望重。
小野太郎半弓着身子愣了愣。
“那家伙。”
大主编笑了笑,这件事情他并不知情。
“你不惊讶?”
明智进瞥了对方一眼,白川毅人告诉他的时候他可是惊讶了好久。
十八岁创出“写生法”,这样的人该怎么教啊。
老教授当天晚上就愁掉了几根白头发。
老人的语气有些赞叹,但是小野太郎却摇摇头。
“与其钻研这些旁枝末节,我更希望他好好写几部作品。”
小野太郎对如今大受追捧的“新俳句”表现的有些冷漠,明智进愣了愣然后点头。
“确实,俳句再怎么折腾也比不过小说。”
纯文学本身就小众,俳句更是小众中的小众。
虽然现在文坛上俳句创作好像井喷,但是这种状态很难持久。
新东西总是受欢迎,但是俳句没落已成事实。
即使强如正冈子规也是让俳句延续了一段时日,小说才是现代文学的主要体裁。
塑造能力强,表达内容与情节丰富。
具有通读性的同时,又能够将作者的完整思路传达给读者。
“如果不是知道他一直笔耕不辍,我都要找个时间去堵他了。”
小野太郎提了提公文包,颇有些幽怨的语气让明智进讪讪的笑了笑。
到了山腹位置,几人来到药王寺门口。
“今村同学。”
到了门口,两人看到了一位身穿鎏金和服的女孩,明智进带来的学生中有人惊喜的叫了一句。
“你怎么在这?”
今村夏子对周遭的人略显冷漠,对普通同学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笑看着小野太郎。
“麻烦您来解围了,小野叔叔。”
两人认识,而且很熟。
小野太郎跟九条家关系不浅,他看着女孩表情有些惊叹。
“恭喜你获奖,夏子。”
龙川彻帮忙送点东西来,同时告诉了他今村夏子拿到芥川赏的事情。
女孩胸口处有一个金色的表链闪闪发光,早稻田的学生里有人失声。
“芥,芥川赏?”
十八岁的芥川赏得主什么概念,大家在学校里学习文章的时候,对方可能已经有文章要被文部省收录了进学习资料了。
“别取笑我了,小野叔叔。”
女孩并没有应承,反而笑容有些无奈。
“东西拿来了么?”
“干嘛这么急,那小子也不说清楚,我看他越来越不把我这个主编放眼里了!”
两人边走边聊,有些疑惑的明智进也快步跟上。
芥川赏他知道,龙川彻让新潮主编带什么东西来了?
刚刚走到药王寺里面,明智进就有些呆住。
他的那个学生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其中几人焦急的盯着他,好像担心他跑了。
“《我是猫》就是写生法是什么意思?”
“写生法不是拿来创作俳句的?你的意思是也能拿来创作小说?”
不时有人围着龙川彻发问,明智进看到问的最急的是小尾一郎等人。
那些人近些年都没有优秀作品,此时围着龙川彻急得团团转。
“怎么回事?”
明智进走到一个想往前凑但是不好意思的老教授旁边。
这人是京都大学的,两个学校常常做学术交流。
“你的学生…”
叫橘目次的人看着明智进目光有些羡慕。
历史上常常出现这种人。
比如一千年前紫式部,一百年前松尾芭蕉。
他们在某些时候留下了注定被铭记的成就,龙川彻未来被提及他的这位老师也逃脱不了。
有时候随手收一名学生比自己呕心沥血搞研究还要容易留名。
橘次目咬牙切齿。
“写生法就不是来写俳句的,是…”
“没错,写生法就是拿来写小说的。”
龙川彻坐在药王寺门口的一节石阶上,坐在那里有些不耐烦。
他脸上蒸腾出微醺的酒意,一群人围着他他言辞依旧犀利。
“写生法讲究公平客观的描述事物,从人的角度出发大多代入,我都把视角放在猫身上了,你们还是看不懂,只顾着追寻细枝末节,我说你们迂腐刻板又如何?”
龙川彻坐在台阶上,明智进感觉自己的学生像他又不像他。
酒气蒸腾之下,好像有位大文豪跨时空而来。
他在松山当过老师,成过教书先生。
他的挚友正冈子规啼血而亡,他则劳心劳力创造出写生文。
简快,干净。
刨除了大部分纯文学的晦涩难懂,以大白话文的形式创写小说。
因为他的论创受益者良多,很多不能提笔的作家也能用写生文再次提起了笔。
他是先生的先生,老师的老师。
“写生法…可以拿来写小说?”
听到龙川彻的话明智进瞬间呆住。
他向前几步来到小野太郎身边。
主编的手上是一篇文章,题目是“写生文论要”
——
他们一定怀着同样的人生观,从同一个洞里,窥视着邻居家的小姐和对面的老爷爷。
——
介绍这个洞是我的责任。不,我的义务是说明,从这个洞里窥视的人间景象究竟是怎样的。
——
猫眼看世界,何以看人生,写生法只能为俳句延寿不到半百,我不希望子规的成就只被圈订在一个俳句上。
在那个阳光浓烈的春日,明智进看到了集大成者的写生文论要,又看到将写生法融与作品的《我是猫》。
多年以后垂老的老教师看向自己的学生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写生文那么多,当年为什么选争议颇大的《我是猫》?”
他桀骜的学生说:
“一部反映文人现实的《我是猫》就受不了了?”
“不过猫眼,不入我门。”
第208章 如见青天
不过猫眼,不入我门。
不通读《我是猫》,不以客观者的角度正视文人问题就无法习得‘写生法’。
龙川彻在他的写生文论要里这么写道。
——
社会是人的集合,人可以被区分成很多类别。
——
有贵贱之分,有贤良和不肖之分,也有正邪之分,男女之分,也有贫富之分,老少长幼之分,还有很多其他的分别。
——
既然可以区分,那么一个被区分的事物看待其他事物的态度,就必须不同于被区分的事物中的甲看待被区分事物中的乙的态度。
——
这是没有办法写好写生文的。
文人看了《我是猫》都会生气,但如果不跳出自己的文人身份以‘写生法’的要义即‘客观描述’来看待《我是猫》的话就没有办法写好写生文。
明智进看了看论要,又从一位朋友那里拿过《我是猫》的原文。
——
世人褒贬,因时因地而不同,像我的眼珠一样变化多端。我的眼珠不过忽大忽小,而人间的评说却在颠倒黑白,颠倒黑白也无妨,因为事物本来就有两面和两头。只要抓住两头,对同一事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人类通权达变的拿手好戏。
《我是猫》这篇文章明智进也算看过一点,但是中间某些刻画太过犀利,他也只是斜斜睥了一两眼。
文人都是自傲的,很难接受其他人指出自己的小缺点。
如果说‘四十岁主沉浮’,是文人开始影响社会的话。
那龙川彻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给日本的文人们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