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案是佛教禅宗祖师和高僧大德的言行范例,可以探究祖师思想,也能问责僧侣是非。”
武田真妃还没张嘴,坐在角落的一个年轻人凑了过来。
年轻人长得还算端正,笑着向三个女人打招呼。
“鹰司礼,你怎么在这?”武田真妃蹙了蹙眉,好像认识对方。
“别理他,一个花花公子。”
武田真妃低头向自己妹妹警告了一句,发现对方此时盯着场地中间的龙川彻根本没心思搭话。
木质的佛像放在寺庙里,未来佛透过佛龛的一角静静的看着那个年轻人复述佛家公案。
“师因东西两堂争猫儿,师遇之,白众曰:“大众道得即救取猫儿,道不得即斩却也。”众无对,师便斩之。”
龙川彻就坐在弘平和尚正对面,新春的初雪落在少年的眉梢,唇红齿白的年轻人平静的被日本文坛包裹。
“弘平法师怎么看?”
“啥意思啊。”龙川彻在场间跟一帮文人谈天说地,武田贵子在底下愁的蹙眉。
她别说汉语言文学了,看个复杂点的推理小说都费劲,此时被现场的情况弄的晕乎乎的,求救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姐姐。
“鹰司礼,说话。”
武田真妃朝刚刚说话的年轻人踹了两脚。
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龇了龇嘴,想发作,但好像惧怕着什么老老实实的说道:
“这是佛家禅宗最难解的公案之一。”
鹰司礼看着场地中间的龙川彻,感叹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猛人。
跑来挑衅弘平和尚就算了,还要解最难解的佛家公案。
“讲的是普愿座下东西两堂的僧人争一只猫的故事。”
这个不大的年轻人很有说故事的天赋,坐在几个女人前面。
庭院不大,坐着二三十人,还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好好的一场作家旅游变成这样,武田真妃嘴角瞅了瞅,踢了踢前面的男生示意他继续。
“僧人争猫,普愿主持公道。”
鹰司礼勾了勾修禅寺里喂养的黑猫,看着龙川彻。
“普愿说你们能“说”我就放过这只黑猫。”
“说?说什么?”
武田贵子好奇搭话。
“不知道,所以是佛家公案,禅理第一。”
鹰司礼撸着猫神色无奈。
“佛家讲禅理打机锋,这些你不用管,到时候谁输谁赢那帮文人会告诉你的。”
武田真妃指着场地间的弘平和尚,此时对方正在蹙眉沉思。
“对了,那说不出来会怎么样。”
场间安静的时候,小助理突然问道。
寺院的小猫躺在文人之一的鹰司礼腿上,对方看着龙川彻嘴里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
“斩猫灭佛。”
第89章 :修禅寺斩佛6
一群黑衣服的文人中间,僧人穿着蓝色的普通僧衣。
宫诚一太郎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人。
如果将日本近些年发生的苦难列举出来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五十年代反战,八十年代警示金融危机。
他最出名的就是在十二年前‘奥姆真理教’影响社会的时候公开跟那位说‘杀人等同救人’的宗教法人辩法。
奥姆真理教吸收佛教正法,并混杂了基督教的末世论和各种占星术、古埃及的宗教、古神道等内容,影响日本民众,进行反社会行为。
是宫诚一太郎拆解佛法,现身文章才没让那个X教影响扩大。
也是因为他才没有让更多的沙林毒气事件诞生。(沙林毒气事件就是日本奥姆真理教洗脑教众做出的恐怖袭击事件。)
此时这位算得上功德圆满的老人坐在场地中间,安静的看着龙川彻。
“南泉公案,因其扑朔迷离,故而有名;因其有名,解者甚众,故而更加扑朔迷离。”老和尚合了合手平静的看着龙川彻。
“那就说你一家之言。”
龙川彻的语调有些不客气。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猛人。”
场面底下,看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复述佛家公案,鹰司礼砸了砸嘴。
南泉公案,普愿斩猫。
本就是以难解著称的禅宗心法,此时被场面上的两个人分出头道。
“佛教“不住相”,正如《金刚经》说“无我相”、“无众生相”。众僧为一只猫而争执不休,不论动机如何,都是“着相”,是贪着于物,起了偏执之心。普愿“斩猫”,即为“斩断妄念”。”
南泉斩猫有两个难解,一个是普愿要弟子们说什么,一个是他为什么要斩猫。
宫诚一太郎双手合十给出了他的解释。
“两堂俱是杜禅和,一刀两断任偏颇。”龙川彻冷笑,“这就是你的解释?”
很奇怪的场景。
龙川彻跟宫诚一太郎明明身份天差地别,但是此时少年给人感觉咄咄逼人,反而是早就‘即身成佛,功德圆满’的弘平和尚谦虚退让。
宫诚一太郎在日本文坛的身份真的很重很重,光说他的社会发表,推理学说就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
更不用说他是阶级文学的创立者,要让文坛给日本镇国护命的大法师。
“要起争端,要起妄念,普愿禅师做的当然没错。”
老和尚的神色太过平和,说法也太过平静,龙川彻猜到什么似的说道:“你看过《雪国》对么?”
和尚不说话,低头不答。
普愿斩猫,是因为僧众起了争执。
弘平这位德高望重的文学泰斗为什么在生涯末期要去排挤一个白纸新人。
武田真妃曾经说过她没给过对方钱,只是告诉了他《雪国》的出现,还有龙川彻的信息。
“他是《雪国》的作者?”
听到两人说话鹰司礼愣了愣,转头看向跟龙川彻一道来的武田真妃。
“你认识他?”
武田真妃挑了挑眉。
“今天上午,妹妹说这本书在书店卖的热闹,我去买了本。”
男生说话,偷偷捂着嘴,好像怕被身边人听到。
“你觉得怎么样?”
武田贵子在屋檐底下蹲了下来。
此时场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听龙川彻他们说公案禅理,女人想听听看他的看法。
鹰司礼看看武田真妃的脸,又看看跟他聊天的女人。
“很漂亮,像是艺术品。”
“白花花的一片银色,好像倾泻在山上的秋阳,山脚下的河流,仿佛是从杉树顶梢流出来的。”
男生想了想,点点头。
“虽然只有一万字,但是很多东西单拎出来就足够美轮美奂。”
“那你们还.”
武田贵子愣了愣,这几天她也听到龙川彻的小说在正统文学里不受欢迎。
“美是无用的,对于现在的主流文学来说。”谈起这个,本来摸着猫的年轻人突然起身,脸上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我确实看过你的小说,从我学生嘴里口述的。”安静了几分钟,在四周都有些骚动的时候,宫诚一太郎开口。
和尚的嗓音沙哑,好像受过某种损害。
在他说东西堂僧众争猫,普愿一刀斩之是为了斩断僧众的妄念后回答龙川彻的问题。
“现在文坛阶级文学一家独大,我也几乎在你那篇小说里面看到了新的文学艺术。”
弘平和尚对龙川彻表现的很恭敬,甚至将手按在两侧地面向龙川彻鞠了一躬。
“老师。”
“宫诚先生!”
在场的众人几乎没人想到这位佛学泰斗会向一个年轻人低头。
许多文人都想过来扶他,但是老和尚就那么一直低着头。
“普愿斩猫,既是斩掉僧众的妄念,也是斩去即将而起的争执,《雪国》很好,但是它太好了。”
作为不能打妄语的和尚,法主低头的时候几乎推翻了他在杂志上发表的《雪国》不值一提的言论。
在场的文人有些震惊,然后又同时沉默。
如果真的要去看《雪国》的话,他们看不出来那本小说的出众之处?
他们只是要写阶级文学,不是只能写阶级文学。
“新文学的出现会导致原本的阶级文学分裂。”
老和尚抬头看着龙川彻,“你知道我们现在维系着什么嘛?”
老人七十多岁的高龄,就穿了一身单薄的僧衣坐在雪地里。
他的面容苍老,眼神清澈。
日本真言宗自称镇国护命,但是这是一条与当前政府背道而驰的路子。
文坛能有现在的地位离不开文人们的抱团取暖,大胆发声影响社会。
新文学的出现会让本来就专注于文章干政的文坛分裂。
龙川彻是那只出现在佛堂中的猫,《雪国》是文坛会起的争端。
“您出现的太早,也出现的太晚,现在经济低迷,ZF无能。”老人脸上皱纹是时间的沟壑。
龙川彻在他身上看到了日本近百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