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在后头啐痰。
下班之后,张红波留下钱进低声问:“我这个手表……”
“怎么了?”钱进心里一跳,“有什么问题?”
张红波伸出手腕迷恋的抚摸它光滑的表壳,如同抚摸少女情人滑溜溜的肌肤。
他说:“没问题、没有问题,是这样的,有人看到后也很喜欢,托我问问你还能不能搞到呢?”
钱进迅速摇头,坚定表示再搞不到。
张红波不死心:“不能再想想办法?跟你实话说吧,是有领导想托你给孩子搞一块!”
钱进还是摇头。
非必要情况下,27年的商品还是少在明眼人面前晃悠吧。
低调为王。
9月25号,在其他四队的眼红中,二队奔赴工人文化宫大礼堂参加表彰大会。
秋老虎的日头毒辣辣照着市工人文化宫的水泥广场,大门口有表彰大会的横幅,黑字红纸贴在上面。
这横幅应该是用去年国庆游行的红绸改的。
因为钱进从后面仔细看,能看到有‘热烈庆祝祖国母亲27周年华诞’等金字隐约的凸出来。
劳动突击队第一次参加如此盛会,队员都很激动,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国营大厂的工人则带了照相机来,他们或者合照或者两两拍照。
跟以后的自拍打卡一个样。
朱韬盯着国营厂工人的照相机流哈喇子:“都啥牌子的?这玩意得多少钱?”
“瞧你那出息!”徐卫东捅他腰眼,“等咱拿了奖状去照相馆拍合影,到时候有奖状有大旗,更帅!”
张红波让队员们整理衣装和胳膊上‘泰山路劳动突击队’红袖章,叮嘱说:
“都精神点,待会见到领导要喊‘抓纲治国结硕果’!”
徐卫东扛着面卷边的红旗在转悠。
一声‘借过借过’,却有人用肩膀故意撞上去。
徐卫东打眼一看,怒了。
撞他的人是个胖青年,一身新工装,胸口赫然是‘国营海滨第七橡胶厂’的名号!
是当初在红星公社农机厂跟他们抢东方红失败的三人组。
“哎哎哎,你哪个单位的?别挡着我们国营七胶的道儿!”队伍里有青年阴阳怪气。
“哪个单位?看看袖章不就知道了,劳动突击队,没有单位。”队伍发出哄笑。
有人捏着嗓子学街道办的喇叭声:“无业盲流集合啦,泰山路大茅房的茅坑堵塞了……”
更多的哄笑声传进来。
钱进攥住徐卫东发颤的拳头。
徐卫东浑身发颤,眼睛红了:“老钱你怕了一边去,今天大不了被治安所带走,我非得干他们!”
朱韬怒道:“算我一个!他吗的,不要这表彰了!”
连冯广源等跟他们不合的几人都摩拳擦掌撸袖子。
钱进淡然说道:“急什么?谁怕了?把他们交给我!”
说完他目光轻蔑,走到了工农互助队前:
“原来是七胶厂的同志,咱们都是共同支援过红星公社秋收工作的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你癞蛤蟆跳上高速路装哪门子小吉普?”胖青年嗤笑,“我们是工人,你们是什么我可不知道,别来套近乎!”
胸口戴‘黄海先锋’徽章的青年拍着腰间牛皮钱包:
“看见没?俺厂秋收补贴发十五块!你们街道的盲流子,怕是连粮票都不多发一张吧?”
突击队员们有大忿怒,却也只能忍着。
人家的话难听,却是实话。
冯广源悲愤:“钱进这干嘛?自取其辱啊!他以为他处处能出头吗?”
徐卫东看不下自家兄弟被嘲笑,他上去拉人。
钱进挥手制止并冷笑:
“我也不想跟你们是自己人啊,奈何红星毛头渡的栾队长去请我们开拖拉机帮忙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咳嗽两声,他学着栾队长沉声说:
“同志,给我们帮帮忙吧,去支援俺生产队的那些工人老爷提前跑了,跑了就罢了,还把俺庄稼地弄的乱七八糟!”
“他们这是在俺队里拉一地屎后撅着个腚不管不顾了,你们是自己人,去给他们擦擦腚吧!”
突击队这边总算找到了情绪发泄突破口。
哈哈笑声更响。
徐卫东一边笑还一边摇红旗,吸引更多人来围观。
七胶工农互助队队员勃然大怒,他们七嘴八舌开骂。
劳动突击队一干人等上来回骂。
钱进一挥手,十多人先后闭嘴。
从用冰棍冰镇铝盒替代冰壶到下乡开拖拉机支农再到现在以一己之力干的敌人破防,这些人已经默认他是队伍领袖。
钱进往四周看,人够多了。
然后他脸色一沉问:
“各位同志不对呀,能来参加表彰大会的不都是当时下乡后从头干到底的队伍吗?”
“可我们去红星毛头渡生产队的时候,他们队里庄稼明明没收完,工农互助队提前跑了呀!”
他上前一步盯着胖青年看:“同志,支援红星毛头渡生产队的队伍是你们吧?”
“那我倒要问问各位了,你们明明提前跑了,为什么还能来参加表彰大会?!”
胖青年头皮炸了。
后面一队人下意识缩脖子。
朱韬和徐卫东对视一眼:“我草,对啊!”
钱进环视四周众人厉声说:
“同志们,下乡支农抢秋收的工作多累啊,咱们都有亲身经历,但在场的同志哪一个后退了?逃跑了?”
好些人点头。
“这场表彰大会是胜利的大会!是同志们团结一心、体现了工农永远是一家这种阶级感情的大会!”
“为什么大会现场会混进来一支临阵逃跑的队伍?”
张红波意识到不妙,上来拽他。
钱进甩开手,声音更洪亮:
“让我们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队伍跟一支他吗逃兵队伍一起接受表彰?这是怎么回事!”
徐卫东跳脚喊:“各位同志哥,表彰大会混进南郭先生,传出去不是给工人阶级脸上抹黑吗?”
“大家站出来,我们要捍卫支农队伍的纯洁性!”
第25章 支农模范,先进个人
不少人脸色涨红了。
徐卫东热血澎湃,挥舞红旗喊起来:“同志们,我们的队伍里有坏人啊……”
国营海滨第七橡胶厂那帮人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
脑门油汗直冒,眼珠子滴溜乱转。
他们被顶着肺了——人说的是实情!
本来看热闹的队伍全围上来,好几个耿直的工人指着他们问:
“这位同志说的是真的吗?”
“你们他吗狗娘养的软骨头,支农期间提前跑了结果却还能来参加表彰会?!”
“革命的队伍里混进蛀虫了,必须揪出来晒晒日头!”
群情激愤!
胖青年脸色泛白。
他大声说:“你胡说,别胡说,我们也……”
一个黑脸膛中年人走出来说:“也个屁!那就一起去生产队,去当着贫下中农的面掰扯!”
“去吗?”
有人带头。
质疑声四起,并逐渐山崩海啸。
七胶厂带队的干部两股瑟瑟,满脸慌张:“完了完了!”
场子乱成一锅沸水时,干部们带着民兵进场。
根本不用钱进张嘴。
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正义感爆棚的工人争先恐后还原真相——这年头工人老大哥眼里最揉不得沙子,路见不平就要吼。
恰好赶来的领导是军转干部,脾气火爆、雷厉风行。
他一把摘掉绿军帽掐腰指着七胶厂一伙人说:“好呀,还有这样的事情?!嗯?!还有这样的队伍!”
“你们是怎么混进来参加这场胜利的庆功大会的?”
钱进冷笑:
“看来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大人物,他了不起啊,很了不起呀。他竟有本事从千米之外,把一支逃兵队伍塞进来参加胜利大会!”
领导一听这话当场摔军帽:“保卫处的同志们,给我把他们扭起来!”
民兵立即动手。
惨叫声立即响起。
更多的领导到来。
人群被疏散开,提前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