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718节

  之前突击队忙着抗旱,修理铺停了好些日子,很多人家积攒了一些需要维修的工具。

  所以这几天修理铺都不用出泰山路,生意滚滚来。

  钱进停车在一个摊位上,附近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松香和焊锡的混合气味。

  修理工正要修一台红灯泡收音机,他小心翼翼的拆开收音机里的精密零件,捣鼓了几下收音机就有声了。

  他把机器交给老大爷。

  老大爷乐的一个劲咧嘴:“还是咱自己的修理铺靠得住,八毛钱修好了我这收音机,上个月我去五台山路的国营修理铺,竟然要我十块钱!”

  说着他拍了拍手里老旧的收音机,说道:“这老家伙值不值十块还两说呢!”

  修理工哈哈笑:“值,陪你这么些年,怕是比你儿子陪你时间都长吧?这必须得值钱,否则人家这么找你要钱吗?”

  老大爷乐了:“是这么个理儿,除了我老伴,还真就它陪我时间长。”

  说着,老大爷拧开开关放大音量,苏小明清脆温柔的歌声传了出来: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大爷身后有人排队,他一走,便有女工人将一辆自行车推了上去。

  前胎瘪了。

  修理工熟练地扒开这辆飞鸽自行车的内胎,他充气后往水里一转,找到破口抹上胶水贴上胶皮,粘合后就能用了:

  “一毛钱!”

  修理工抬头收钱,这才注意到钱进在旁边。

  主要是旁边围着一圈人,有的是看热闹的街坊、有的是等着修东西的顾客,刚才把他视野给挡住了。

  修理工跟钱进打招呼,钱进说:“没事,我溜达,你忙着。”

  不过与修理铺和服装厂相比,变化最大的还是去年办起来的泰山路人民精神文明服务站。

  本来这企业不叫服务装,叫泰山路人民精神文明服务企业。

  可因为人数有限加上之前业务少,职工们觉得愧对‘企业’之名。

  要知道整个突击队的几个小集体企业里,人民流动食堂利润最大也仅仅是叫个食堂,他们这单位上去就叫企业,总被人嘲笑。

  所以经过钱进同意,泰山路人民精神文明服务企业改名为低调的精神文明服务站。

  服务装现在就一件事,在几个交通要道设立起了简易的报刊亭。

  当然说是亭子,实际上是用木板和铁皮搭成的小棚子,刷上绿漆,顶上支个遮阳棚就算完事。

  这里面卖书籍报刊,摆着当天的《人民日报》、《海滨日报》、《参考消息》,还有《大众电影》、《武林》、《故事会》等畅销杂志。

  穿着蓝色工装、臂戴红袖标的服务站青年,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行人和上下班的工人:

  “同志,看报吗?刚到的《参考消息》!”

  “师傅,新一期的《武林》,有霍元甲的新故事!”

  几分钱一份的报纸,几毛钱一本的杂志,生意竟也颇为红火。

  钱进对服务站目前收益很满意。

  没办法,当下社会就是还缺乏娱乐环境,等到风气更松一些了,才是服务站表现的时候。

  他对以后的服务企业有着重要定位,那是要搞文娱产业的大机构。

  进入21世纪后,开发《传奇》之类的游戏可就靠这个机构了。

  等到了周末,钱进还是得去关注自己手下的王牌产业。

  饭店。

  他选定的饭店地址就在泰祥农贸市场旁边,具体位置是在泰山路与沂蒙山路交叉的丁字路口。

  这里是城南区最大的农副产品集散地,天不亮就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拉着新鲜蔬菜、活禽水产的板车、三轮车、甚至马车,络绎不绝。

  国营菜店、水产公司的门市部,以及越来越多的农民自产自销的摊位,挤满了市场内外。

  钱进大清早过来,这边空气中便混上了泥土、鱼腥、禽类粪便、熟食香料和猪肉猪血猪下水腥骚气。

  放在21世纪,这地方开不起大饭店来,但是在当下没问题。

  人流量足够!

  这年头就算是什么教授、科长处长或者主任也得来菜市场自己买菜,所以在这里开饭店肯定生意好。

  实际上此时市场旁边就有一家国营的泰祥饭店。

  这饭店实力不够,主要是做包子、油条、豆腐脑的早点生意,但一直不错。

  朝阳尚未升起,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泰祥饭店门口的蒸屉上已经冒起了腾腾白汽。

  赶早来菜市场送菜送货的司机们排队持票吃早餐,随着蒸屉打开,浓郁的麦香味压制住了菜市场门口的复杂气味,给路口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的大师傅在炸油条,几个农村来卖菜的青年勾肩搭背的看着金黄的油条出锅,馋的咽喉上下抖动舍不得出手买一根尝尝。

  今年农民日子太难过了。

  钱进黯然摇头,他想走却刚给摩托车一提速被人认出来了:

  “钱指挥,您是钱指挥呀!”

  路边一个青年农民下意识拽住他衣袖。

  钱进赶紧捏刹车,否则就把青年拽翻了。

  他仔细一看,问道:“同志你是?”

  “我是小陈庄的。”青年咧嘴笑,“你给俺大队打过井,还领着一些领导去俺大队地里看过庄稼——就是十来天之前嘛……”

  钱进自然记得这事。

  他停车跟青年握手,问青年怎么来了这里。

  青年便解释。

  因为今年碰上旱灾,农村光景太差,农民们日子实在过不下去。

  于是市里和县里便默许了一件事,农民可以用一些农副产品和经济作物,去城里卖掉换成粗粮来熬日子。

  他们大队里攒了一些鸡蛋、杀了两头猪,本来想卖到县里去,最后得知市里生意更好做,便半夜出发,一群青年骑着自行车来了市里。

  很巧,他们选的地方是泰祥农贸市场。

  钱进知道他们没吃早饭,就让他去招呼人一起过来吃饭:“我请客。”

  青年却坚定摇头:“那不成,按理说应该是俺大队的请领导你吃饭,你简直是救了俺大队的命。”

  “但是你不肯吃俺庄户人家的饭,俺这些弟兄怎么也不能反过来吃你的。”

  钱进好说歹说,青年就是不答应。

  可惜他手下的饭店现在还没营业,饭店里头没准备粮食,没法请客,否则他说不用花钱就能请客,估计青年们会答应。

  当下要请客只能去泰祥饭店。

  钱进不忍这些农民兄弟们饿肚子,想了想说:“这样,你们过意不去的话,那我也不请你们大鱼大肉的吃,我去跟这边饭店的师傅说一声,给你们弄点残羹剩饭边角料,你们要是不嫌弃,那就过去垫垫肚子,好不好?”

  青年兴奋的说:“要是不让你花钱,那行啊。”

  钱进过去招呼大师傅一声,冲他挤挤眼低声说:“这里十块钱,我没带粮票。”

  “你看这里不少农民同志没吃早饭饿肚子,你就捡那些油条渣、碎包子什么的送给他们吃,从这十块里扣钱,什么时候扣完了什么时候就不送了,行不行?”

  胖乎乎的大师傅一听,冲他瞪眼说:“想得美,没有粮票想吃饭?”

  钱进一听,行,这师傅挺有底线,自己这个好人做不成了。

  然后胖乎乎的大师傅又补充一句:

  “要不然你给留下十五块、啊不,二十块,我看你骑着摩托车一看就是有钱的主,想做好事不在乎多花十块钱吧?”

  钱进再一听,怒了。

  这胖孙子不是有底线,是贪心啊!

  其实不管是十块还是二十块,都是他送给这些大师傅和服务员了。

  因为钱进要的是炸面渣和碎包子,这些东西是不能卖的,一般是被大师傅和服务员们私下里分了。

  但他考虑到这些人日日分、年年分,其实已经对这些破烂不感兴趣了,所以就给了十块钱,想跟泰祥饭店一起做点善事。

  结果应了那句老话。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钱进笑了笑,还真掏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悄悄递给了师傅:“行,同志,按你说的来。”

  毕竟他已经许下承诺要请客了。

  胖师傅很乐呵,拿到这两张大团结后迅速塞进了兜里,他伸手摸着纸币,说道:“新货啊?行,小子,你还挺讲究。”

  小陈庄的青年们全数赶到。

  钱进寻思自己可是掏了二十块钱呢,他对那几个农民青年招招手,说:“还有咱安果县的同志吗?有的话叫过来,都来垫垫肚子。”

  青年们大喜,顿时分散开来呼朋唤友。

  钱进见此骑车去自己选定的小楼查看饭店布置情况。

  小楼位置绝佳,是在市场大门斜对面,双方距离二十来米。

  这个距离上,恰好能享受农贸市场带来的人流红利,又不怎么受到农贸市场里恶劣气味的影响。

  本来小楼是区工商单位所属,恰好有钱程这个关系,钱进出面跟工商单位领导吃了个饭,把这小楼给成功租赁了下来。

  另外小楼旁边是农贸市场的公交车站点,人流如织。

  用商业上的话说,这是块“淌金流银”的宝地。

  小楼门口已经挂上了人民食堂四个大字。

  外墙做了粉刷,门窗全用商城出品的油漆重新上了色,从外面看已经焕然一新。

  时间还早,里面只有守夜的人,多数人还没来。

  现在治安很差。

  饭店这种地方必须得留着守夜人,否则指不定啥时候就被人把桌椅橱柜给偷走了。

  他支好车,把车上绑着的小机器和一大编织袋的调料给拿了下来,又下去敲门。

  守夜的是两个青年,看到他来了打着哈欠嘿嘿笑,赶紧上手帮忙把机器袋子搬进房子。

  钱进进去参观,一眼看去忍不住点头。

  饭店按照他的设计来收拾的,收拾的很不错。

  墙壁不再是斑驳的砖墙或者糊着旧报纸,而是刮上了一层雪白细腻的腻子,平整光滑,反射着屋顶投下的光线,显得整个空间异常亮堂、干净。

  屋顶更不是裸露的木头椽子或者糊着旧顶棚纸的老样子,而是吊了一层用石膏板做的平顶,同样刷得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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