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726节

  以前叫钱指挥他忍了。

  结果现在叫成了钱总指挥!

  他确实无语了。

  周六早上刚见过的陈兴旺、陈铁柱这些青年得知钱进真来了,他们纷纷扔下手头工作跑来迎接。

  一群青年把他围在中间,看他那目光热烈的跟看首长似的,把钱进看的发毛。

  他们七嘴八舌的吆喝着,拉着钱进往自家走。

  工作组成员看着钱进如此受到当地农民欢迎都很诧异,这年轻人有这么高的人气、这么好的人缘吗?

  陈永康、陈永水等大队干部赶来后把青年们推开,总算将险些五马分尸的钱进给解救出来:

  “钱总指挥,您心里是有俺这些庄户孙啊,以前您说您要等秋收的时候回来看看,我还当你是糊弄俺这帮子泥腿子呢。”

  “就是,钱总指挥没想到您真来了啊,天降贵客,快走快走,去喝茶……”

  钱进努力解释:“我不是总指挥,我以前是副总指挥,现在是、呃,其实指挥部应算是解散了,我这次下乡是带首都来的同志做个一线考察的。”

  “哦,钱总指挥,您是去中央干了吗?”陈永水问道。

  钱进叹气:“我、算了,喝茶喝茶,然后我们得好好聊聊今年秋收的情况。”

  陈永康兴奋的一拍巴掌说:“还用聊吗?钱总指挥您看看吧,看看俺这地里怎么样?”

  “放在风调雨顺的年头我不敢说什么,放在今年这个灾年,俺大队怎么也算是丰收了吧?”

  地里庄稼长势很好。

  除了钱进来时看过的玉米,高粱也长的不甘示弱,补种最早的一批高粱已经顶上过了火红的穗子。

  这些高粱都是快熟高粱,从播种到收获,七八十天就可以了。

  还没有长成的高粱穗子比较单薄,可是它们高高指向苍穹,卖相比玉米还霸道。

  它们像一支支燃烧的火把,在田野间傲然挺立。

  谷子地那边是一片柔和的浅金色,发育好的谷子也结出了谷穗。

  间或能看到一片片晚熟的荞麦田,粉白色的小花依然零星点缀在绿叶间,与金黄的底色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的农田气象一新。

  有些地块正在秋收,有些地块还没有秋收。

  但是空气中弥漫上了庄稼成熟后特有的浓郁青草味。

  他们一路走,地里忙活的社员便出来。

  男人妇女们包着头、满脸汗,看见钱进后便露出憨厚热忱的笑容。

  他们穿过农田走上衔接大队部的道路,有穿列宁服、戴蓝色解放帽的中年人郑重走来,隔着老远伸出手:

  “钱主任,热烈欢迎啊,我们老百姓千盼万盼,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钱进一愣一愣的。

  他跟中年人握手,迟疑的问:“这位是?呃,哪位领导?”

  对方大背头、白皮肤,跟社员形象不一样,穿着的列宁服打着补丁,但是洗的干干净净,衣服的压褶清清楚楚,钱进穿的都未必有他妥当。

  另一个这人是全大队唯一一个不喊他作钱总指挥的,而是喊他钱主任。

  这个称呼很有意思。

  要知道连安果县城的一些领导干部,都还不知道他现在的真正职务是核准委主任。

  但是陈永康抬脚要踹这人,估计考虑到领导们在跟前他没好意思动手,又收回腿来悻悻地说:

  “别搭理他,这个人、这个人多少有点精神病,总幻想自己是领导……”

  但对方很热情,热情地迎上来握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钱主任,还有各位领导,快看看、一起看看咱这庄稼!”

  钱进尴尬的往后缩手:“看过了,已经看过了……”

  对方还想跟他侃侃而谈。

  最后是陈永水帮忙把人给拉走了。

  陈永康讪笑道:“他这个人就这样,总以为自己是什么领导干部或者文明人,实际上就是个懒汉。”

  “倒是整天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但不干活啊,白搭……”

  说着他摇摇头。

  在农村,懒惰不干活就是原罪。

  钱进感兴趣的问:“那他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吗?比如写毛笔字呀、读书看报呀、唱歌跳舞呀,有什么特长吗?”

  这个干部服让他想到了前世的一些网络红人,虽然是农民但有特长,只是在农村不被人理解。

  陈永康摇摇头:“没有,他有个屁的特长,我看他就是拉屎特长……”

  周围看热闹的社员哄笑。

  陈兴旺笑道:“也不是,召盘还会解读政策咧,领导刚才问的没错,他就喜欢读书看报,我们大队部的报纸,他翻来覆去的看。”

  “其实召盘他也有些本事,一早的时候他就说国家经济政策要变了,一早的时候就说,咱要跟国外打交道、学先进技术了。”

  话匣子打开,其他人也补充:

  “是,召盘叔说俺叫你叫总指挥不对,应该叫你钱主任,你现在是全海滨市权力最大的主任……”

  “他懂个屁,他就是天生懒骨头,仗着认几个字想当老师而已,动不动就读书看报,动不动就国家要变天了、社会要变革了……”

  “但他说的对,咱大队一早大包干,也是他提前说这条路走的通,国家肯定要鼓励农民大包干,这样才能利用那什么?积极性是吧?”

  “他还说国家要鼓励老百姓干个体户呢,他说国家现在看清楚了,经济最重要,靠什么国企什么单位的,搞不了这个、他怎么说来着?他说还是要靠老百姓自己做小买卖才能把经济搞起来是不是?”

  钱进从七嘴八舌中听到了重点。

  这个看着像干部的男人,还真是有点本事啊。

  对方会看报纸,对方能抓报纸信息的重点,也就是说他会解读政策!

  此时人多口杂,钱进没多说什么,先跟着大队干部们去了大队部。

  钱进把此次下乡的任务说了出来,也把督查小组的两位同志介绍出来。

  听说他们想知道秋收的具体情况,陈永康犯了难:“领导,秋收开始了一截子,远远没结束,你要我说个大概我能说,你要数据的话,现在统计不出来。”

  钱进说道:“先去地里看看情况,好不好?让首都来的同志们心里有数。”

  “那行啊。”陈永康招呼他们喝茶,“待会咱就去看看。”

  钱进摆手:“明确了目标,直接办事吧,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因为我们下乡就两三天的功夫,但是要走至少十个公社、二十个大队、四十个生产队!”

  时间紧急,任务很重。

  这样陈永康只能以大局为重。

  他直接拉着钱进等人走到一片长势格外喜人的玉米地旁,说:“这片地是兴旺家的,估计明天要收苞米,他家今年行啊,这一亩地收七百斤玉米没问题。”

  说着他掰下一根饱满的玉米棒子,三下五除二剥开几层青皮,露出里面排列整齐、颗颗饱满的玉米粒。

  “钱总指挥,你瞅瞅、你摸摸!”陈兴旺的父亲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看到领导们来到自家地头,激动的声音带着颤抖,眼中闪烁着泪光。

  “这棒子硬实啊,老天爷开眼啊,这玉米灌浆还是挺足的……”

  “老天爷开眼?老天爷真开眼了,那还能有大旱?”陈兴旺走出来嚷嚷说。

  “要我说是钱总指挥开眼,第一时间给咱大队打了水井,这玉米灌浆足,全靠咱们打的那些井,全靠咱家浇的水!”

  “国际歌里都唱过了,根本没有什么神仙也没有救世主……”

  钱进点头:“是,哈哈,呃,也不是,我不是说多亏我——算了,咱还是继续说这个玉米的产量吧。”

  “俺大队产量没问题,比预想的强多了,好的亩产能有六七百,差的也有三四百,平均来说,我看五百斤打不住!熬过这个灾年,没问题了!”赶来的陈永水说道。

  督察组成员拿出笔记本开始写起来。

  陈兴旺进入地里连续掰了几个玉米扔出来。

  钱进捡起来试了试,沉甸甸的。

  他剥开已经半干枯的玉米皮,里面的玉米粒都很结实。

  正如陈永水说的那样,他们大队熬过这个灾难不成问题了。

  钱进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说:“好,太好了,陈大队、各位同志,今年这收成,来之不易啊,咱们能熬过去就行,咱们积蓄力量等明年。”

  “是啊,今年太不容易了!”干部们都感慨万千。

  “要不是指挥部组织打井送水,要不是大家伙儿没日没夜地保苗补种,哪能有今天这场面?”

  “就是,钱总指挥,你是不知道,看着这满地的金黄,乡亲们心里那个踏实啊……”

  钱进听着大家都是一口一个总指挥,实在没办法了:“你们为啥都叫我总指挥啊?其实我是个副指挥,另外刚才那位叫召盘的同志说的对,我啊,准确的说是个主任!”

  陈永水眨眨眼,说:“兴旺铁柱他们回来说在城里碰到你了,你还请他们跟不良喜气做斗争,请他们吃了早饭。”

  “然后他们说,你在城里地位高,人家都叫总指挥……”

  钱进恍然大悟:“他们是记错了,人家叫我钱总队,前总队长,不是钱总指挥啊!”

  “反正都是个总。”陈永康他们满不在乎,还是坚持己见。

  然后他又张罗大队杀猪准备款待他们:

  “今天中午别走,咱好好喝点……”

  钱进一看,立马摆手:“再见吧,同志们,我们还得在你们公社另找两个大队看看呢。”

  社员们围着他们不让走。

  钱进好说歹说都不行。

  又其实陈兴旺这些在城里受过他恩惠的青年,一人抓一个,他们全给拽住了。

  还好后面公社的干部得到大队的通知赶来了,钱进让他们来拦住热忱的社员,总算跑了出来。

  公社干部跟着上了越野车,钱进要了一个公社受灾最严重的大队又去看了看。

  这个大队的玉米长势明显不如小陈庄,他们玉米收的早,玉米地里只剩下等待收割的玉米杆,玉米棒子全收回家去了。

  大队干部做了报告,今年他们大队玉米长势差劲,好的亩产才刚达到五百斤,差点的地里亩产竟然只有一百多斤!

  干部们挺愁:“哎呀,不好办,就这些粮食,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有个交公粮问题呢。”

  一个督察组工作人员安慰他们说:“放心吧,咱这是以工农为主体的国家,国家不会像旧社会一样逼死你们的。”

  “今年农业税减免问题势在必行,你们放心,有活路的。”

  钱进也安慰他们:“国家的气象总局说了,明年大差不差是个丰收年,风调雨顺嘛,咱们明年好好干,争取把今年差的,全给补上!”

  另外他也从督察组的口里知道国家派他们下来做调研的用意了。

  估计是给农业税减免寻求数据支持呢。

  那后面不能看丰收地界了。

  去找受灾严重的生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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