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棚子拿起工具,干活确实利索。
他先是用斧子和锯快速加工出一根带榫卯的木构件,动作精准利落。
接着又拿起瓦刀,砌了一段砖墙,手法老道,丝毫不逊于专业瓦工。
钱进连连点头:“嘿,有这样的人才你们队里怎么没给推荐?马从风呢!”
马从风也是个泥瓦匠,这货不干生产队队长了,也要跟着队伍进城。
马从力拉了钱进一把,帮兄弟做了解释:“俺哥不想给你找事,他解放前被抓过壮丁——你明白我意思,我是觉得你钱指挥办事最公道,只看人才不看别的,所以才敢跟你说。”
此时马棚子也来信心了,问道:“这里有水泥有粗骨料细骨料,就差点掺和料了,要我调点混凝土料出来?”
钱进说道:“不用调了,别浪费公社水泥了,你说说吧,调混凝土是怎么回事?”
马棚子给他口头讲解。
讲解了水灰比、塌落度控制,提到了什么振捣密实之类的词。
钱进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这样他主动跟马棚子握手:“马棚子同志,你的手艺,我看到了,很好,建筑大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马棚子猛地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使劲说:“愿意,我做梦都想进城里去。”
他想去个没人知道他过去的地方,因为他自认有一身好本事,但就是得不到施展,一直郁郁不得志。
“好!”钱进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东西,跟队伍走!”
最后他统计了一下名单。
后面又特招了八个人。
一百零八将!
县里为了表示对市里工作的支持主动派了卡车,两车塞的满满当当:
尽管钱进说了,去了市里会发铺盖卷和劳保用品有福利待遇。
可朴实的农民们秉持着穷家富路的想法,还是带上了家里能带的行李:
打补丁的被褥、棉衣棉鞋、包袱箱子,还有用布包装着的吃饭家伙,另外有些人还用尿素袋子装了一袋子的玉米饼子。
怀揣着对城市生活的憧憬和对新工作的期待,他们在公社干部的欢送下,坐上了开往海滨市的卡车。
也是开往未来的开车。
钱进这边也看到了未来,建筑大队在政策破冰和严格程序下终于诞生了,现在又终于拥有了坚实的技术骨架。
卡车驶过坑洼的土路,驶上平坦的柏油马路。
路两边逐渐出现成排的砖瓦房、苏式风格的办公楼、冒着白烟的工厂烟囱,夜幕降临,更有路灯亮起来……
这一切对常年生活在农村的匠人们来说,既陌生又新奇。
他们扒着车帮,贪婪地看着窗外的景象,脸上写满了兴奋。
此时倒是没有什么忐忑或者紧张了。
毕竟不是一个人进城,是一群乡亲进城,而且前面还有钱进的越野车带队。
马从力在车上搞怪的喊了一声:“咱这像不像军车?军官坐小车在前面领路,咱当兵的在后面塞了满满一车?”
“没有枪啊。”
“但家伙什可不少,还有被褥干粮咧……”
卡车最终停在了培训学校。
里面有宿舍有床铺。
匠人们有些拘谨地跳下车,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环境。
钱进提前打电话安排了徐卫东带着一些队员过来帮忙分宿舍。
他则带人去打开了杂物间,里面被褥和福利品够多,是他以前买了拿出来为了大部队准备的东西。
学校宿舍很简陋,但干净整洁。
红砖地面,白灰墙面。
每间房约20平米,靠墙放满了上下铺的木架子床,全是实木质地,绝对结实,宿舍只在中间留出个过道。
床上铺着崭新的草席,墙上钉着几排挂衣钩。
虽然拥挤,但比他们想象中农村大通铺强多了!
“这床崭新啊,嘿,松木床啊,真结实!”
“诶爹啊,你住我下面,你腿脚不方便了别爬上去了……”
“这地方比咱家强多了,咱现在也住上带电灯的屋子了……”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有电灯了……”
钱进回来说道:“也有电话,就在前面的校长办公室里,谁家里有急事,那就给公社打电话。”
匠人们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等他们安顿好行李,钱进把大家召集到宿舍前的空地上:
“同志们,进了城,就是建筑大队的人了,大队不会亏待大家!”
“还是那句话,我钱进许诺的东西呢,一定会做到,但是!”
“我钱进提出的要求,你们也必须得做到,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往后清人!”
“好了,大家舟车劳顿了一路,今天不强调太多事了,就是一个别打架、别随地乱小便也别随地吐痰,行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喊:
“准行。”
“谁那么干谁是狗。”
钱进点点头,招呼他们去杂物间:“走了,跟我去发福利品。”
徐卫东带领的工作人员开始有条不紊地往外分发。
全是好东西,徐卫东看的都眼馋:“钱老大你从哪里弄的这么多睡袋啊?真好,给我也弄一个呗。”
钱进斜睨他:“你也要过来住?你也要进建筑队去干活?你也准备风餐露宿?”
徐卫东想了想。
还是放不下即将进入家里的娇妻。
卷成团的保暖睡袋确实是好东西,农民们压根没见过这东西,还是有几个退伍兵匠人打开后搞清楚了:
“噢,这是睡袋啊,我当兵那会听当官的说,美帝国那些少爷兵就用这个,老好了……”
“绝对好,真厚实,真暖和,你们摸摸,多软化,是不是?”
“真发给咱啊?扣不扣工资啊?这东西,多好啊,崭新啊,咱这辈子还没用上这崭新的被褥呢,这下子可好,一来来一套!”
捧着厚实崭新的棉睡袋,好些人还搞不清楚这东西怎么用:
“到底是被子还是褥子?怎么跟个棉布袋子似的?”
懂行的匠人教导同伴:“打开,整个人钻进去……”
“噢,明白了,就像是自己滚了个被窝!”匠人们这才恍然大悟。
钱进还给配了暖水袋。
这是普通的深红色橡胶暖水袋,属于经典款了,带螺旋盖,从九十年代开始比较常见,但在1981年绝对是高档货,冬天在百货大楼能占据C位,在农村罕见。
农村晚上要取暖,基本上就是人手一个挂吊水的瓶子。
“晚上灌上热水,塞被窝里,暖和一晚上。”突击队队员示范着,同时补充,“一定小心别被烫伤啊,这东西可热乎。”
匠人们拿到后轮流看,看稀罕。
带栽绒领子的棉服又暖和又干练,裤子是厚棉裤,二者是一套,上面都印着“劳动光荣”四个大字。
另外保暖防滑水靴、带护耳的棉帽子,统统是一人一套。
甚至钱进还给他们准备了洗漱用品:
一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脸盆,一个同款搪瓷茶缸,一条白毛巾,一块灯塔肥皂,一支中华牙膏,一把牙刷。
这就不是商城出品了,都是钱进通过关系采购的。
他冲一行人吆喝说:“都得注意卫生啊,在城里不比乡下,必须得把个人卫生搞好了。”
“洗脸刷牙洗头,这都是每天必须的事!”
马从力问道:“啊?每天还得洗头啊?这大冷天不得吹感冒了?”
马从风从后面踹他一脚:“就你娇贵。”
钱进说道:“在屋里擦干头发,出门戴上棉帽子,这怎么会感冒?”
其他匠人纷纷点头:“对对对。”
“钱指挥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以后可别叫钱指挥了,叫钱总,钱总队!”
现在钱进说什么,他们都说好都说对。
因为给的太多了,太好了!
匠人们看着手里捧着的这些福利品,一样样崭新实用,是农村结婚都见不到的好东西,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其是从帽子到鞋子配了一身,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厚实、这么新的衣服。
而且这还是工作服。
对于农民来说,跟城里端铁饭碗的工人一样能够有一身所谓的工作服,这可太骄傲了。
放在21世纪,就是一身飞行员防静电服也比不上!
甄家爷们凑在一起心花怒放。
多数人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马棚子默默地把棉帽子戴在头上,护耳放下来,一股暖意瞬间包裹了耳朵,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福利品发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钱进让人推过来平板车,上面盖着帆布。
“掀开!”
徐卫东一声令下。
帆布掀开。
下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崭新的工具,并且都按照工种进行了分类摆放。
木工组那边,崭新的框锯,大锯、小锯齐全,刨子一溜好几个。
甄大鹰拿起来比划着说:“长刨、中刨、短刨——师傅,这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