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台附近的休息区，围拢一圈年轻观众。
梁志超站在人群中正唾沫横飞。
他从报纸上得知翟远的戏院遭到打压，又从翟远和陈家乐口中得知了更多细节，今天特意扔下秀茂坪录像厅的生意，赶来这边伸张正义，势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挑他老母！我跟远哥是好兄弟，亲眼看到他从一个屋邨仔一步步走到今天，当然我也出了不少力，但最紧要是他自己有本事。”
面对几十个听自己讲话的戏院会员，梁志超义愤填膺：“从前我们在秀茂坪做录像厅生意，就遭遇过不少明枪暗箭，现在远哥开戏院，这群扑街同行又在背后搞事，明摆着欺负老实人！”
在他的痛斥声中，围观群众脑海中浮现出的翟远形象，俨然变成了一个从屋邨草根起家，一路坎坷走来历经风霜刀剑的年轻人。
“据我所知，远哥当初装修这间戏院的时候，就有其他戏院的老板警告过他，不准破坏市场规则，他们担心远哥把戏院装修太豪华，会抢走自己的客源。但是远哥觉得应该给观众更好的观影环境，所以顶着很大压力，终于将1024做起来。”
这话是陈家乐编的，但超哥信以为真，此时说得义正词严，情真意切。
“各位，我梁志超别的不懂，但是阿妈生了对眼睛给我，过去的戏院什么样子？千几百人挤在一起，环境要多差有多差，听说有的戏院还提供打飞机业务，我没去过，但是想想也知道里面肯定一股飞机油味道，怎么跟1024比？”
人群中一阵附和，不管怎么说，1024现在是全香江最好的戏院，这一点毋庸置疑。
梁志超擦了下嘴角白沫，听着众人的附和声，愈发来劲。
他继续道：“但自从1024戏院开业以来，举报就从来没断过，大把其他戏院的同行偷偷买票进场，从消防安全到内部卫生，只要看到一丁点瑕疵，立刻向有关部门投诉举报，恨不得让他立刻停业整顿。可惜远哥行的端坐的正，1024开业至今还没有让他们抓到把柄。”
“可今次这群扑街冚家铲，用一部三级片借题发挥，暗中勾结电检处的官员，不知道送了多少黑钱，居然让一部优秀的电影被迫下画。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眼泪在肚子里打转，不禁要问社会为什么这般黑暗？”
人群中一阵唏嘘。
要不是听这位自称是翟远好兄弟的梁志超提起，他们还不知道这些离奇跌宕的故事。
果然同行是冤家啊！
翟老板一个屋邨出来的年轻人，怎么比得过这一行里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们。
眼见为实，所有人都目睹了同行为了打压他，他的电影被人家举报下画的场面。
“这位超哥，你告诉我是哪几家扑街戏院在暗中搞事，我今晚就去海味街买几十条蛇给他们扔进去，他们让1024的电影下画，我就让他们几个月开不了业！”
有位花了几千块，在1024办理了最高级别会员卡的暴躁老哥提出建议。
放蛇是早些年社团搞事时，惯用的手段，在对方场子里扔一麻袋毒蛇进去，哪怕后来对方全部抓干净，起码几个月内客人也不敢再次进场消费，唯恐哪个犄角旮旯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毒蛇窜出来。
“好多年没见过有人放蛇，靓仔我支持你！”
周围多的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观众，纷纷表示赞同。
梁志超被对方问住，究竟是哪家戏院暗中搞事他还真不清楚，因为编故事的时候没人告诉他这么多细节。
就在这时，外面走进来几个挂着工作证的男人。
“打扰一下，请问黄明辉先生在不在这里？”
黄明辉就是两天前，因发表不当言论被偷拍下来，传播到电视台的涉事售票员。
“是我。”
售票台里，黄明辉听梁志超说了半天的书，此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开口回答。
“黄先生你好，我们是电检处的工作人员，想请你回去了解一些情况。”
电检处的工作人员面带笑容，说话也很客气。
然而面对刚被梁志超洗脑的围观群众，他们顿时被当做过街老鼠，一道道充满敌视的目光纷纷落在几人身上。
一群人主动站在售票台前，将黄明辉护在身后，面色不善的望着电检处的工作人员。
“怎么？你们官商勾结，现在被披露出来，还想抓走人证？”
刚才说要放蛇的暴躁老哥开口道。
电检处的工作人员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各位不要误会，我们只是请黄先生回去了解一点情况，尽快查清楚事情真相。”
“有什么话在这里问就好，要抓人就带差佬过来。”
人群里有熟悉港府部门运作的观众，知道电检处没有执法权，丝毫不怵的跟几个工作人员对峙。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梁志超见状，默默退到人群后面。
发声可以，被抓走不行。
黄明辉见双方气氛紧张，从售票台走出来说道：“不紧要，我愿意配合各位阿sir，我们现在就出发，不要影响戏院的正常秩序。”
电检处的工作人员闻言纷纷松了口气，戏院的观众还想阻拦一下，黄明辉却摆手表示没关系，主动跟着电检处的人走出戏院。
戏院角落，梁志超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拨通翟远的电话。
他焦急担忧道：“喂远哥，你牛头角戏院的售票员被电检处的人带走调查，就是姓黄的那个，他们不会屈打成招，反咬你一口吧？”
九一娱乐的剪片室里，翟远看了眼剪辑拼接胶卷的王金，心说超哥脑回路还是这么清奇。
他笑呵呵说道：“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况且电检处又不是差馆，循例问话而已，哪有什么屈打成招。”
梁志超还有点不放心，语重心长的说：“你还是太年轻了，虽然这件事你有理，但就怕人家买通了你的人证，电视里经常演这种戏，我见得多了。”
买通我的人证？我哪儿来的人证。
黄明辉收了五万块配合演这出戏，最大的作用就是散布1024被打压的谣言，进了电检处一口咬死受到过相关人员的威胁，最多让他挨个指认电检处的工作人员，他每天招待那么多顾客，哪里记得住对方长什么样子？
第191章 唇枪舌战
“你说的那位戏院老板是谁啊？”
记者会散场时，陈兰跟翟远站在一起，将他们送出门外。
每人两百块红包，附送一张价值888的黄金会员卡。
翟远看了眼身边笑颜如花，一口一个‘请慢走’的女人，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低声道：“暂时还没出现，但我可以先讲出来，抛开事实不谈，难道同行没有这种想法？”
陈兰很是无语，果然连一句实话都没有，自己多余问这一句。
“请慢走，麻烦回去以后如实报道这件事。”
“一定一定。”
三十多家报馆的记者们迫不及待赶回去写稿，他们觉得今天的记者会很有意思，翟远给大家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但1024的粉丝还没走。
“翟先生，再讲两句吧！”
“以前没办过会员卡，今天撑1024，给我来一张最贵的！”
“1024的票价还是太贵了……”
“挑！我办了钻石卡每张票才25块，哪里贵？你是不是隔壁戏院派来的？”
翟远听着七嘴八舌的声音，欣慰点头。
不错，有饭圈那味儿了。
“大家让我讲两句，其实没什么好讲，你们支持1024，我们就把最好的作品呈现给大家。”
翟远一开口，人群迅速安静下来，他接着说：“明天戏院有三部咸片轮播，越不让上映我就越要上映，而且还要在跟1024有合作关系的其他戏院上映，即便有同行排挤我，但我仍希望全天下做电影的人，督好！”
观众群中一片喝彩声，翟老板又高又硬的态度，把他们的情绪顶得很足。
陈兰和王金对视一眼，却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诧。
翟远最后这话说得有点诛心，一旦流传出去，接下来哪家戏院不肯给《疯情》《借种》《惊变》三部电影排片，无疑便成为他口中打压1024的同行。
这一手玩的太脏了！
…………
1024的下画风波闹得有点大，当天晚上就有不少电影圈的人，打电话给参加记者会的报馆询问情况。
目的不一而同。
左边戏院跟1024有合作关系，相互换片源上映，关心的成分居多。
右边戏院则巴不得1024快点倒闭，即便《东方日报》提前发了新闻，却仍在盼望反转到来。
香江70年代以后便不允许上映政治片，理由是损害邻近地区关系，因此戏院的左右界限就比较模糊，大家一切向钱看齐。
所以更多的中立戏院，以佳禾、银公主为首的院线，更想通过这件事提前知道，电检处究竟对咸片审核是什么态度，至于1024死不死无所谓，当然死了更好。
不过一群院线、戏院的老板把电话打给报馆拿料，大多一无所获。
得到最多的回复是：
“你们有没有举报抹黑过1024？”
“当然没有！”
“那就最好不过，这个年轻老板不一般，千万不要得罪他，总之其他事明天看新闻便是。”
记者们亲眼目睹了翟远在现场一呼百应的场面，苦口婆心劝解。
翌日。
1024的新闻登上了香江三十多家报馆的大小报刊。
稳坐本月热搜榜榜首！
哪怕不关注这件事的路人，也不自觉接受着信息冲击。
‘张国容《烈火青春》下画风波以后，加入九一娱乐又令《挡不住的疯情》下画，中环三太子或成电影克星。’
远在东南亚国家开演唱会的张国容无端背了口黑锅。
‘1024今日连映《疯情》《借种》《惊变》三部咸片，老板翟远言辞激烈怒斥卫道士，称高雅不是装的，并喊话要打造咸湿五月天。’
“《挡不住的疯情》下画原因浮出水面，电影圈内斗不休，恶性竞争令人不齿。”
“电影圈举报抹黑1024戏院，原因竟是其提供了更好的服务和环境。翟远：有能耐去使，没能耐去死。”
“屋邨仔惨遭校园霸凌，两年后晋升影坛大亨。翟远一路坎坷无人相助，今日终成神童远。”
……
铺天盖地的报道，从各种刁钻角度吸引读者眼球。
舆情传播上有个词叫‘光环效应’，大众通过刻板印象，过度的将当事人或事件进行标签化，给对方套上一层光环，以至于不关心事情真相。
翟远现在正站在光环当中。
…………
佳禾办公大楼。
邹汶怀和几位骨干坐在会议室，正就此事发表看法。
“雷爵坤太过分了，居然用举报这种低劣的手段。”
董事经理梁丰身为自由总会副主席，这次竟帮翟远说话，可见舆情发酵的程度。
不过他接着又说：“但是1024戏院那些观众也是神经病，居然跑到自由总会门口抗议，要求解除翟远的封杀令，就事论事的道理都不懂！”
“普通观众哪有那么高的觉悟，大家爱屋及乌而已。”
何关昌笑呵呵说了句，又皱眉道：“但我始终觉得这件事怪怪的，雷爵坤不像会出这种盘外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