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远被他清奇的脑回路震惊到合不拢嘴。
但转念一想,捐精和捐血一样都是崇高的人道主义行为,你还不能说他跑题了。
不过一次十块,半个月能挣两百多,这身体也是够可以的。
他用力把下巴往上推了推,又问:“历史科考得怎么样?”
梁志超愈发得意:“历史就更加不用讲啦!远哥,你当我最近这些古装片是白看的呀?”
你这不是历史,是野史!
翟远感觉拳头都硬了。
紧接着梁志超又遗憾的叹口气:“可惜最后一道大题考国际名人,是个叫乜鬼约瑟夫史太林的鬼佬,我对他了解的不是太多。”
“但是好彩试卷上有他的照片,我一看他的胡子就想起在历史课本上见过,好像是西方的一个元首,还发动过战争打死很多人,那我当然是在答案里把他一通臭骂喽,虽然未必答得全对,不过我想起码能拿一半的分数吧。”
翟远绷着嘴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很想告诉梁志超,试卷题目里那位是苏联的,您说的那位可能是禾北省的。
“以后少往医院跑,缺钱使跟我讲。”
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把脑浆子打出来。
“最近这段时间去不了了,医生也建议我休息一阵。”
梁志超露出憨傻的笑容:“我打算考完试之后再好好补一下,去城寨里整碗果子狸炖水鱼鞭。”
“果子狸炖水鱼鞭?”
“是啊,听说很补的。”
“唔,给我也整一碗!”
……
梁志超去考试的第二天,翟远突然觉得他很重要。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是夜里两点半,他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可惜找不到人来换班。
屋邨里一片漆黑,除了旁边窗户里透着电视机亮光,就只剩楼下零星几点烟头燃烧的火光,忽明忽暗。
那是守在楼下,等着这场电影放映结束,好招揽客人的凤姐们。
不时还传来她们的交谈声,声音虽然压低,但在静谧的夜色中依旧清晰可辨。
“也不知道等会能下来多少人,希望遇到条老咸虫快点结束,昨晚那个后生仔搞得我腰酸背痛。”
“有的做就不错啦,还挑三拣四,你不过腰酸背痛,梅姑这几日都要住医院呀!”
“吓?她发生咩大件事?”
“让她撞到个水兵黑鬼,支电筒好似臂骨一样,搞到她流了好多血。”
“叼!这种情况要跟对方讲明,拿毛巾扎住一半嘛,她第一天出来做呀!”
“没办法,快四十岁的人,竞争力越来越差,边有资格跟客人提要求啊。”
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翟远就在这沉默声中,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直到一部电影放完,有客人把他拍醒要求换带,翟远又挣扎着起来做事。
创业期不容易啊!
他想到这里,看了眼楼下的凤姐们,虽然卖力的招揽着离场的观众,但似乎效果并不明显。
来录像厅的毕竟还是穷人多。
终是身无分文,辜负小巷俏佳人。
这两年香江经济腾飞,但好像跟秀茂坪一类的穷人区没什么关系,反倒是物价也跟坐火箭一样疯涨,让大家生活愈发艰难。
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在翟远脑海里闪入闪出
他坐在柜台里睡了醒、醒了睡,总算熬到了早上八点,客人全部散尽。
打了个噙着眼泪的哈欠,翟远眯眼避开刺目阳光,点起支红万提神。
是不是得给梁志超和陈家乐涨点工资了?
算了,回头再说吧。
翟远晃晃脑袋,也不去打扫录像厅里的卫生,直接把门反锁起来,在门上挂了个东主有喜的牌子。
他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几点开业取决于自己睡到什么时候。
一路无话。
翟远拖着疲惫身体回到自家屋邨十六楼的时候,感觉去了半条命。
跟赵美珍打了声招呼,径直返回自己的房间,僵尸一样摔进被窝里。
“这段时间赚的钱,刨去前期投入的本金,大概有一万块出头,差不多可以把第三家录像厅开起来了。”
不足一个月时间赚上万块,这份收入放在整个香江的工薪阶层里,也是顶格的那一批。
经济腾飞的时期,下海投身商界是此时香江的大趋势。
相对应的,这个年代考公务员则会被人认为是没出息,因为港府已经连续几年没有给公务员涨过薪水,现在随便一个卖楼销售、出租车司机也比他们赚的更多。
只是听起来没那么体面而已。
“这次再开录像厅,要选一个更大的场所。除了放电影,还能顺便卖点保险套之类的东西,那些凤姐在哪儿买不是买,这个钱干脆给我赚。”
“下次要让进货商搞几盒东洋的带子观摩下,不能不思进取,否则早晚要被市场淘汰。”
“今年该让瑶瑶去学校读书了,虽然她已经十五岁,但这种事无论几时都不算迟,要挑个好点的学校。”
“还有……”
翟远躺在钢架床上,规划着下半年的目标,眼皮越来越沉,逐渐昏睡过去。
第28章 查封录像厅
持续了半个月时间的高级程度会考终于结束。
又过了小一个月时间,报纸上陆续出现放榜新闻,以及各个中学的状元名单。
梁志超把市面上的报纸买回家翻了遍,很奇怪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不在上面。
据说他的成绩单,后来是被训导主任撕碎了送到家去的。
梁志超很伤心,于是带着翟远去城寨里一人整了一碗果子狸炖水鱼鞭,决定化悲愤为食粮。
翟远看他脸色苍白,又帮他叫了盅狗肉煲,一盆龙虎凤,两碗鸽子汤。
“全部记在他账上。”
背对梁志超,翟远朝记账的伙计努努嘴。
返回座位,梁志超叹了口气:“怎么会科科成绩都是D呢?是不是考试局把我的试卷拿错了?”
“那你打电话过去问问。”翟远等着上菜,随口说了句。
“还是算了吧,那群做官的就算明知自己错了也不会认的。”
梁志超眼神凄凉的摇摇头,旋即又变的坚定:“我决定再复读一年,明年继续考!”
翟远被这种精神折服。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不知能不能走到对岸。
“大傻超……不是!超哥,你听我给你讲。”
翟远眯起眼睛:“你跟别人不一样,千万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上,就好好在录像厅做,我每个月再给你加三百呃两百块薪水,比在外面风吹雨淋好很多。”
“另外你也要考虑下自己家里的经济条件,读大学跟读中学不一样,是要花很多钱的,你家里拿得出这笔钱吗?况且学校里有很多官少爷、富二代,你不是主角就只能做茄哩啡,朱买臣衣锦还乡、马前泼水,那是戏文里的故事,不适合你。”
梁志超若有所思:“朱买成是谁,他为什么泼水?”
“……”翟远沉默了下:“先吃饭吧。”
“好嘞!”
几样硬菜很快摆上桌,翟远和梁志超开始大快朵颐。
城寨里就这点好,想吃什么都有,你在外面立法禁食狗肉,跟我城寨有什么关系?惹急了我就把笼子里养的那些猫猫狗狗放出来,顺着你港督府窗户全扔进去。
翟远觉得这东西偶尔吃一次无伤大雅,别跟鬼佬一样天天把人权挂在嘴上,到头来我吃什么不吃什么还得经过你同意。
这不扯臊吗!
一顿饭吃了十成饱,翟远背靠在藤椅上,松了松裤带,满足的打个饱嗝。
梁志超剔着牙问道:“远哥,刚才进来时听说城寨今天有斗鸡比赛,选新鸡霸,要不要去买两手?”
城寨虽小,但各种场所齐全,尤其是赌场业最兴旺。
在这里只要你想赌,几乎没有找不到的项目,牌九、骰宝、百家乐,斗鸡、斗狗、打黑拳,一应俱全。
据说早几年有赌客输红了眼,跟庄家玩俄罗斯轮盘赌,最后还搞出过人命。
梁志超提到的斗鸡就是其中一种赌法,把两只性情凶猛的公鸡放在一起互相啄咬,斗累了就喷口水让它们重新振奋,直到其中一只败下阵来。
输的当然是送去汤锅,赢得就是本场的鸡王,会有人高价买走。
斗鸡的赌法不止是简单地买定离手,一场比赛只要未分出胜负,赌客们可以根据场上变化,随时继续加注,遇到出手阔绰的豪客,还有煽风点火的托儿故意激怒对方,累计下天价奖池。
精于此道的老手一场下来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不过更多人往往会输的妻离子散。
“看一下可以,不过我就不买了。”
翟远点了支饭后烟,喷出团烟雾遮罩面容:“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结账的时候,梁志超很自觉的付过钱,主动的态度反倒令翟远有点不好意思。
下次,下次我请。
两人前后脚走在城寨拥堵的街道上,正张望着斗技场方向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赶了过来。
“总算找到你们了。”
陈家乐快步来到翟远面前,双手扶膝喘几口气:“阿远,不好了,录像厅出咗事!”
翟远闻言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慢慢讲。”
把陈家乐扶到旁边的凉茶摊位上,伙计刚端上壶茶,陈家乐就一把抢过,对着壶嘴灌了几口。
略微平复下气息,他接着说道:“消委会和导演协会的人带着差佬上门,把两间录像厅机器全部收走,你新请的那个伙计被带走调查,要不是屋邨的邻居帮我拦住差佬,让我找机会跑掉,我现在应该也被关在警署。”
“差佬怎么会来?”
翟远早就料到过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有警员掺和进来。
通常来讲,这种事轮不到警队部门插手,应该是消委会和导演协会派人先来交涉,如果警告无效才会申请出动警员。
按照港府处理问题的态度,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走完上面一套流程,至少得十天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