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女》三千多万美金的北美票房，放在前些年佳禾还不怎么在意，因为彼时公司投拍了一部《炮弹飞车》，在北美狂揽七千两百多万美金。
但今时不同往日。
《炮弹飞车》成功以后，邹汶怀想复刻奇迹，这几年又在好莱坞连续投拍了几部电影，前后投资六千万美金，结果大多以亏损告终，反而搞得佳禾账面上资金短缺，只能在本土制作些低成本的动作喜剧片。
何关昌问：“这部戏成本多少？”
邹汶怀说：“北美给的消息，全片制作费花了不到七百万美金。”
“包括演员片酬？”
“嗯，总制作费……而且这是一部科幻电影。”
会议室里众人听完，脸色都有些变化。
七百万美金估计还不够付《炮弹飞车》当年几个白人主演的片酬。
这点钱居然还拿来拍科幻片，更重要在北美票房上面还有不小的盈余，将来全球票房统计出来岂不是纯赚？
蔡笃生感慨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杯新人冚旧人呀！可惜这部电影在北美下画，否则我也想过去买票见识下。”
何关昌笑容无奈：“不急，等暑期档还会在香江上映，差不多正好跟《夏日福星》撞上。”
一旁的梁丰黑着脸说：“大家算的清清楚楚，九一娱乐的新片最早也要到十月份才能出来，怎么突然冒出来一部《隐形女》衔接《赌神2》档期？”
香江的电影公司现在尽量避免跟九一娱乐撞档期。
佳禾表面上虽然依旧呈对抗态势，内部也多了这样一条潜规则。
今年拍摄福星续集时，佳禾内部已经研究过九一娱乐今年的新片，大家都认为翟远去内地拍戏，短时间内拿不出作品，《夏日福星》能够独享一个暑期档。
邹汶怀搓把脸说：“他这部《隐形女》是去年拍的，徐勀有段时间在香江消失，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
众人闻言皆陷入沉默，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个念头：
奇怪了，徐勀在佳禾时同样拿了不少制作费，怎么只能拍出蜀山那种片子？
何关昌开口打破沉寂：“《夏日福星》很快就能出成片，宣发费已经散出去，必须要在暑期档上映。”
“当然要在暑期档上映，否则连片名都要改。反正也要撞车，干脆点迎面撞上去，免得又被传媒乱写我们避战害怕九一娱乐。”邹汶怀敲敲桌子，继续说：“总之他们几号上映，我们就选在同一天。”
蔡笃生半开玩笑道：“幸好九一娱乐跟我们的电影不是同一个类型，否则让他们拍功夫片，我还真有些担心。”
“功夫片？”一旁的梁丰笑容不屑：“有谁不知道全香江最好的武师班底在佳禾？打不出好看的动作，给他个李小龙都冇鬼用！”
…………
“功夫片不是只靠一个打字，电影终究是要讲故事嘅~”
夜晚，燕京城郊外一片空地亮起篝火。
翟远拿着烧烤签子，把从老乡那里弄来的羊肉串起，放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
周围坐着《黄飞鸿》剧组的主创。
今晚要拍一场夜景戏，村镇里的布景还没搭好，这一场先拍郊外。
剧情是电影里的陕东大汉严振东二度出场，凭借一身硬气功铁布衫，在郊外对战岳门主。
“严振东这个角色虽然是反派，但其实很有原则，不能算是大奸大恶之徒。”
翟远对袁和平说：“你们之前设计的动作太狠辣，容易破坏这个人物的形象，况且对付岳门主这样一个角色，不需要严振东施展全力，重头戏是最后那场他和黄飞鸿的决斗……”
白天袁家班让翟远观摩了一下他们设计的动作。
严振东VS岳门主这场打戏，袁和平先后设计了两版，一版偏诙谐另一版偏凌厉，但都不符合翟远的要求。
原片里严振东这个角色出场时虽然落魄，至少还有几分宗师气度。
他初来佛山想凭借拳脚出人头地，逢人就问佛山谁最能打，在别人武馆门口打把势卖艺时，惹得岳门主出来单挑，但实际上动手后，严振东就看出来对方身手普通，简单切磋两招就想收手，不料岳门主背后偷袭，最终方才令他动了杀心。
袁和平的动作设计并没有体现出这些特点。
于是又加班加点搞出来一套新东西，拉着翟远来拍摄现场参观。
袁和平说：“我跟导演重新讨论过这场戏，这次的动作应该没问题。”
一旁徐勀点点头：“我觉得今晚能把这场戏拍出来。”
翟远专心烤肉事业，往肉串上撒了把孜然，随口道：“好啊，先让演员打一场看看效果。”
没过多久，化好妆容的演员赶到现场。
梁晓龙穿着一身土布大褂，剃了个秃瓢，脑袋上沾了个清朝辫子，唇角几许胡渣显出憔悴沧桑的模样。
扮相倒也还行，但翟远印象流先入为主，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尤其梁晓龙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让他演陕东大汉严振东实在没有说服力。
他拉过身边的徐勀问：“你确定梁晓龙没问题？我给你推荐的那个任世官不错，现在让他从香江赶过来还来得及。”
“用自己人便宜嘛！”徐勀难得考虑起成本，旋即又道：“况且梁晓龙无非是矮一点，让他垫一垫肩膀，再多给他几个仰拍镜头，看起来比李联杰的黄飞鸿粗壮威猛就足够。”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讲的那个任世官我就没听说过，但梁晓龙的陈真家喻户晓，他演这种宗师级别的人物很在行，只是后半段剧情里逐渐变成恶人的情绪转变，可能需要调教一下。”
翟远对梁晓龙的演技没什么异议，甚至严振东这个角色由善到恶转变他也不担心，毕竟对方即是陈真又是火云邪神，唯独身高不太满意。
不过导演开口他也不好坚持，而且毕竟是自家艺人，于是不置可否道：“先试试看吧。”
跟梁晓龙对戏的岳门主，选角时就容易许多。
原片里本就是袁祥仁亲自上阵，现在他就在片场，直接被拉来做壮丁。
袁祥仁跟梁晓龙差不多的秃瓢扮相，多留出几缕胡须展示门主的身份，他一跳下车袁家班的武师便忍不住笑出声。
“挑！有什么好笑？拍戏嘛！”
袁祥仁倒是看得开，他向来不在意自己鬼马扮丑的形象，《奇门遁甲》里就尝试过老太婆的风格。
甚至这个形象太经典，后来还被周星池采用进《大内密探零零发》当中。
演员各自埋位。
翟远的烤串也终于出炉。
拿着一把从自行车轮子上拆下来的钢丝条，挨个递给身边的工作人员：“来来来，边吃边看，别客气。”
今晚来参观剧组拍摄的，除了九一的工作人员和文联同志。
还有中影厂、电视台的几位导演和制片领导。
内地现在电影事业还不发达，香江导演来拍戏，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参观学习机会，据说李翰翔拍那两部清宫戏时，燕京城附近的电影从业者几乎全部赶到，电影学院的学生更是人头攒动，一度堵塞住交通。
翟远挺遗憾今晚没有学生到场。
这年头电影学院似乎出了不少好苗子，比李赛凤她们犹有过之……
“《黄飞鸿》第五十二场第一镜第一次，Action！”
翟远犹自出神之际，耳边响起场务的声音。
随着场记板落下。
身着土布褂衫的梁晓龙和袁祥仁对面而立。
“你个北方佬，在我岳家刀武馆门口卖艺，赶你走还打伤我徒弟，怎么称呼？”
“严振东。”
“我们岳家七路刀法，打遍十九省，这次我尽地主之谊，先让你三招……”
第275章 又开机
袁和平和徐勀强强联手，没有令翟远失望。
两人凑在一起仅仅研究了半天时间，梁晓龙和袁祥仁接下来的这场打戏，就已经有了七八分神采。
在动作片辉煌的年代，动作指导是需要完全掌控一场动作戏拍摄，包括参与后期剪辑，发挥的作用甚至比导演更重要。
四大加班的武术指导之所以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深度参与到电影的拍摄当中，甚至自身也是拍电影出身，更能从创作者角度出发，不单单设计动作那么简单。
……
火光烘托的夜幕下，杀机四伏。
严振东（梁晓龙）连翻带滚打出北方拳师的泥腿子把式，动作并不花哨，却将岳门主（袁祥仁）完全压制住。
三招不到，就打的岳门主吐血拔刀。
岳门主就地翻滚，摆了个动作低矮的横刀防守架势，嘴角血渍顺着胡须滴落。
严振东一派高傲宗师气度：“岳师傅，三招没过就拔刀，再打下去怕要出人命，算啦。”
……
“好，Cut！”徐勀喊了一声，转过脸问翟远和袁和平：“怎么样？”
翟远点点头：“差不多，就照着这个思路来做。”
袁和平又过去跟徐勀商量了一番，徐勀让化妆师重新给演员补妆，拍拍手喊道：“OK，刚才那场戏再补拍一条保底，拍一个岳门主中招吐血的近景，替身演员准备埋位，稍后补一个岳门主飞出去摔进火堆里的镜头……”
香江剧组的工作人员分工明确，都是浸淫电影圈多年的老炮，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一开工就都展现出极强的专业素养。
内地来参观的导演啧啧感叹：“动作都没有设计好就敢开机，我生害怕演员出点纰漏，这几十秒胶卷就白白浪费。”
“是啊，全靠现场临时碰撞，难怪香江电影动不动几百万的制作费，估计废胶卷不少。”
“陈真跟这个不认识的武打老师都挺厉害，入戏很快，没有学院派的表演痕迹。”
“导演跟摄影师也厉害，镜头运用的很高明，两部机器前后拍摄，给替身和道具都留下了剪辑空间……”
受限于此时的拍摄条件，内地的电影制作相对简单，所以大多以剧情文艺片为主。
但导演们的眼光和想法丝毫不落后，几十秒的拍摄镜头就分析得头头是道。
周学军笑着问翟远：“你感觉咱们的导演怎么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山菊花》的邢导演，这两位是《黑三角》的刘导演和陈导演，这位谢晋导演你应该熟悉点，他的电影《高山下的花环》在香江双南院线上映过。”
老实讲，翟远对内地老一派电影人的了解并不算深，到艺谋凯歌这些第五代导演开始，才是他熟悉的领域。
不过听到谢晋这个名字时仍有些惊诧。
反思三部曲太出名，《高山下的花环》更是国产战争片里的神中神，此时谢晋在内地电影圈里，堪称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
周学军搭着他肩头，低声补充一句：“谢晋导演是我们文联的老领导了，他说话可比我管用。”
翟远挑了下眉，本还想矜持客气一下，听到这话立刻扔条手里自行车钢条，递上支烟：“谢老师您好您好，您的戏我从小看到大，今时今日选择进电影圈，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您老人家的影响。”
周学军差点以为他学过变脸，心说倒也不必这么刻意。
翟远深知，香江同胞这个身份固然管用，但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况且自己算个屁的县官，顶多是个乡绅老财。
《黄飞鸿》还则罢了，《僵尸先生》这部带着封建迷信题材的电影，要想在内地顺利拍摄，少不了要跟文联打交道，请人家帮忙疏通关系。
六十岁出头的谢晋接过烟，翟远还想帮他点上，老头赶紧摆手拒绝。
此时港商外资来内地，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的倨傲，突然出来个翟远这种做派，搞得大家都挺不适应。
翟远倒不以为意，笑呵呵问：“谢老师今年有新片上映吗？”
谢晋砸着烟，说话时带出点南方口音：“刚攒了个本子，今年估计是拍不出来，看明年能不能拍完吧。”
翟远问：“什么类型的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