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阿成多请两个伙计嘛,难道以后日日都要你过去帮手啊?”
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石炳辉表情不满的说道。
邓乐伶穿上修身的牛仔短裤,拉着裤腰赤脚跳了两下,下身绷出浑圆弧度。
她一边穿鞋一边说:“再讲啦,况且每天上千块的收入,全部交给外人记账我也不放心。”
“他现在在搞什么?”
“拍戏喽,他虽然是导演协会的人,但是放电影一样要买人家的版权,还不如自己拍自己放。”
“就凭他那点本事能拍出什么来,以为揸机器就算导演啊,要不是我给导演协会做顾问,协会肯收他做会员?”
“知道你有本事啦~”
邓乐伶换好一身便装,从沙发后面揽住石炳辉的脖子,胸口高耸抵在他的后脑:“我先出去了,你明晚早点收工,我煎副龙虎汤给你饮好不好?”
简单地温存片刻,邓乐伶踩着高跟鞋出了家门。
石炳辉望了眼毫无起色的老伙计,嗨声长叹。
一路无话,来到秀茂坪屋邨。
邓乐伶挎着名牌包包,趾高气昂的穿梭在屋邨大厦,脸上不时露出嫌弃之色。
她也是屋邨出身,但很早就嫁给石炳辉搬了出去,故地重游,有种体察民情的优越感。
来到录像厅,门口的伙计坐了一天,已经开始打盹。
邓乐伶皱着眉走到桌台前,把挎包啪的摔在桌上,吓得伙计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
“伶姐,你过来了。”伙计揉揉眼,露出谄媚笑容。
“一千块人工请你过来睡觉呀?”
邓乐伶声音刻薄,她当然知道放映间隙睡觉对生意毫无影响。
但手上有点权力,如果不用怎么显得出自己跟这些穷人们的阶级。
“把这礼拜的账本拿给我看。”
又是一番查账,常年混在牌桌上的邓乐伶对数字倒是敏感,很快看出账本上的问题。
“最近几天怎么回事?怎么收入越来越少,是不是你做假账?”
伙计本来趁着她查账的功夫,伸长脖子往她领口里张望。
见她抬头,忙摆出副苦脸:“不是啊伶姐,最近客人的确少来了很多,经常坐不满,流水自然会变难看。”
邓乐伶满脸不信,质问道:“胡说!我隔两日也会过来一趟,怎么没见过客人变少?”
伙计撇下嘴,往她牛仔短裤外露出的半截大腿上扫了眼。
心说你在的时候那些人是来看电影的吗?那不是来看大腿的吗?
不过没敢把实话说出来,只指了指里面,让她自己去看。
邓乐伶掀开厚重的门帘看向录像厅里,果然像伙计说的一样,里面十几张钢架床,起码有一半空位。
“怎么会这样?”虽然是在发问,声音依旧咄咄逼人。
记账伙计为难的挠挠头:“老板最近让我们放他新拍的两部电影,客人看过觉得不满意,但是他又吩咐每天必须放足四场,所以客人们每到放他那两部电影的时候,就不肯过来了。”
这就触及到邓乐伶的知识盲区,她以为的三级片,无非是有点咸湿内容就能招揽客人,没想到这群咸虫还有自己的追求。
“那快点换其他带子,先把空位坐满。”
“老板不准……”
“现在是他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都不知搞什么,拍个咸片都不如人家拍的好,不怪得阿辉骂他没出息。”
邓乐伶也来了火气,除了觉得弟弟不争气,另一个原因是她在录像厅里还占了一半的股份。
邓泽成追求电影梦无所谓,但是影响到赚钱绝对不行。
自己还等着录像厅分红,买新首饰去那些牌友太太们面前炫耀呢。
“伶姐,那你说放哪部戏?”伙计问道。
邓乐伶翻了翻桌上装录像带的纸皮箱,里面只有可怜的几十盒录像带,大多都是放过不少轮的电影。
邓泽成用程序正义搞垮了翟远的生意,之后一段时间,那个叫陈家乐的家伙每天上门。
而且每次都带着影视处的工作人员,要求查看他是否违法播放盗版电影。
一来二去,邓泽成被搞得心烦意乱,只好收起那些盗版录像带,凭人情半买半求来一批本土和宝岛的各类型电影版权。
这样做虽然安全,但成本也随之增加。
邓乐伶一通翻找:“难道就没有新电影可以放?”
伙计答:“全部都在这里了。”
邓乐伶翻个白眼,不耐烦的说:“先随便找两部好看的,把阿成的电影换下来,明天我再跟他商量。”
伙计挑了盒放映次数最少的录像带走进录像厅。
邓乐伶又埋头看了几眼账本,心中愈发烦躁。
再这样下去只会越赚越少。
赔钱倒不会,毕竟现在场地设备全是邓泽成自己的,无非是些电费。
但她见过录像厅前期大赚特赚的场面,这时候心里自然落差极大。
“请问邓老板是不是在这里?”
正自考虑怎么扭亏为盈的时候,邓乐伶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邓乐伶抬头望去,面前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张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是?”
“我是澳洲电影公司的发行商,我姓庄。”
沈威笑容斯斯文文,说话间拿出名片递给邓乐伶,上面全是英文。
趁着邓乐伶观看名片的间隙,沈威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心中忍不住感慨。
罪过啊罪过,如果不是我老板非逼着让我再做一次老千,我一定不舍得坑这么漂亮的女人。
第47章 细说肉弹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摇曳。
沈威的面孔在阴影中忽明忽暗,声音听起来充满蛊惑。
“我们公司听说邓老板在做录像厅生意,一致认为这种模式才是未来戏院的转型方式,所以想提前跟他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
“为表诚意,我特意带来一盒公司新发行的录像带,这部电影前不久才在香江上映,名叫《珍妮弗的复仇》。”
“作为我们在香江的第一家合作商,我们愿意授权给邓老板为期一个礼拜的放映许可,一个礼拜之后,如果邓老板觉得可以合作,到时候可以签一份合同,大家一同坐下来商量具体细节。”
沈威慢条斯理的说完,然后将一盒录像带摆在桌上。
录像带很新,连上面的塑料膜还没撕掉。
邓乐伶看着面前的录像带,流露出意动的神情。
珍妮弗这部电影前段时间造成的轰动不小,连她都进戏院看过,后来草草下映还引起一部分观众的不满。
如果能摆进录像厅里,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能保证不错的上座率。
总好过放映邓泽成自己拍的那些烂片。
“庄先生你好,我是录像厅的股东,也是老板邓泽成的家姐。”
邓乐伶还算理智,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太顺,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另外请问庄先生的公司有什么要求?”她接着问道。
“好简单,我们作为发行商,当然希望影片可以分销海外。按照公司目前的规模,我们可以保证每年稳定产出五十步新电影,如果达成合作,我们希望邓老板的录像厅能吃下这笔订单。”
沈威一本正经的解释过,然后又从专业角度告诉邓乐伶,因为香港的院线和制作公司关系紧密,澳洲公司插手不进来,所以才会找上他们这种小型录像厅。
听起来似乎合乎情理。
邓乐伶信了六成,但仍没有应承:“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要和我弟弟商量下。”
“好,不过要快。因为我在香江不会停留太久,下一步是去东洋考察市场,邓老板有意合作的话,欢迎随时打电话给我。”
沈威说话间,又拿出中英两份的版权合同:“邓小姐,《珍妮弗的复仇》这部电影你可以先摆在录像厅放映,这两份是我们公司提供的放映许可,可以保证你在香江的独家放映权,当做公司送给你和邓老板的见面礼。”
……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只要邓泽成的录像厅开始放《珍妮弗的复仇》,我们就可以起诉他侵权,对吧?”
翟远漫步在海滨花园外围的海滩,拿着大哥电话跟对面的沈律师说道。
不远处,周海玫赤脚踩在沙滩上,张开双臂涉水而过,红裙随海风拂动。
“冇错。”沈威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如果他们面对临检,拿出你提供的那份放映许可,就构成伪造政府公文罪,对吧?”翟远又问。
“是。”沈威继续回答。
同样是伪造的证明,翟远的电影版权是实打实拿到了港府影视处的放映许可,被公证过,就算哪天查出来造假,打的也是当初过审部门的脸,所以假的也是真的。
但是沈威给邓乐伶的那两份证明,虽然同样以假乱真,唯独没有港府的认证,真也是假。
另外,作为目前珍妮弗电影在香江的唯一版权人,翟远说他是假他就真不了。
你说是澳洲发行商提供给你的?人呢,找出来见识下。
就算找到沈威,他也可以表示自己根本没见过邓乐伶。
法庭是讲证据的地方,我今天从白天到夜晚一直在骨场按摩,骨场的按摩女郎可以证明,你说我去过录像厅,是有监控还是有人证?
如今的香江还沿用着1956年大英的初版版权法,在这方面有太多漏洞可以钻。
制作商不追究盗版,不代表他们不想追究,无非官司打起来太麻烦罢了。
但是翟远就不同,我大把时间跟你慢慢玩,赔不赔偿无所谓。
只要官司打起来,你录像厅就要关张接受调查,到时候这场官司我陪你打到九七回归都没问题。
实际上,他从筹备《珍妮弗的复仇》这部电影的上映时,就已经决定用这一招搞垮邓泽成的录像厅。
之前让陈家乐每天去影视处举报,临检邓泽成的录像厅,为的就是切断他盗版盒带的来源,致使其片源下降。
录像厅是捞偏门的生意,赚的就是盗版这份钱,片源多票价低才能吸引观众。
如果处处正规,势必要增加成本,到时候几块钱的门票很难维持收支平衡,这也是后来这个行业衰败的原因之一。
而让梁志超去邓泽成的录像偷拍,则是将他前后经营的过程全部留存证据,一旦他敢放自己的电影,就可以着手起诉。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但其实在翟远原本的计划里,这个手段并不算最优解。
如果不是邓泽成霸道到连公屋都不准他租赁,他原本打算在生意场上堂堂正正打垮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