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罗家人是指望不上的，哪怕老头儿罗先进，区区一个贫穷农民又能做什么呢？基于罗健林的原因，他想插手儿媳妇的事也很难。甚至谈到绝后的事，他也只会选择妥协。
唯一能救这个女人的，只有罗珏。可偏偏罗珏也只是个孩子，他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多。
这天晚上，罗珏在床头坐了整整一夜。
镇定剂的效果持续期内，艾筠没有再发病，也没有再次伤害罗珏。但她也不再看罗珏哪怕一眼，只是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
然后第二天，他向聂国强提出了留在永市的请求。
“你要留下来照顾妈妈？”
聂国强面无表情盯着罗珏，停顿一下道：“你留下来当然可以，但是有四个问题。第一，现在还不能证明艾筠就是你的亲生母亲！第二，你拿什么照顾她？当然钱的事情我们可以给你资助一部分，但这样能坚持多久？第三，你要怎么面对罗老汉和他那个儿子，或许是你亲生父亲的人？第四……你能做些什么？”
“……”
罗珏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了。
但他还是倔强的仰头看着聂国强，一声不吭的表达出不打算讲道理的态度。
聂国强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
话没说完，钱伟忽然不礼貌的打断聂国强的话：“所长，为什么要瞒着他？既然已经查出来艾筠有可能不是他的母亲，那还讨论那么多干什么？别人家的事，我们凭什么管？”
孙畅‘呀’一声捂住嘴，林戈和罗珏一齐转头看向钱伟，再盯着聂国强。
聂国强恶狠狠的瞪了钱伟一眼，无奈叹口气道：“别听钱伟瞎说，只是有可能而已。昨天晚上我询问过永市警方，发现罗家报警有孩子失踪，是在五年前。但是罗珏你自己却知道，你被拐走已经超过八年了。三年的时间差异，是一个不好解释的问题。再加上永市这边户籍办并没有罗健林的子女登记记录，那孩子是个黑户……”
罗珏沉默了，半晌才抬头道：“但是……她叫我小珏！而且……她和我这么像……”
“只是巧合而已！毕竟全国这么多人，同名同姓的又不是一个两个。”钱伟耸耸肩膀做出解释，他是真的不想在永市耽搁时间了，这种伦理问题哪有抓贼有趣？
聂国强没理他，只认真解释道：“所以说，只是疑似。报警时间，并不能作为失踪时间的证据，其中还有很多种理由能够解释。所以不管怎么说，具体的真相，最好是做DNA来证明。但是给艾筠做DNA，却需要她的家属，也就是她丈夫的同意。我的打算，是等返程的时候再来一趟，好好把事情彻底解决。”
“怎么解决？”
罗珏没有反驳聂国强的话，只提出问题的重点。
“如果她真是你的母亲，你愿意将她带去漳市，由你以亲子的身份进行照料吗？”
聂国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罗珏道：“艾筠的事情让人同情，所以相关的政府补助支援，我都可以帮你申请。甚至永市这边，你也看出来她的丈夫巴不得把她当做累赘甩掉。所以唯有一点，你愿意接手这样一个累赘吗？罗珏，你也只是一个未成年人，你真的能够接受母子相依为命，甚至她可能永远是这样生病状态的生活吗？将来肯定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数不清的痛苦，到那个时候你还能够坚定现在的态度，将这位母亲照顾的比现在的情况更好？”
聂国强诚恳的说着，话语一针见血。很显然他这一夜没有闲着，已经帮罗珏考虑了很多很多。
罗珏沉默了。
林戈看看罗珏，再看看聂国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聂国强的话说着简单，却只有亲身经历者能够感受到那种沉重。
更糟糕的是，罗珏自身其实也有心理问题，这一点哪怕他自己都清楚，只是一时无法纠正过来。
到时候，两个精神病人一起生活……
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林戈打了一个寒颤。
罗珏沉思许久后，终于抬起头：“我还是想先留在这里，先看看她，再慢慢考虑。无论她是否是我的母亲，我觉得我现在都没办法离开她。”
第166章 无头案
林戈能够理解罗珏的想法，理解他对亲情的渴望。
但是罗珏的决定，林戈却不能赞同。
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孤零零留在永市，面对的除了精神疾病的母亲，还有一个冷漠甚至残忍的父亲，以及一个完全帮不到忙的爷爷。
这样的环境，对一个孩子来说是非常难以应付的。其中艾筠的病情反而最简单，但是要怎么解决那个叫罗健林的男人？林戈设身处地把自己放在罗珏的身份上，一时也束手无策。
更重要的，聂国强的话，林戈听懂了。
艾筠是否是罗珏的母亲，这一点并不重要！哪怕就算确定了DNA又如何？这个糟糕的家庭环境，是否值得加入进去，才是罗珏需要面对的，并且需要认真选择的严重问题。
很显然，聂国强的建议是，放弃！
很自私，但是也很现实。
钱伟更是毫不犹豫的明说，要离罗家远远的。哪怕心里接受艾筠的可怜，也必须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接受这对父母到底有什么好处。
罗珏能够从这对父母身上得到什么？
又需要付出什么？
将来会面对什么，最坏的情况又是什么？
这些话题虽然冷漠，虽然无情。但是罗珏只有十四岁，他还没到为别人付出的年纪！这些东西将来会成为他肩膀上沉重的负担，才是罗珏最需要正视的问题。
另一边，罗珏就算没有这对父母，也依然能生活的很好。聂国强甚至打算好了，年后就让他到油城中学上学，将他的人生扭转到正常的途径。
这种做法其实很自私。
但是林戈也认同聂国强甚至钱伟的说法。
所以当罗珏无助的看过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选择站在聂国强这一边。
只是，这一次罗珏没有听林戈的。
谁也不知道他在被拐卖的那些年里到底遭遇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多么的渴望亲情。因此就算孙畅也硬起心肠按着他的肩膀轻声劝说，罗珏依旧执意要留在这边。
聂国强没有办法说服这个倔强的家伙，试图将孙畅留下，也被罗珏拒绝了。
他只能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塞给罗珏，孙畅又急匆匆去不远处的梨子店给罗珏买了个手机。钱伟这会儿也没有犯浑，往新注册的微信里发了个红包。轮到林戈……
林戈低头看看自己，他这次出门连小马甲都没穿，浑身光溜溜的哪有能够支援罗珏的东西？
想一想，林戈走过去将爪子搭在罗珏手心，然后再伸出指甲在他手心里重重一拍，龇牙咧嘴的示意有事儿就干他娘的，以此作为精神鼓励。
罗珏笑了，认真的点头。
聂国强又把宾馆房间多续了半个月，并且在前台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才无奈离开永市。
车里少一个孩子，气氛变得沉默了很多。
一路上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孙畅甚至连车载音乐都关了，闷声开着车。
林戈把自己蜷缩在贝贝的怀窝里，一动不动心情同样压抑。可怜的贝贝声也不敢吭，呜咽一声看看这个人看看那个人，再低头舔一下林戈的脑袋，被林戈回头扇了一巴掌。
半路在休息区换人，聂国强就像不怕得肺癌一样凶猛的抽着烟。
他一边抽烟一边给永市那边认识的警察发消息，请他帮忙关注罗珏情况的同时，也请求他们将艾筠得病的真相尽快查清楚。
林戈这会儿看聂国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想办法找个茬在聂国强裤腿上抓住一个豁口，这才闷闷不乐的转头去欺负贝贝，不允许这个没眼力的家伙还敢心情不错的到处溜达。
在这种糟糕的气氛中，车子终于到了株市。再往前开了百余公里之后，转道下高速，很快来到掖县派出所。
此时又是下午，已经快到下班时间。
但是整个掖县派出所里，所有的警察却一个都没有离开。大家伙都在焦急等待来自外省的支援，当看到漳市牌照警车的时候，一个个兴奋的握紧了拳头。
掖县派出所所长名叫卢征其，是一个和聂国强同龄的中年人。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右边脸颊直到下巴，差一点就伤到眼睛。
这是最幸运的结果了，真实世界里不存在伤口从眼皮上划过去，眼睛却完好无损的事例。根据卢征其平时闲聊时候的话，当时他如果稍微仰头慢一秒钟，那只眼睛就没了。
而因为脸颊受伤的缘故，卢征其的半边脸已经完全瘫痪，任何表情都做不出来，连眼皮都无法彻底闭合。
这种一半脸生动一半脸面瘫的情况，也让他得到了一个冷面猫的称呼。
“猫？”
林戈耳朵动了一下，对这个字有些敏感。这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能配得上‘冷面猫’这个称呼？
“老聂！”
“老卢！”
聂国强下车，和卢征其打了照面，两个人都激动不已，拥抱上来用力拍打对方后背。
这是两人在生死战斗中结下的浓厚友谊，哪怕如今相隔近千里，也依然无法泯没。虽然平时难得见面，但两人之间的联络却从来没断过，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看陆续从车上下来的孙畅、钱伟、还有一猫一狗，卢征其笑着道：“都是精兵强将啊！老聂，看样子你这几年没有懈怠！呵呵……有你出马，这次的事儿肯定有谱！”
“都是一些麻烦人物，不值得被你称赞。”
聂国强摇摇头，又看向卢征其身后的一众警察：“老卢，你手里才是人才济济！其实吧，你根本没必要向外求助，我不信有案子能够难得住你这只冷面猫。”
两人又寒暄一阵，钱伟和孙畅也接受了掖县警察的殷勤恭维，一猫一狗更是被人翻着花样夸奖，这才进入派出所里面。
聂国强拒绝了接风洗尘的建议，直接让卢征其带他们一行来到会议室，然后开门见山：“老卢，电话里说不清楚。现在能告诉我了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无头案。”
卢征其摇摇头，苦涩的道：“真正意义上的分尸，受害者的头被从颈部砍断，消失无踪。同时不见的，还有受害者的手脚四肢，换言之容貌和指纹一概没有。”
“也就是说，不是激情杀人？不说有预谋，至少在杀人后也有过详细考虑，并且针对警方破案做过相应的反制措施？”
聂国强迅速做出判断。
卢征其点点头，无奈的道：“这年头人都聪明，接触网络和电视电影也多。他们知道警方一般的破案步骤，便将最容易查出被害人身份的线索给破坏掉了。”
林戈蹲在属于他的椅子上，闻言抬起头看向卢征其，这就是需要警犬警猫出手的理由？
没有头像和指纹，档案库的人口大数据就失去效果，于是使用传统的警犬思路？但是科学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法医应该不至于没有脑袋手脚就查不到线索吧？
“法医怎么说？”
聂国强也和林戈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断口是利刃伤害，大概率是斧头一类的东西。”
卢征其示意手下拿过来一个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些照片，还有来自法医的结论书。将它推给聂国强后，卢征其无奈道：“尸体是在山林里发现的，之前依照国家政策，退耕还林搞出来的非常浓密的松树林。由于树还没长大，不具备经济效益，因此几乎没有人往那边去。还是一个放羊的老汉发现的问题，再报的警。”
聂国强点点头，翻看一下照片，发现半截尸体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上面满是严重的蛆，周围飞舞着大量的苍蝇。尸体的衣服被扒光，没有留下其他任何线索。
“按照法医的说法，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至少有四天到一个星期。当然这不是重点，至少对我们来说，三天或者一个星期没有任何区别。因为那个地方，是荒郊野外没有任何监控。”
卢征其无奈的摇摇头。
感谢夜雨浥清尘同学的百币打赏。
喵喵！
国庆没几天了，求一下月票啊。
第167章 不同的路
卢征其简单几句话，聂国强就知道了这个案子麻烦的地方在哪里。
并非是不好破案，而是想要破案，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最简单的办法，毫无疑问就是漫山遍野大搜山。只要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总能找到一些证据。
原因很简单，哪怕再凶恶的犯罪分子，也不可能带着尸体的头和手脚长时间行动。
无论是毁尸灭迹也好，另寻其他地方藏匿也罢，肯定是要处理掉的。
而只要处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只要警方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人手、足够的耐心、足够的经费，再得到上面足够的信任，这个案子要破获其实并没有太大难度。
但是偏偏……
南省株市是丘陵环境，地理图册上一半都是名为太行山脉的连绵群山。一半平原一半山丘的地貌，也是掖县的人口分布情况的映射。
出于经济方面原因也好，交通方面原因也罢，最终的结果就是山脉周边大部分地方都是人迹罕至，少有村庄，人口大部分涌向了平原城区地带。而没有目击者，就没有办法划定搜山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