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厂子，员工凝聚力显而易见。
聂国强这样细细的叮嘱邵永康，让他必须清楚一个老员工对于一家老厂的感情。他们几十年在这里工作，经历过这家公司的辉煌和跌宕，也眼见着它缓缓衰老。且不提感情什么的，只说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再就业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这家厂能够安稳的让他们干到退休，就没有人能够接受它遭受任何形式的伤害。
哪怕要抓的只是门口的保安，也很容易在一些人的鼓动下，变成一起警察和工人的对峙事件。
“嘁！他们难道还有胆子冲击警察？”
邵永康不屑的冷笑，随后转头叮嘱王立群和陈亮谨慎一点。至于全成海，这混蛋是完全不需要任何保护的。
林戈鄙视的盯着这个嘴硬的怂货。
但邵永康不是傻子，也知道在如今这个员工流动性非常夸张的时代，一群能够在老厂里坚守几十年的人，究竟是多么的难得和倔强。
这种情况下正如聂国强提醒的，工人们很容易就被已经当他们十几年甚至二十年领导的某些干部们，轻易的鼓动起来。
而同样也是这样的厂子，里面的人际关系有多复杂可想而知。
就如同改革开放之前那些工厂一样，沾亲带故的，权钱交易的，靠关系不靠本事的，人员臃肿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李虎一个有案底的家伙能够顺利进来，甚至以刑犯身份还能当保安，要说没有走关系，傻子都不会相信。
而他的关系是谁？会不会毫无底线的保护他？会不会真和案件有什么联系？
这种事情在真正查清楚之前，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警车的样子毕竟显眼，再加上下车的几人在工厂门口停留时间略长，很快就吸引门口保安的注意力。保安室里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赶紧打起电话，另三人则慢悠悠走出来。
“嘁！公安局的保安亭，也就两个人值班而已。这破厂子，居然能搞十来个人倒班守一个门？”
陈亮闷哼一声。
“警官同志，有什么事吗？”
似乎是保安队长的人，嘿嘿笑着跟下车的一众警察打招呼。瞥到警察旁边蹲着的猫，他也不多问。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想散一下，被邵永康瞪一眼赶紧放回去。
得！一看就是以前混过的，并非是从保安公司出来的专业队伍。
林戈一眼看出来这家伙的成色。
话说这年头保安也都正规起来，各种保安公司的培训还有训练什么的，有的比警察部门还要严格。像这种公司自己外聘的保安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招狠人的更是少之又少。
只看这种不正规的保安团队，邵永康和聂国强对视一眼，心情就变得凝重了一些。
“警察办案，麻烦联系一下你们领导，有些事情需要帮忙协助。”
王立群自然不会让邵永康发声，主动站出来对这名保安队长道：“还有，你们保安的人员名录给我看一下！应该没有作奸犯科的吧？话说在这边当保安，平时的培训由谁来做？”
“培……培训？”
保安队长表情一僵，尴尬的道：“这种事，公司内部有专门的安排和统一调度。警察同志，百科集团是正规的上市企业，你放心咱们这边不可能做违法违纪的事情的。”
王立群点点头，不置可否道：“唔，先给我看看你们的值班表。还有那边的，手机放下，用座机给值班领导打电话。”
保安室里那人尴尬的把手机收起来。
很快，一个穿着工作服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中年人急匆匆从办公大楼里跑出来。
他的模样颇有些睡眼惺忪，帽子也没系绳，邵永康对此几人并不意外。
耐心等这人过来，王立群亮出警察证，要求检查这家企业的安全和原料隐患问题。等他领一众人离开保安室，这才提到李虎的名字。
“李虎？”
赖强一头雾水，愕然迟疑道：“那个……我对这名字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公司的干部层吧？至于员工名字，不好意思啊我们公司一共有两千多名在职员工，承担着市里重要的就业任务。您问我一个人的名字，我哪记得住这么多？不过人事部门肯定有详细名录，您们跟我来这边三楼，我领你们检查一下。”
说着看到跟在警察最后面的猫，他眉头一挑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没有吭声，只任由这些警察带着一只猫走进到办公大楼里面。
“公司值班干部，居然连一个保安的名字都没有印象？这能值什么班？”
邵永康落在最后面，冷笑了一声。
“我对这种企业问题，关注的还是太少了。”
聂国强则有些自责，心中关于这家公司没有任何问题的信心，也在悄悄减弱。只看保安队伍以及干部态度就能知道，这种公司就算藏污纳垢，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事。
而一直一声不吭的林戈，这会儿也有些纳闷。
昨天晚上虽然没有发现盯梢的人，但对方在那边偷偷停留的半个小时，还是留下了一些独属于他的气味。而林戈在这家公司的保安亭，并没有嗅到类似的味道。
换言之哪怕公安局的案底人员监控名录中，李虎在这家公司上班。可事实上，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他绝对没有在保安亭呆过。
不上岗的保安？
却按时给他发工资，绩效还不低？
这里面毫无疑问是有问题的。
“李虎？李虎，哦，找到了！”
人事部门办公场所不小，但大多数办公隔间都空荡荡的没有人。一个年轻小姑娘独自在办公室里值班，又按照赖总的命令从电脑上找到了名叫李虎的那个人。
“是他啊！”
看到李虎明细上那条工伤显示，赖强无奈看过来道：“难怪我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这会儿才终于想起来。李虎半年前意外在公司摔伤了腿来办过工伤假，这会儿还在养伤待岗呢！警察同志找他是有什么事儿吗？这里有他的联系方式还有住址，需要我配合的你们也可以尽管提。顺便问一句，这人是犯事儿还是……”
“半年前？”
“意外？”
聂国强和邵永康都愣住了，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
注：异丁基苯不是制毒品，但很显然和它有类似字眼的某个东西无法出现在小说中，故用此代替。
第279章 硕鼠和毒鼠
拨打李虎的电话，不出意外传来的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这样的消息。
邵永康从人事手里再拿到李虎留的地址，跟他留在派出所进行对比，发现并不是同一个地点。不过两者差距不大，还在同一个居民区，倒是让这个地址多了两分可信度。
“直接去上门找人？”
邵永康客气的询问聂国强，心里则做好了跟聂国强反着干的准备。
“兵分两路吧。”
聂国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先打电话让张勇带人去李虎的住址，再转头看向赖强道：“正好趁这个机会，带我们去看一下你们公司的原材料仓库。现有材料还有使用、运输记录，也都让我检查一下。”
“你们是禁毒支队的？”
赖强脸色骤变，有些惊慌又有些不满，怎么还搞突然袭击的呢，好歹电话提前通知一下啊。
这副表情，顿时让邵永康心生警惕，他毫不犹豫站出来亮出身份：“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一中队，我可以给你时间打电话验证真伪。如果没有疑问，现在就带路，还是说你打算跟刑警作对？”
“我……我给领导打个电话？”
赖强顿时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他哪里能不清楚自家公司的情况？要说公司制毒肯定不可能，但要说那些重点监控原料一克不少？嘿嘿……哪怕做样子都还需要至少半小时的事先准备才行。
“当面打！”
聂国强再给赖总一个机会，他很想知道自家辖区的这家老企业，某种程度上甚至比漳河派出所年代都还要久远的企业，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当着一众警察的面，赖强脸色难看的拨通了通讯录里一个号码。
甚至不需要提醒，他就自觉打开免提。
“喂？”
那边是一个男性的声音，随着的还有连绵不断搓麻将的响动，以及几个人谈笑骂咧的声音。
“李总，市公安局的人来了，要检查公司的原料仓库，现在就要看。”
面对聂国强和邵永康，赖强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当然也没敢少说。
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戈的耳朵竖起来，尾巴也竖了起来。哪怕对面用手捂住了话筒，他依然能够听到细微的咒骂声。隐约似乎听到摔麻将牌的声音，然后就是椅子拖动声还有人喊结账的声音。
此外，还有‘找人’的类似字眼。
半晌，李总这才重新放开话筒道：“我马上就回来，赖总你带着公安同志们先去。咱们是正规企业，所有东西都明明白白在按照规定操作，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地方。”
“好，好！”
赖强连连点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会儿通风报信，是不是迟了？”
一众人走在前往仓库的路上，陈亮不屑冷笑一声。仓库距离办公大楼也就五六分钟时间，真有鬼这点时间够干什么？
而且别看电话那头李总说的信誓旦旦，但是众人谁都清楚，一些小毛病肯定是毫无疑问存在的。不过作为人之常情，警方也不会刻意挑刺什么，只希望这家公司不太过分就好。像异丁基苯和伪麻黄碱，以这家公司年产千吨的原料药生产量，稍微有几斤几两数额对不上都是正常的。但是如果这个数据超过底线……
聂国强并不介意让辖区的这家老牌企业现场关停。
“嗯？”
林戈忽然闻到一个有些熟悉的气味，并非是李虎的气息，而是另一种似乎有些熟悉但是又并不认识的味道。
这个气味……似乎在物流园区那边闻到过。
“是巧合吗？”
虽然心中疑惑，但林戈还是将这件事放在心底，只不过态度变得警惕起来。
“杨娟儿！杨娟儿！”
赖强刚到仓库门口，远远的就开始大喊。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装模作样急匆匆的跑出来，但她见到警察并不惊讶的神色，还是让一众人心里都稍微有数。
“你信不信，她们绝对早就在公司群里沟通好了。这副样子纯粹做给我们看的，偏偏演戏都没有天分，假的要命。”
陈亮回头向林戈吐槽。
“干嘛跟我说？”
林戈有些无语的看了这家伙一眼。
听到赖强的话以及对警察来意的解释，仓库领导杨娟一点也不意外的当即点头答应，并带着一众人去往侧面的重点原料仓库。
这副毫不犹豫的样子，倒是让众人脸色好看了一点。
“王成香！”
杨娟同样还没到目的地就开始喊人。
然而这一次，名叫王成香的仓管就没有这么快出来了。林戈甚至还听到仓库二楼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铁板被人踏的直响，有人硬是在上面墨迹而没有赶紧下来。
这一下，不止是警察，就连赖强和杨娟，同样露出意外神色。
“直接进去！”
聂国强面沉如水，毫不犹豫推开前面带路的赖强，径直走进这个规模不小的原料仓库。
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整整十六个屏幕的大监控显示屏。
十六个屏幕占据了面前大半个墙壁，显示的是目前这个仓库一个二楼的实时情况。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正在屏幕中聪明跑动，从一个监控镜头来到另一个监控镜头，还在赶紧对仓库里堆码的货物进行紧急涂写。看她急匆匆又半点不敢停的样子，无论几名警察还是赖强杨娟两名公司干部，这会儿表情都难看起来。
“异丁基苯放在什么地方？”
聂国强不担心这个女人消失，也不怕东西被她攥改的无法调查，只毫不犹豫的抓住重点。
“二……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