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语说着摸摸林戈的脑壳,再从椅子上塑料袋里拿出一根猫条。
“要吃吗?”
林戈摇摇头,一时还没有吃零食的心思。
他现在依然有些担心那几只感染猫鼻支的家伙。
尽管它们已经被黄芪带回医院并且承诺尽全力治好它们,但临走时候瘸腿哀怨的叫声还有猫鼻支这种病对幼猫的杀伤数据,还是让林戈一时开心不起来。
这次跟着李思语去蒽市,他也有几分掩耳盗铃出去散心的想法,不愿意面对可能发生的死亡情况。
再加上这段时间真的感觉太忙了,感觉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林戈也希望能够利用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为此他甚至让李思语隐瞒了自己警猫的身份,而是以一只普通宠物猫的身份跟着李思语去往蒽市,被高铁和火车拒绝后只能老实乘坐大巴车。
说实话,这并不是什么舒服的旅程。
长途大巴车憋闷的环境让林戈感到难受,再加上前面座位还有几个偷偷在车内脱鞋,甚至把脚盘在座椅上的家伙,更是让林戈感到厌恶。最开始甚至还有一个年轻姑娘在车上吃螺蛳泡粉,被好几个人声讨这才老老实实重新装进方便袋里面。只是那股味道在车厢里一时半会儿根本散不掉,即便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它依然在冲击林戈的鼻腔。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是这趟大巴车走的是高速,不需要时常停车也不需要在乡道县道上颠簸。而且已经忍耐两个小时了,林戈只需要再忍耐两个小时,基本上就能够到达目的地。
这一路走的林戈十分纠结,等到真正抵达蒽市长途客运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
高速走了四个多小时,然后进城又花了一个小时时间。等真正来到客运站从车里跑出来,林戈感觉自己鼻子都是嗡嗡的。
稍微放松一下,感觉外面汽车尾气的味道也比那车厢里要好闻许多。
然后林戈又不得不承认,蒽市作为一个环境保护极好,四面都是大山绿水的城市,这边的空气确实比漳市要清新无数倍。甚至就连上回去的昌市,也比不上蒽市的这种空气中的温和感觉。同样作为旅游城市甚至两市毗邻,昌市给林戈的感觉是连呼吸的空气中都带着水润和绿叶清新感,而蒽市却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平和。它这边的空气并不会像漳市那么躁动,但也不像昌市那么潮湿,它就是一种很自然的,鼻腔最能接受或者说感受不到任何好坏刺激的最合适的空气。
林戈感觉住在这种呼吸不存在任何负担的地方,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多活几十年。
“很舒服对吧?”
看这只猫怪模怪样用力呼吸的样子,李思语有些好笑又与有荣焉的感到骄傲。哪怕她在蒽市其实没有生活几年,但这里好歹是她的故乡。
“好地方!”
林戈也不否认,点点头看向周围。城市设施没有什么好看的,甚至周围的建筑都稍微有些年代。但是这边的绿化很不错,不是那种人工规划四四方方的绿化树木,而是那种很自然存在许多年的古老树木。林戈一抬头就看见了一棵得四五个人牵手才能抱得住的粗大老桩,没有任何防护就这么随意的长在路边上。
这棵树的枝丫茂盛到让林戈惊叹,只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品种,然后这快四月底了才堪堪开始长叶,让光秃秃只点缀些绿色儿的树枝显得有些驳杂。
然而李思语并没有给林戈太多休息时间,也没有给林戈太多机会在附近多逗留。她的家并不在蒽市市区,而是在一个还要坐一个多小时小巴名叫圣子坝的地方。到了圣子坝之后也依然没有到家,还需要乘坐摩托车或者三蹦子几乎往乡村里开半个小时在左右,才能在山脚下真正到达目的地,她的老家就在这个村子最里面。
被三蹦子颠的死去活来的林戈,尽管有李思语的大腿作缓冲,也依然感觉晕乎乎的眼睛似乎都在冒金星。
从车上下来之后,他就好像打醉拳一样在地上晃悠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站稳。紧接着一抬头就看见面前蹲着一只眼睛里冒傻气的大黄狗,正吐着舌头对自己哈哈哈的摇尾巴。
等李思语用方言将这只狗驱赶走,再从三蹦子上面将自己带来的礼物都搬下来的时候,又有七八只各种各样的土狗朝这边围拢过来。
这些狗并非是没见过猫,但毫无疑问林戈给他们的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打个比方就好像乡下娃看到衣裳时髦的城里娃一样,这些狗都是跑过来看稀奇的。
至于欺负猫儿,村子里的狗很少会做这种事。
一来村子里的猫狗都是散养,大家日常天天接触早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二来不下死手的情况下,这些狗子还真不是猫的对手,往往只有它们被猫欺负的份儿。
习惯这种事之后,尽管林戈是一只陌生猫,但这些狗却也没有露出戒备态度。它们有的站在不远处张望,有的甩着尾巴凑过来低着头闻,有的则对着林戈发出不具备威胁的叫声,和那些看到陌生人上门而过来看热闹的乡里百姓没有太大区别。再加上李思语稍微有些变化的乡音,也让它们一个个彻底没了戒备心。
“去!去!别挡路,帮我叫人过来!”
李思语虽然不认识这些狗子,但却知道怎么跟它们相处。分发给村子里乡里乡亲的礼物太多她一个人搬不完,就给了最靠近的那条狗一脚,让它赶紧回去喊人帮忙。
那狗被踹一脚也不还手,只夹着尾巴转身往回跑。
没多一会儿,李思语和林戈没有等到村子里的人出来,却回头看见一个老人骑在牛背上慢悠悠的朝这边溜达过来。
李思语的模样让他感觉陌生,这老人靠过来上下打量李思语半晌也没认出她。
“你是……”
“大爷!我是李长根家的!我爸叫李卫东!”
李思语笑吟吟的跟老人打招呼,一转头却看见咪咪正在跟面前这头大水牛对峙。对峙的原因是这头大水牛刚才对着它的尾巴就是一口,差一点将咪咪给叼起来。
“哦!李四家的!”
老人不记得李卫东是谁家崽子,但是对于李长根却很快回忆起来。
村子里的人基本都姓李,几百年前就是逃难到这边的一户李家人。虽然这些年过去各种分支还有离开的人数也数不清,但是对于差不多和他同龄的那些个人,老人却记得很清楚。
这身份一确定,老人再看向李思语的眼神就带上了亲热。这是自家的闺女!还这么漂亮!瞧这脸白的,瞧这小模样,像个小仙女一样!
“你爸怎么没回来啊?”
老人随口问一句,再把手中鞭子凌空一甩,还要欺负林戈的大水牛就赶紧抬头,再装作无辜的转头对老人‘哞’一声。
“……”
李思语顿了一下,眼睛顿时就红了。
“他们……”
“出了这种事儿啊……”
听完李思语的哭诉,老人从腰上掏出烟杆叼了再拿火柴点燃,深吸一阵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闺女,跟我走!”
说着老人径直转头甩一记响鞭,那水牛就乖乖朝着村内的方向走过去。
“哎?”
李思语愣一下。
“东西就丢这儿,都是一家人没谁会偷。既然来了,先去祖祠磕个头!如果打算让爹妈落叶归根,待会儿我带你去找书记。”
老人面无表情缓缓的说着,一番话说的李思语泪如雨下。
也顾不得买的这些东西了,她跌跌撞撞小跑着来到水牛旁边儿,大胆的牵起了牛绳。
老人露出赞许的眼神,一回头却看见跟着闺女一起来的那只猫,同样胆大包天的跳到了村里一只黄狗的背上。那狗也是个怂货,居然老老实实驮着那只猫跟上来。
“嘶……土狗背上还是窄了一点儿,没有贝贝那么多毛,趴的更舒服。”
林戈有些嫌弃的抱怨一声,这条土狗倒是一点不在乎的仰头‘汪’一声,还表现的特别骄傲,用很嚣张的眼神对周围其他几只狗进行挑衅。
老人啧一声,把头转回来。
跟着老人走了五分多钟,一行人来到村子中间的一户青砖红瓦的房子门口。
大门两侧是石头雕刻的对联,只是年代久远上面的字迹已经非常模糊。瓦房大门两边的窗户还是那种六七十年代田字格木框,上面玻璃都是小小的正方形。木头窗户能看出新刷漆的痕迹,甚至就连玻璃四周也都沾染了一些。然后从门口看进去,里面是一张红色发黑的大桌子,上面摆着香案还有几个碗碟的贡品。只是这时候香案蜡烛是熄灭的,桌子上还能看到许多洒落的香灰。
再往里看,后面是数不清密密麻麻的木制牌位,粗略估计不下于近百个。仅仅只是稍微看一眼,就让林戈有一种不敢造次的感觉连忙从狗背上跳下来。
而这近百牌位还只是主屋里供奉的尊贵先人而已,村子里普通村民自然没有资格放在主位供奉,两侧的房间自然有他们死后能呆的地方。
说实话在林戈看来,这个李家村的祖祠其实挺简陋的。四四方方的房间,粗糙的墙面,头顶也没有任何装饰点缀。但就是这么朴素的一间屋子,却让林戈有一种无论如何都不能冒犯的感觉。因为哪怕只是粗一眼看到正中央第一张也是最大的那张,大清乾隆十七年几个繁体字,就足以证明这个村子的历史和时光震撼。
李思语站在祖祠门口犹豫着,一时居然不敢跨进去。倒不是男女的区别,而是一个人将要面见祖宗的时候,如果感觉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心里总会感到羞愧。
而这时候,村子里其他门户也都有人好奇的出来。
原本是打算跟这位老人打招呼的,但是看到祖祠门口那个年轻漂亮的陌生姑娘,一时又纷纷愣住半晌没回忆起她究竟是谁。
李思语离开李家村的时候才五岁,一眨眼十几年过去女大十八变,谁还能认出她来?
“族叔,她是?”
一个微胖的妇人好奇走过来,手里还端着簸箕在挑拣着里面的东西。
“李长根家的,她爸叫李卫东!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出去闯荡的那几家户里面,就有这个名儿。”
老人淡淡的说着,慢悠悠从牛背上翻下来。在牛屁股后面拍一下也不用再管,这头大水牛就自个儿跺着四条腿的朝着自己牛棚挪步过去。
“哦!有点印象。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他们那一家子挺大的啊,怎么这会儿就一个闺女回来了?”
妇人很快想起李卫东是谁,毕竟也才分家离村不到二十年呢!
旁边一个挽着裤腿,上身穿着件马褂的中年人叼着烟走过来,看看李思语再看看她身边那只猫,回忆着道:“李卫东的闺女,我记得好像叫李思语对吧?闺女,你是这名儿不?”
李思语含着泪点头,再小心翼翼跟这些个汇拢过来的老家人见礼问好。
她态度诚恳礼貌,模样也好看,再加上被老人指使几人拿回来的大包小包的礼物,很快就得到这些老家人的认同和接受。
当听说她父母双亡,几个凑过来的大婶还陪着抹了点泪。
李思语已经不记得自己老屋在哪,又被老人面无表情的告知前些年被泥石流弄塌,一个热心大婶就主动邀请李思语去她家住。
再听李思语说在外面当警察,村子里的人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很快两家负责今年祖祠杂事的村民,从家里给李思语拿来了蒲团、粗香,又从李思语带来的水果肉食里面挑拣一些,帮忙摆在香案前当做老祖宗的贡品,然后领着李思语上前磕头跪拜。
一群人在外面静静的看着,看李思语一连磕了九个头,又去两侧房间给其他先人上香鞠躬。完成这一切之后,他们看向李思语的眼神更加和善了。
“这就代表从现在开始,李思语正式被李家村接受,是村子里的自家血脉了吧?”
林戈在外面好奇的想着,感觉这些老一辈的规矩还有仪式,以及通过祭拜先祖得到的认同感,都是外面人很难想象的。
它甚至不需要什么滴血认亲验DNA一类的,从你给老祖宗供奉血食开始,老祖宗就会庇护你,大家就是一家人,一切就这么简单。
这种远离城市的荒郊村子,似乎通过它自有的一套脉络,将所有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对于接下来的行程,李思语有些不太懂。让父母认祖归宗的事儿,她感觉也不应该在第一天就提出来。
不过好在两家负责今年伺候先祖事宜的‘祠祝’,对于这些事儿也算门清。无论打锣敲鼓放鞭礼炮还是请全村人吃饭需要的锅碗瓢盆司仪厨师唱歌跳舞上坟烧纸礼花爆竹三拜九叩等等,都能说出一个子丑寅卯并且自圆其说。这些程序甚至讲究一个与时俱进并且家家收益毫无偏私,唯一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把李思语接受。
钱肯定是要花不少,但李思语早有这种准备。和花点钱相比,让父母进祖祠从此享受所有后人孝敬,这才是这一趟最重要的事情。
“哦,还得让道姑奶奶看看。”
刚才老人忽然开口一句,让现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这不是请大伙儿吃个饭收个礼的事儿么,怎么还得麻烦上道姑奶奶了?
但是看着老人坚决的态度,其他这些人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第539章 道姑奶奶
李思语傻愣愣的站在人群中,一时没听懂这些乡亲在说什么东西。
道姑奶奶是谁?
为什么非得让她看看自己?
这事儿莫非还能有什么差错不成?
林戈也眯着眼睛环顾这些人,刚刚还在心里庆幸他们没有对李思语进行刁难,怎么就突然出来一个道姑奶奶了?
然而看这些人的态度,似乎对这个叫道姑奶奶的人确实非常敬重。老人只提了这个名字,然后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反驳或者说帮忙说话,似乎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经过这番闹腾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今天去找道姑奶奶也已经来不及。于是刚才邀请李思语去她家小住的那个大婶,就领着李思语回家吃饭休息。
林戈留在原地看热闹,发现现场这些人难得有一个村子外面来的好话题,因此少数人散了回家,其他人则依旧蹲在站在祖祠门口聊天说笑。
他们也不介意李思语带来的这只猫,更加不可能想到这只猫能听懂人话。除了感叹这只猫不怕生胆子大以外,也就是笑谈这去了城里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脸蛋就像剥了皮的鸡蛋不说,连养的猫都是这样外国品种。一个大婶儿在好奇这种猫会不会捉老鼠,另一个则笑谈这只猫精贵的像小祖宗,哪里能让它干活儿?
“我干的活做的那些事儿,比你们想象的都多!”
林戈在心里吐槽。
而后他们谈论的就变成一些家长里短,偶尔在叹息一声李思语的父亲难得在外面扎根却又早死,这次李思语叔伯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等等。
林戈听了一阵没有得到什么详细情报,这些人竟是从头到尾不谈论关于那道姑奶奶的事儿,让林戈心里好奇却又拿他们没有办法。
无奈回到李思语那边,她正尴尬的一个人端着碗面坐着吃,旁边围了一圈儿的这家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