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人,贵族子民之主,雾都百年之灯塔。”
“我今日所提,非为争权,也非为教义。”
“是为——命火之序。”
她抬手,一道光墙在她指尖应声浮起,投影卷轴缓缓展开,一行法案名目在金光中浮现:
《圣火制裁法案·第一稿》
法案标题简短却带有极强神权色彩。
随之亮出的,是正文要点,编排以六条为纲,三条为惩戒,一条为限制,两条为结构性监管。内容如下:
所有未在教会系统完成注册的平民秘诡师,须于七日内完成命纹检定及卡牌登记,逾期者将列入“潜在命场污染源”名册。
所有夜课、命纹类学习小组,需获得贵族院文化司批准文书,未经核准者即属非法集会。
凡传播“命纹自主”“命纹归我”等意识言论者,视为“叛信传播”,将交由审裁部裁定。
成立“命场净化巡查组”,由教会与贵族议会联合指派代表,共同管理。
授权贵族家族内部设立“命纹自治议庭”,拥有对所属领地内卡牌使用行为之干涉权与纪律处罚权。
议厅之中,先是一阵轻微的低语,仿佛有人在试图确认眼前字句是否真实。
随后,是一种近乎压抑的沉默。
但这不是疑惑的沉默,也不是愤怒的沉默——
而是贵族之间,在确认彼此立场的沉默。
那是权力之间的对视,一种只存在于上位者之间的默契。
数位世袭家族的长座率先点头,随即举手表态。
如骨牌倾倒般,附议声接连响起,彼此叠加成权力共识的合唱:
“附议。”
“附议。”
“贵族不可再被命纹泛滥所污染。”
“若王都无命序,王座不过空火。”
这些声音中,并无真正的敬神。
贵族们不是因为信仰圣母才支持梅黛丝,他们支持的,是这个提案重新点亮了他们手中的旧特权——一次对秩序的回收。
一次用“命火”为名,行“权力锁定”之实的仪式。
法案获得通过,仅用了十五分钟。
卷轴落印,光墙封结,金纹自上而下逐行点亮,像是一道巨大锁链的缓缓闭合。
议会记录员落下最后一笔墨,宣布道:
“贵族院通过《圣火制裁法案》,以五十九票赞成,七票中立,六票不投。”
随后,金印法案将被送往王室会议厅,由王子议席进行最终裁定。
这一裁定,将决定——雾都之上,“命纹”到底归谁所有。
而在贵族议厅最末排的观众席上,一道身影正靠坐在深红幕帘的阴影里,双手轻轻鼓掌。
亚瑟。
掌声不大,却极清晰,像在一座空旷剧场中落下无声的评语。
他侧头,低声吐出一语:
“真是一群识香闻风的好犬。”
倚在他肩旁的维多莉安轻笑一声,眼神慵懒,语气像猫尾拂过利刃:
“犬不会咬自己人。”
“但你得记住——它们咬完别人,是会舔你鞋底的。”
亚瑟眼神不动,只望着那份尚在光墙上缓缓收卷的法案,神色如在注视一张尚未完成的剧本草稿。
他轻声自语:
“是时候,把它写完了。”
王宫内阁厅·王子议席厅。
六张权座如星环般对峙列设,围绕着中央命纹核心,后方无臣,前方无神。
这是帝国最封闭、也最具裁断力的空间——“王室内议厅”。
这里不接凡俗权柄、不承神圣中介,唯有王血本身与命纹认证可在此拥有发言与投票权。
皇权,在此刻,不再是象征,而是铸铁的投影。
今日会议召集,仅有一项议题:《圣火制裁法案》最终裁定。
亨里安七世仍卧于静殿病榻,昏迷未醒,由王室内议厅代行君权。
所有王室直系子嗣,准时入席。
从左至右依次为:
皇长子·奥利昂
皇次子·艾德尔
皇长女·梅黛丝
皇幼女·莉赛莉雅
皇四子·亚瑟
皇三女·维多莉安
厅内极度安静,连风都不敢落声。
唯有命纹在空气中低鸣,如六道星图彼此试探,缓缓交错,每一道光痕都代表着一个名字背后的权力轨迹。
当议程正式开启时,命纹自石地升起,化为六道白金光柱,环绕于座前,
如同古老仪式中燃起的灯塔火光,照亮的是命运的分岔口。
议题仅有一项:
《圣火制裁法案》,由贵族议会通过,现交王室内议厅审定。
—
第一个起身的,是梅黛丝。
她没有携带稿件,也未披神职外袍,身上只有一套王室制式军政正装,
笔挺如裁,银纹翻袖之下,拇指命纹裸露苍白,在议厅灯光下显得几乎刺目。
她不言繁复,只将一封已盖贵族金印的法案卷轴,亲手送入光墙中央。
然后,她平静开口,语调如钢刃划玻璃,透彻却不动声色:
“我提案通过。”
全厅寂静无声,空气仿佛凝固。
她轻抬右掌,命纹光束随之凝聚于掌心中央,光如冰晶,在指节间流动。
“命纹,是权柄。”
“若此火乱燃,全都将化为灰。”
“今日此案,不为压制百姓。”
“而是为——拯救王国。”
言罢,她静立不动,仿佛命运已经交给了秩序自身去判断。
—
紧接着站起的,是奥利昂。
他的动作更像一次宣布,而非回应。
他没有看梅黛丝,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扫视那座空旷的权厅,眼神中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若有狗学会书写,你是给它纸,还是给它鞭子?”
他嗤笑出声,笑声低,却带着咬骨的冷:
“他们连命纹意味着什么都不懂。”
“却敢高举卡牌,踏进雾都街口?”
“可笑——至极。”
他的右手缓缓拔出佩剑,银鞘划过权座地台,响声震耳。
他将剑锋倒插于座前的石阶之中,声音沉若沉钟:
“我赞成。甚至——嫌不够狠。”
—
厅对面,莉赛莉雅缓缓起身。
她身着深蓝议袍,素无饰纹,不佩家徽,不束发冠,仿佛不是来参与王室议事,而只是走入一个必须发声的场所。
她手中握着一册笔记本、一支羽笔,以及一盏未点燃的梦灯。
她翻开笔记本,纸页在指间轻轻翻动,似乎每一页都承载着某一晚夜课课堂上,那些孩子写下的第一道命纹。
她没有抬嗓,没有呼号,也没有反驳。
他们说剑,她却只讲一个故事。
“我在破塔街,教孩子们写命纹。”
“第一个学会的,是个左手残疾的纸坊男孩。”
她语气轻缓,仿佛怕惊扰什么。
“他画得歪,线乱得像要散掉。但他抬头看我,问了一句话——”
她顿了顿。
目光平静,却落在每一位王族面上:
“‘我能写这个,是不是说明……我不是畜生?’”
议厅一时无声。
连命纹的光柱都似乎微微颤抖,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不该被打断的沉默。
她轻轻阖上笔记本,缓缓扫视全场:
“他不是在反抗。他只是——在问自己,是否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