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第18节

  “也有可能太爷没画错,是书上的图不标准。”

  两个写意派,哪怕画的是同一个东西,对比起来,也真的很有难度。

  这时,李三江洗完澡走了进来,他光着膀子,就穿着一件蓝色大裤衩。

  看见李追远拿着书在看,李三江不由笑道:“哈,你看得懂嘛,小远侯。”

  李追远点头:“看得懂。”

  “好好好,你看得懂,我们家小远侯最聪明了。”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将他手中的书拿过来,丢到了一边。

  这书上都是潦草的毛笔繁体字,还带连笔的,他当初为了看明白一点,还得几次去请教隔壁村那位退休了的老乡村教师,那人喜欢书法。

  后来,李三江就不去了,因为最后一次去他家见他时,李三江还带了自家的纸人;

  白送的,没收钱,人子女对自己连连感谢。

  所以,他怎么可能信李追远这个十岁大的孩子能看懂这些。

  “好了,小远侯,你坐那里,坐着别动。”

  李追远听话地坐到指定位置,李三江则弯腰将地上的蜡烛全部点燃,然后拿出三根黑绳,分别系在了李追远的手腕、脚腕和脖颈位置,等他也坐下来后,三根黑绳的另一端也分别系在了他自个儿的同样位置。

  烛火摇曳,李三江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他念得很快,还是用的南通话,李追远认真听也听不懂。

  但觉得这声调,和太爷先前吃饱饭躺藤椅上哼的小曲儿很像。

  念了好一会儿,李三江终于停下来了,他砸吧了一下嘴,应该是有些口干,可这时候又不适合出阵喝水,只能干咳一声清清嗓子,然后伸手到背后摸了摸,收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符。

  李追远有些好奇,太爷全身就穿了一条裤衩,这张符先前是放哪里的?

  将符送到蜡烛边点燃后,李三江开始挥舞符纸。

  “嘶嘶!”

  几乎烧到手时,李三江将符纸拍到了自己和李追远中间。

  “啪!”

  顷刻间,所有蜡烛全部熄灭,屋里的白炽灯泡也闪烁了几下才恢复正常。

  李追远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绑着的黑绳子:

  这就,结束了么?

  好像,没什么感觉。

  “好了!”

  李三江站起身,走到李追远面前,低下头,用牙齿加手拽,将三根绳子多余部分弄断,但李追远脖子、手腕和脚腕上,依旧分别留下了黑色绳圈。

  “小远侯啊,这三个绳扣今晚别解,就这样睡觉,明天吃早饭时我再给你剪掉。”

  “好的,太爷。”

  “嗯,你回去睡觉吧。”

  “太爷晚安。”

  “晚安晚安。”

  李追远站起身,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得身后“噗通”一声,回头一看,发现李三江正捧着脚摔在地上。

  他先前是帮自己咬断的绳子,刚刚应该是自己想咬断脚腕上的绳子时,不小心摔了。

  李三江双腿翘起来交叠,一只手枕在后脑位置,另一只手对着李追远摆了摆:

  “还不快去睡觉。”

  “哦。”

  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躺上床,先前还没感到多困的他,一沾床,立刻就感到困意袭来。

  他将薄被盖在了自己肚子上,沉沉睡去。

  隔壁。

  “应该是成了吧?”李三江自言自语,“肯定是成了的,灯泡都闪了,总不可能是电路接触不良。”

  随即,李三江又瞥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书,自我怀疑道:“不对,写这书的人那会儿应该没见过灯泡吧?”

  但很快,李三江又找到了新的证据:“我在瞎想什么呢,蜡烛都灭了,那肯定就是成了的。”

  说完,李三江伸了伸懒腰,走到床边躺下。

  “哎哟,今儿个可真是累惨了哦,睡觉……睡觉。”

  他今天干的事儿可太多了,又是引尸又是捞尸再是画阵图的,年纪大了,真撑不住。

  脑袋一碰枕头,直接就打起了呼噜。

  不过睡着睡着,李三江就翻了个身,嘴里嗫嚅了几声后,眉头渐渐皱起。

  他做梦了。

  梦里,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座白玉石阶台上,周围,是高耸的宫墙和恢宏的殿宇。

  自个儿前方右侧是门洞,左侧则是一大片开阔地,一直延伸到水池和龙桥。

  “奶奶的,这是故宫?”

  李三江没去过京城,自然没来过故宫,但他在挂历上和露天电影幕布上看过,这儿不就是皇帝住的地方么?

  嘿,自己居然会做这个梦,有意思。

  李三江下意识想要摸自己口袋里的烟,这不得来一根?

  可手伸下去一摸,却抓到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自己腿上居然躺着一只橘猫。

  橘猫似乎刚刚在睡觉,被吵醒,有些不满地翻了个身。

  “滚一边去。”

  李三江将橘猫无情拨开。

  橘猫落地后翻滚一圈站起来,不满地对着他叫了一声:

  “喵!”

  李三江不以为意,伸手拍了拍自己腿上残留的猫毛,然后重新拿出烟盒,抽出一根咬嘴里,再拿出火柴,给自己点上。

  恰好这时,斜前方传来“吱呀……”沉闷的摩擦声,应该是宫门被打开了。

  李三江嘬了一口烟:“我记得听人说去故宫得买门票的,我这会不会被查逃票罚款?”

  随即,李三江拍了一下自己后脑勺:“我他娘的在梦里啊,买个屁的门票!”

  美美的吐出一口烟圈,李三江得意地笑道:

  “这真是划算,人去个故宫得坐长途火车去京里,还得买门票才能进,我这次梦里就当旅游参观了。”

  宫门的摩擦声终于停止,前方,三个门洞内,传来脚步声。

  “砰!”

  “砰!”

  “砰!”

  沉闷、整齐。

  李三江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心里纳罕:这进故宫参观还得排队齐步走的么?

  但很快,

  李三江整个人怔住了,因为三个门洞内,出来的不是游客,而是三列身穿清朝官服头戴顶戴花翎面容惨白的人,他们按照同一个节奏,蹦跳而出。

  “砰!”

  “砰!”

  “砰!”

  李三江手里的烟,不知何时已经滑落。

  忽然间,他们全都停止了跳动,陷入静止与死寂。

  下一刻,

  他们集体原地向左转向,面朝李三江。

第7章

  一墙之隔,两张床。

  西边床上,李三江眉头紧皱,不时发出呓语,手脚不规则地甩动。

  可尽管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却依旧无法从噩梦中苏醒。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压在自己身上。

  对方很沉,压得自己胸闷,近乎无法呼吸。

  可任凭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推开。

  李三江自己都没料到,背了一辈子尸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鬼压床。

  可饶是在如此焦头烂额、心慌乱燥状况下,他依旧能给自己寻得一份慰藉:

  “这样看来,小远侯的煞都算是过给我了吧,阵法成了!”

  此时,东边床上,李追远安静地躺着。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呼吸也很平稳,好像依旧睡得很香。

  不过,李追远却在梦里,睁开了眼睛。

  他从床上坐起,初以为自己是睡醒了,可再扫一眼外面,漆黑一片。

  他明白了,自己还在梦里,因为卧室里的纱窗也是能透月光的,不可能黑得这么彻底。

  环视四周,李追远发现自己能看见的范围,就是自己身下的这张床。

  这是一张有年代的老木床,很多细节被岁月磨去,但仔细摸索,还是能发现精致用心的雕花设计。

  李追远拿开身上的被子,跪着挪到床边,尝试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一下外头。

  这反正,是梦。

  白天刘曼婷问他,在乡下无不无聊?

  他回答这里好玩的东西很多。

  是啊,的确很多。

  前几年,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学习”这个词前面经常会被加上前缀“刻苦”。

  学习,不就是把概念、理论、公式看一遍,然后再去把那些简单的题目做出来就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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