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花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
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花。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花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花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花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花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花。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花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花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