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里头面积不大,读书人在这里布置过阵法以维系墓穴里的基本环境,但随着岁月腐蚀,阵法早已形同虚设。
地上,已经蓄积起没过人膝盖的水。
盛尸台上,女尸被完全冰封,尸体并未腐烂,但盛尸台内的阵法早已停止运转,记忆中用以维系尸体不腐的玉佩也已经崩碎,最后一点余力将女尸冰冻。
要是自己不来,用不了多久,尸体解冻后就会腐烂,墓穴会被湖水充满,尸体以及里头的陪葬品都会被卷入湖中。
“这阵法,确实糙。”
记忆里就看过一遍,现实里再亲眼目睹,李追远确定了,那位读书人……其实就是一个喜欢读书人打扮的“润生”。
“润生哥,那里,那里,还有那里……”
李追远一口气吩咐了很多,润生听完后,只应了一声:“好嘞!”
润生开始对墓穴进行开挖,先将蓄积的水放出去,然后按照少年要求重新布置起阵旗。
李追远则专注修改起盛尸台上的阵法。
一切完工后,李追远将几处新布置的阵法启动,阵眼立在西方位,与太湖潮汐相呼应,借太湖之势,让阵法可以更久远的维系。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和润生又一起把被积水泡过和冲倒的陪葬品整理了一下,淤泥也被润生以黄河铲铲走,整个墓室一下子变得清爽多了。
润生拄着铲子说道:“还是烧成灰好,省得打扫。”
李追远:“这话你可别对你爷爷说。”
山大爷和太爷早已选好了寿棺和吉穴,还等着土葬呢。
李追远又补充了一句:“也别对萌萌说。”
润生闻言,笑了。
做棺材的,天然反感火葬。
李追远其实挺支持火葬的,不仅能节约用地,还能极大降低尸体变成死倒或僵尸的风险。
但一代人有一代人自己的认知想法,那位读书人自己能接受灰飞烟灭,心中却依旧希望爱妻的尸体能得到妥善保存。
李追远:“好了,我们回去吧。”
出来后,润生将洞口复原。
一开始没看见刘昌平,但过了一会儿,刘昌平就蹑手蹑脚地跑来,压低声音道:
“快走,我刚看了,这会儿没人。”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润生的登山包上,只是来时就是鼓鼓的,现在也是鼓鼓的,真看不出是否挖出了什么好东西。
开车返程时,刘昌平有些心神不宁,几次嘴唇嗫嚅,却终究还是没问什么。
到南通时,李追远示意刘昌平先开去市里百货大楼,他进去买了些母婴用品后,让刘昌平把车开到江边。
这地儿,刘昌平熟的。
李追远示意润生留车上,自己提着东西下了车。
走至江边,先抽出一张符纸甩出,符纸自燃,飘落于江面。
很快,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响,一块水幕自江底浮现,显露出一身雅白长裙的女人,女人腹部微微隆起,显怀得并不明显。
看来,这孩子并不会那么好生。
女人后退三步,双手置于身前,准备郑重行礼。
“免了。”
“是。”
女人半低着头,不敢直视。
薛亮亮虽未打电话求自己这么做,但既然回来一趟,李追远觉得自己应该来送点东西,打个招呼。
只是,这活儿本该由谭文彬来负责,但谭文彬现在不在,他亲自过来,反而会给对方太大压力。
将礼品丢入江中后,礼品被一层特殊的水流包裹,快速浸没。
李追远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后方,女人将未行的大礼,对着少年行完。
等少年走远身影不再可见后,才缓缓下沉,没入江面。
接下来,就是回思源村了。
李追远准备给刘昌平算今日的车费,还没开口,刘昌平的传呼机就响了。
“我老婆,我回个电话。”
将车往路边小卖部一停,刘昌平下车去回电话,不一会儿,他就兴奋地跑回来,似是忘记自己是司机了,居然拍打起了车窗。
李追远将车窗摇下。
刘昌平:“哈哈,我老婆怀了,我老婆怀了!”
这一喜讯,顷刻间冲刷掉上午疑似陪同盗墓的阴霾。
他是一路傻笑着将李追远和润生送回思源村的,中途李追远要给他车费,被他给推掉了,说今儿个喜庆,不收钱。
李追远也就没强求。
车开回李三江家坝子上,刘昌平对坐在坝子上的李三江高兴地喊道:
“李大爷,我老婆有了,我要当爸爸了。”
李三江笑着道:“哎哟,这可是好消息,来,我和你好好喝一杯……算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那我就先走了,大爷。”
刘昌平把车往后倒出去,开出了村。
也真是巧了,他觉得每次遇到这帮人帮他们开车时,自己总能收到好消息。
从认识对象、到结婚再到怀孕,整个一条龙给包圆儿了。
坝子上,李三江笑呵呵地道:“这小子,看样子就高兴傻了,恨不得自己现在开的不是出租车而是火箭。”
说着,李三江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李追远身上,然后又自然而然地开始搜索那女孩的身影。
搜索到一半,李三江一拍额头,伢儿还小哩,自己到底在想些个什么东西,真不害臊。
“小远侯,陪我再去看看你爷爷。”
“好。”
坝子上,正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目光先落在少年的身上,又挪向自家孙女。
阿璃作为秦柳两家唯一血脉,要说柳玉梅没想过这一茬,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以前阿璃病情严重,她基本就熄了让阿璃以后成亲结婚的念头,现在见阿璃病情不断好转,她已经在琢磨姓氏该怎么分了。
反正小远也是跟母姓的李,应该对姓氏没那么看重,到时候自己厚着老脸求一求,应该也能……
刘姨忽然出现在柳玉梅面前。
柳玉梅被吓了一跳,面露愠色。
刘姨委屈道:“我都喊您好几声了,问您晚上想吃什么,您没反应,所以,您刚刚到底在想啥呢?”
柳玉梅愠色化作微红,回答道:“在想阿璃的新衣裳,用什么料子好。”
刘姨:“生一个!”
柳玉梅:“哪够!”
刘姨笑了。
柳玉梅举起手:“贱皮子,讨打!”
刘姨笑吟吟地在前面跑,老太太在后头追。
秦叔扛着锄头站在田地里,遥望坝子上的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自己和阿婷小时候,阿婷每次犯错时,主母都是这般追着她教训,而明明有着一身功夫的主母,却怎么都追不上不愿意吃苦练功的阿婷。
在二楼屋里画画的阿璃,走出房间,看了一眼奶奶和刘姨的追逐,就又转身回房,继续画画。
画中本已画出庄重肃穆的祥云,被女孩又加了几笔,更添了些许鲜活明亮。
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再次来到李维汉家,恰好瞧见李追远的小伯父也在这里,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盛着肉。
李追远昨晚吃饭时,就吩咐熊善去送肉了。
小伯父见到李三江,先吓得缩了缩脖子,然后硬挤出笑容:“三江爷。”
他晓得,李三江不待见他们哥四个,有时候村里见到了,隔着老远都会“呸”他们一声,骂一句“白眼狼”。
李三江笑呵呵地凑过去,无视了对方碗里的肉,转而问道:“你爸跟我说,他得去窑厂里搬砖,来还你们四兄弟给他出的住院手术费哩。”
小伯父:“我是不要的,是我哥他们……”
见李三江在地上捡起木棍。
小伯父马上端着碗撒腿开跑。
李三江将木棍一甩,砸中小伯父后背,小伯父“哎哟”一声挺了一下身子,却还继续护着碗里的肉不撒,继续往家跑。
李维汉和崔桂英听到动静,自屋里走了出来。
崔桂英见到李追远,先跑上去抱住,摸摸头又摸摸脸,很是亲昵。
李三江则怒眼瞪向李维汉,李维汉解释道:
“善侯今儿个送来的肉,我看四侯家里伢儿多也小,就让他拿去给伢儿们……”
李三江闻言,先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远侯,又看着李维汉,发出一声冷笑,骂道:
“这年景不是以前了,有手有脚的想饿死个人也不容易,你他娘的到底在演给谁看呢!”
李维汉懵了,昨儿个就被三江叔训了一顿,谁知道今儿个三江叔骂得更厉害。
李三江:“明儿个你和桂英侯去善侯那儿,帮忙种桃树收桃子,算工钱,管两顿饭。”
李维汉马上应了一声:“哎,帮三江叔你干活儿是应该的,工钱就不……”
李三江骂道:“老比日相的,不要工钱你怎么还你四个儿子的钱!”
李维汉见三江叔火气这么大,只能点头。
李三江又说道:“管饭只能吃不能拿,别想着占老子便宜!”
李维汉忙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懂。”
李三江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发火了,只是淡淡说了句:“自个儿宝贝点身体,别最后都活不过我。”
“是是是,晓得,晓得。”李维汉陪着笑脸不断点头,心里想的是:活过三叔您,还真没那个信心。
李三江又道:“你和桂英侯要是哪天身子不行了,躺床上需要伺候时,好戏才刚刚开始哩。”
说完,李三江就牵着李追远走了。
行走在田埂上时,李追远剥着刚刚奶奶塞给自己的煮鸡蛋,先给太爷递去,太爷低头,小咬了一口:
“小远侯,你自个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