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之所以去,与其说是可怜鸟,倒不如说是“可怜”翠翠。
毕竟,那只受伤的鸟在阿璃的视角里,可一点都不可怜兮兮。
女孩清楚,自己得主动尝试走出去,这样以后才能有机会帮到他。
“阿璃,帮我一个忙,这次走江我积攒了很多冗杂无用的情绪,得整理一下丢了,省得占地方。”
女孩闭上了眼。
二人的手本就牵着,一起闭眼后,走阴开启。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剧烈碰撞,甚至都没有丝毫的镇压与反抗。
与普渡真君当时给自己所设的,一模一样的幻境,也是太爷家。
这里,也是夜晚,过度重叠一致的环境,给李追远一种自己只是眼睛单纯地一睁一闭。
起身,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里面黑漆漆的,唯有书桌台灯亮着一缕光晕,模糊可见一道身影坐在那里。
以前,双方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从李追远主动把自己降格为心魔后,彼此就算彻底区分开来。
区分的是灵魂意识,不是身体。
因此,理论上来说,李追远吞了莲瓣,对本体也有提升,同时本体吞的青莲之力,李追远这里也能享受到。
之所以到家时,李追远还得故意将风水之力牵扯到身边以做气息遮掩,就是因为他不光在消耗莲瓣,还有另一股来自本体消化的进度,使得少年这里……精力有些溢出。
不得不故意做点浪费之举,好把这过多的精力给消耗一下,要不然整个人会忍不住显得过于亢奋。
站在门口的李追远对坐在书桌后的本体说道:
“这么用功?”
除了身体外,他们还共享着记忆。
本体正在看的书,其实就是李追远所看过的,少年有着极强的记忆力,看过的书基本都能原封记忆在脑子里。
他在太爷地下室里搬书看,本体在自己记忆里搬书看。
本体头也不回地说道:
“把时间用在没意义的事情上,显得太过低级。”
在本体看来,就应该抓紧一切时间,利用身边一切资源,去不断规划和强大自身,而不是把大好时光用在陪女孩聊天下棋。
就算是考虑到女孩可以带来的利益价值,眼下也早已足够了,女孩的眼里全是自己,愿意为自己做几乎任何事。
煮沸的汤,只需稍添点柴火就能继续维持沸腾,可李追远,却还在继续给钓上来的鱼喂食。
李追远:“这就是我能站在外面,而你只能被关在里面的原因,另外,你的低级与高级,在我耳朵里听起来,显得有些幼稚。”
曾经,李兰也喜欢用这种措辞。
她排斥任何与人相关的一面,把自己当作了精神上乃至于物种上的神。
本体:“随你,你把垃圾丢在这里吧,我抽空消化掉。”
当初,也是在这间卧室里,李追远和本体对抗过一次,他赢了,本体输了,自此心魔反噬了本体。
只是,听起来很是凶险的事,实则也就那半晚的过程,住在东屋的柳玉梅甚至是早上看见少年身上表露出的一些特征,才察觉到少年内心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动静小,是因为双方都没打算把它给闹大,很多人心魔作用时,会发失心疯,杀亲人杀朋友杀无辜的人,都很常见。
但他们俩,没这么做,本体确认那晚自己没机会了,只是留下几句警告,就退回去了。
包括在对付普渡真君那次,本体与李追远联手完成目的后,他也自己走进了门里。
俩人都太理性了,本体更是李追远的理性进阶,晓得什么时候该内讧以及内讧的程度该如何控制。
普渡真君当时就是震惊于这种心魔与本体的关系。
事实上,这的确是古往今来,心魔与本体最为和谐的范例。
李追远将自己使用秘术所积攒的杂念情绪倾泻出来,本体虽然没主动接应,却没做任何抗拒,因此李追远这里把垃圾丢得很顺利。
这些情绪垃圾,对本体而言是无用的,它不沾染任何情绪,不会留痕。
倒是对李追远的影响比较大,毕竟少年也不想步桃花仙的后尘。
李追远:“改变路线了?”
本体:“有她在你身边帮着你,你肯定是能把这些垃圾成功丢到我这里的,因此,无意义的挣扎,就没必要做了。”
李追远原本是打算凭借阿璃的帮助,用强的,他也没料到,对方会毫不抗拒。
当然,李追远也知道,本体的新路线是什么。
它在学习。
凡是自己所看所学的术法、阵法、风水等等,它都能进行反刍提升;自己的所有经历,它也能进行进一步的归纳总结。
因为它不需要睡觉,不用做事,只是待在灵魂深处,它不会觉得枯燥、无聊、烦闷,可以将所有时间,全都用在它所认为有利益的事情上。
身体、记忆这些是共享的,但属于个人的感悟与思想,是区分的。
李追远可以确定,假以时日,本体必然能全方面的超过自己。
这其实算是一种“寄生”,但它并不汲取宿主养分,可这寄生的效果,却更加强大可怕。
本体翻了一页书,问道:“怎么,害怕了?”
李追远:“有点。”
本体:“换我在外面你在里面,你又不乐意。”
李追远:“确实。”
本体:“放心吧,短时间内,我没兴趣去与你争夺‘李追远’的定义权,你记下来的书太多,很多书你看懂了,却没有去真正提升钻研,包括这个……”
本体一甩手,李追远看见书桌旁边凳子上,摆放着的棋盘,上面黑白棋子密布。
本体:“下了这么久的棋,棋艺还是那么差劲,你今天三场九盘,之所以能赢一局,是因为你的精力太过充沛,一直保持着最佳状态,才侥幸赢得一场。”
李追远:“可是,我和阿璃下棋,赢了,有什么意义?”
本体沉默了。
李追远:“你不觉得,在这种事上较真,显得很低级么?”
本体:“我只是拿这件事与你举例。”
李追远:“好。”
本体:“当我真正决定学好了,准备出来时,你将无法再阻挡我。”
李追远:“可是,你所认为的我做的那些无意义的事,都是能把你关在这里的铁栅栏。”
本体:“现在有效,不见得以后有效,你应该清楚,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的投机取巧,都是苍白的。”
李追远:“那你继续学吧,我走了。”
本体:“可以治润生的伤,但没必要去恢复润生的意识,反正他就算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始终记得你,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到时候日常时拿锁链和封印给他圈住,牵着去走江,能发挥出更强的战力。
你把润生意识恢复了,没了那股子无意识的疯狂,他的战力效果必然会大打折扣。”
李追远:“我其实不反感你和李兰所说的,不想做人,但你们为什么要奔着畜生去?”
本体:“谭文彬双肩的怨婴现在很是虚弱,趁谭文彬还没苏醒,你去把那俩怨婴炼化,彻底融入谭文彬的身体,这样他的实力可以更进一步,一直保留着这种状态,代价不过是余生一直处于冰冻刺骨的煎熬中而已,他会习惯的。”
李追远:“梦话说完了么?”
本体:“润生的事,你可以骗其他人你有心无力,谭文彬的事,你可以骗他说是那俩怨婴为了救你主动牺牲了自己。
你有太多方法,可以把自己从质疑的漩涡中完全摘去。
你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并未改变,依旧是他们信任和追随的小远哥。”
李追远:“下次丢垃圾时,再见。”
少年走出房间,关上门。
眼睛缓缓闭起,再睁开时,回归现实。
阿璃的眼睛距离少年很近,两个人的脸近乎要贴到一起。
女孩眼里有些疑惑。
李追远解释道:“它很配合。”
女孩眼里流露出担心。
“不用怕,它越是这样,反而越不用担心。”
走江途中,李追远真正怕的,是丽江遇到的那位虞家少女。
那是一个蠢笨到几乎无法预测她下一步动作的人。
本体太理性了,选择最优解,是它的本能,甚至是它存在的逻辑。
所以,能够拼着痛苦去抗拒这种行为逻辑的自己,反而能够在这方面,获得巨大优势。
你尽管继续看书,努力学习,超过我就超过我吧。
你以为像上次普渡真君那样的事,仅仅就这一次么。
绝对理性,有时候也是缺点。
李追远送阿璃回到东屋,再上来后,准备休息了。
为了解决精力过于充沛会导致自己失眠的问题,李追远上床睡觉前,特意拿出无字书,把已经够用的红线,继续推演,嗯,顺便把位于第一页的《邪书》完成了今日榨干。
无字书第二页的猴子,还在。
同时,第二页下端,出现了一根栅栏。
这根栅栏出现在这里,很突兀,应该是从第一页那里延伸过来的。
显然,《邪书》不安分,它在试探自己。
李追远没做阻拦,假装没看见。
这只猴子已经没用了,而《邪书》想要从第一页入侵进第二页。
对此,李追远准备放任。
入侵吞并成功后,以后的每日推演量,将再次提升。
日复一日的压榨,李追远也觉得该给《邪书》一点念想,让它望梅止渴般的继续活着。
上床,将被子折叠,躺下,把被子盖在肚子上。
闭眼,入睡。
一觉醒来,刚睁眼,就觉得那种精力过度充沛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种现象,得一直持续到自己和本体都完成消化的那一天。
侧过头,阿璃已经站在画桌前画画。
每次一浪刚结束,都是阿璃最忙碌的时候。
既要画新作,还得补充符纸以及修补器具,有时需要制作新东西时,还得指望阿璃的手工。
李追远起床后,在阿璃身边站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