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谭老板,你的要求可真多,还是吃压缩饼干吧。”
谭文彬:“真是区别对待,要是阿友醒了,肯定不是这个待遇。”
赵毅:“有一说一,谭老板,要不是你当初给我挖的坑,我也用不着来这一趟,刚发现你醒来时我没顺手把你掐死,就已经很区别对待了。”
谭文彬不再说话,默默地吃起压缩饼干。
将房间的床让出来给他们睡,赵毅拿了一件雨披,去屋顶睡觉,顺便放哨。
他身下就是翟老的房间,老人家这么晚了还没睡,带着学生们在商谈东西,像是在上课。
夜深了。
货车内,蛊虫从阴萌衣领内钻出,阴萌也在此时缓缓苏醒。
其实,她的伤并不重,只是被白光扫到后再强行开启献祭,对她精神意识层面的负担很大,她是被累晕过去的。
坐起身,看了看车厢环境,再指示蛊虫飞出去,每个人鼻孔前都站一下岗,等其飞回来告知全员都活着后,阴萌也是舒了口气。
她先来到润生身边,润生胸口处已经做了上药包扎,手法相当细腻且熟悉,一看就是编外大队长的手笔。
伸手摸了摸润生的脸,虽然还没醒,却已能感知到他的温度。
阴萌又去查看了其他人的情况,那俩姊妹是最严重的,不仅伤势重,而且看起来老了很多。
做完这些后,阴萌决定下车去找小远哥他们,他们既然不在车里,那应该在这附近。
来到后车厢边,外头还下着大雨,阴萌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就没直接跳下去,而是转身以常规方式下车。
脚尖刚落地,阴萌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雨声……怎么一下没了?
阴萌松开抓着扶手的手,缓缓转身,先前站在车里所见的场景消失不见,在她眼前,是望不到边的森严水面。
“哗啦啦……哗啦啦……”
水声荡漾,阴萌再次转身,发现先前自己下来的货车,竟变成了一口棺材。
棺材不高,且很眼熟,这是她亲手打造的。
棺材盖并未完全覆盖,而是开着巴掌大的口,阴萌低头向下看去,看见了躺在里面的爷爷。
阴影覆盖过来,阴萌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头顶,眼睛逐渐睁大的同时颤声道:
“先……祖?”
第285章
头顶,是一张巨大的脸,大到遮蔽了上方的一切。
这张脸,在丰都随处可见,被雕刻成神像,被挂在供桌上,被画在一处处岩壁。
小时候,爷爷会一边抚摸着阴萌的头一边指着“它”说:
“萌萌啊,记住,这是咱们的先祖。”
等父亲失踪,母亲改嫁,爷爷病躺入棺材后,一个人守着清冷棺材铺的阴萌,时常站在柜台后头,双手撑着柜面,看着每临庙会时熙熙攘攘的街道。
先祖在这里似是无处不在,却偏偏不会出现在他们后代的生活里,无论她多么困苦,小小年纪就得以稚嫩的双手拿起工具去打造棺材,为了那点劳务费撑着船烈日下帮别人去打捞发胀的尸体。
所以她黑,所以她皮肤粗糙,当初跟着小远哥回南通时,她身上压根就看不见川渝女孩的白皙。
这一刻,先祖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没有感到惊喜,没有感动,有的……是发自灵魂的颤栗与恐惧。
这张巨大的脸开始发生变化,它不再那般刻板死气沉沉,它渐渐变得鲜活,如若有了实质的血肉。
四周边缘处,一口口棺材浮出水面。
可以看出来,越是年代久远的棺材越是华贵大气,反之就越简单粗糙,这是因为阴家的状况,是一代不如一代。
“嘎吱……嘎吱……”
声音来自下方。
阴萌这会儿不敢低头去看,但自己身下的棺材是爷爷,而这声响,似是已经死去的爷爷正用指甲抓挠着棺壁。
上方,先祖的脸在变得鲜活后,动了起来。
像是一座湖,被倒挂在头顶,波纹荡漾。
下一刻,倾泻而下,如同瀑布,狠狠冲击在了阴萌身上。
“啊!。!”
滚烫、腐蚀、穿刺……种种可怕的感觉以最直观的方式袭来。
阴萌的皮肉开始褪去,骨骼开始消融,此间痛苦,如冰雪被置于夏日炎阳,灼烧酷刑。
现实中的货车后车厢内,躺在车尾挡板处的阴萌,身体抽搐,鲜血不断地从眼耳口鼻以及全身毛孔处溢出,顷刻间就变成一个血人。
二楼房间里,李追远睁开了眼,他感到了一阵微弱的心悸,只是他现在状态还未完全恢复,感知还比较迟钝。
少年自床上坐起身,看向窗外,大雨滂沱,货车安静地停在那里,没什么异常。
隔壁床上的谭文彬吃饱了后又陷入了沉睡,他只是自己醒了,那四头灵兽还在沉睡。
李追远下床走到门边,再微弱的感觉,他也得出去看一下。
刚打开门,屋顶上就有一道穿着雨披的身影滑落,是赵毅。
他先看了一下后车厢,然后马上对二楼的李追远招手,出事了。
李追远下了楼,拿起门口的一把伞打开,走了出去。
经过警车前时,故意把自己的身形显露出来。
警车里有两位警察,一位在睡觉,一位则在抽着烟,看见李追远出来时,他动了动身子,不是引起了怀疑,而是想着少年这么晚跑出来是否需要帮忙。
李追远快跑向货车。
警察见状,也就没下来,打了个呵欠,对车窗外吐了口烟。
李追远来到后车厢时,赵毅已经将一根根银针刺在了阴萌穴位处,身体的抽搐降低了,鲜血溢出速度也已放缓,却仍在持续流出。
“奇了怪了,我一直在屋顶守着,没察觉到有东西进来啊。”
赵毅并不认为自己的警戒能毫无缺漏,可就算有东西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潜上车,也不该只单独对阴萌下手,其他人就不能顺手杀了。
还有就是对阴萌出手,犯得着这么麻烦,搞出这种阵仗么?
李追远:“应该不是有人潜进来了,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潜入。”
赵毅翻了一下阴萌的眼皮,说道:“姓李的,你能压制一下么,她再继续这样出血,会死。”
李追远右手掌心凝聚出血雾,紧接着手掌不断轻轻摇晃,掌心血雾也在做着调整。
随即,少年的掌心拍打在阴萌的胸骨处,血雾立刻散开,覆在阴萌全身,等于是以少年的鲜血形成一道血膜,强行抑制住阴萌的失血进程。
覆盖完毕后,少年习惯性准备画咒文以镇压之举加以巩固,可阴萌全身都覆盖着自己的血,再用自己的血作颜料画咒文就相当于在红纸上用红笔写字,有些不合适了。
印泥也不能用,因为黑狗血本身会对这层隔膜造成破坏。
李追远看向赵毅:“借点血。”
“好说。”
说着,赵毅就伸手拍向自己胸口,熟练得如老农每日晨醒后的打井。
“普通的血就行,不用心头血。”
“懒得开新口子了,怕疼。”
衣服敞开,心头血飞溅而出,李追远手掌一挥,将它们接住,顺便瞅了一眼赵毅心脏处,细小的花蕊已重开了一圈。
这一切,都来自于墓主人被封印前的最后赐福。
原本的墓主人肯定没这个能力,可当时他体内有三尊那样的存在,还有菩萨的佛力加持,给一个人赐福,确实不难。
以赵毅的血完成咒文后,李追远点头道:“真好用。”
赵毅:“那可不。”
李追远:“抽空给我放一缸备用吧。”
赵毅:“你当我是抽水泵?”
李追远:“茶缸。”
赵毅:“那倒行。”
二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阴萌身上。
李追远的封印,治标不治本,就算少年可以不惜代价,一次一次地重新镇压下去,可阴萌的身体也无法长时间承受这种堵塞,其实现在,已肉眼可见呈现出浮肿了。
赵毅:“如果想得简单一点,既然是鲜血出问题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血脉出了问题?”
虽未到丰都地界,可已距离不远。
李追远:“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
赵毅:“说不定是大帝见我们实在磨蹭,就忍不住了呢?”
李追远:“那也应该先对你出手,再对我出手,而不是直接对萌萌。”
赵毅:“那有没有可能,是萌萌自己起了反应?阴家衰落很久了,以萌萌的资质本来没什么发展前途的,却因为跟了你,在功德大力灌输之下,她其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你们上次去都江堰时,肯定是刻意避开了丰都,这次距离近了,她可能就自己起反应了。”
李追远:“变强的阴家人,回到丰都就得暴毙?这说不通。”
“这个暂时没办法讨论出结果,眼下,还是先把她处理好吧。”赵毅指尖在阴萌胳膊上轻柔一抚,确认了其现在状态,“不能再这么继续单纯封印下去了。”
“她现在是气血外溢,本体不固,形同虚设,需接入地气,以地养之法,架构循环。”
赵毅:“意思就是,把她埋了?”
李追远:“嗯。”
附近暂时找不到棺材,就只能以车上的塑料棚布代替。
“下葬”地选在了一处陡坡中段,这里没被种地,平日里也没人敢靠近怕失足滑下去。
赵毅手持黄河铲挖坑,李追远在旁边布置阵法。
坑挖好后,赵毅将阴萌用棚布仔细打包了三层,放了进去,紧接着开始往里填土。
填土也有讲究,这是活墓,不是死墓,土层得松,而且还得跟老鼠兔子洞似的,开个出气孔,要不然真会把人憋死闷死。
李追远阵法布置好了,就站在那里看着赵毅的动作。
“你以前埋过自己?”
“埋过,当初为了解决生死门缝的问题,什么招我都试过,我这一身医术,还是久病成医得来的。
好了,我的活儿干完了,你来收尾。”
李追远将阵法最后一缺安上去,这阵法作用面积不大,但内藏乾坤,分上下两部分,地面之上负责隔绝,无论是人和动物靠近,都会被鬼打墙;下面部分则是积聚四周地阴之气。
少年手掌在土层上轻轻拍了拍,掌心血雾稍纵即逝以作呼应,下方阴萌身上的封印随之消散,其气血再度开始外溢,可流转后,又回流进体内,这意味着循环完成,相当于给将要窒息而死的阴萌戴上了呼吸机,成功续了命。
赵毅手撑着铲子说道:“得,眼瞅着就要进丰都了,阴家人先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