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指挥着几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把两张桌子和三把椅子摆到舞台一侧，然后招呼管唬：“来来来，咱俩再过一遍台词。”
管唬走过去，看着那桌上‘著名音乐人管唬’的名牌，脸上就跟便秘了似的：“哥，咱就是打个样，没必要这么糟践人吧？”
“嗐，这要的就是真实感。”
张延道：“反正台下观众又不认识你，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你看我今天，不也要客串一把主持人吗？”
说着，他直接把管唬按坐在‘输出位’上，开始最后一次排演对词儿。
对着对着，呼机又响了。
张延摸出来一瞧，见又是人艺传达室，于是懒得理会，直接把呼机塞回了腰间。
这时韩荭从帐篷里出来，一路小跑着来到坡顶，然后面站到话筒前开始对着台下小声念词儿。
张延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摇头道：“韩荭，这样不行，要不你出场之前先在帐篷里运动一下，比如深蹲什么的，上了台要喘、要慌。”
“我知道了。”
韩荭点头，她的舞台经验其实并不少，以前上台唱歌时，都是叫她别紧张，这还是头一次听到相反的要求。
她想询问一下这样到底行不行，可又担心张延认为自己是在怀疑他，所以最终只是默默地回到了帐篷里。
这时马原带着相关部门的领导也赶了过来，看到场地如此简陋，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点……
虽然还不至于心凉，但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张延这回出的主意不灵光。
马原犹豫着对张延道：“要不还是找咱们电视台的职工来充当观众吧，最起码稳当一点。”
“不用。”
虽然知道这是好意，但张延还是断然拒绝：“要是用咱们自己的人，那还怎么看的出效果来？就得是现抓的观众，才能验一验这节目的成色！”
见他信心十足，马原也不好再说什么，在张延的要求下，随手指了两个随行的部门领导，去台上客串评委。
这两位只能临时突击培训一下，好在戏肉都在张延和管唬身上，他们只需要照本宣科就行。
等一切准备就绪，附近的村子就响起了大喇叭，喊着说是电视台下乡慰问演出。
这年头娱乐活动不多，再说11月份已经到了农闲时节，没多会儿功夫，就有村民扶老携幼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等台下坐的差不多了。
张延试了试喇叭，扬声道：“演出是演出，但我们这可不是下乡演出，而是歌唱比赛的初赛。
这是我们电视台准备推出的新节目，台上这三位是专业评委，台下的诸位是群众评委。
毕竟老话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今天咱们参赛的歌手，究竟能不能晋级、能不能到电视台参加决赛，台上评委的意见占一半，咱们台下评委的意见也占一半！
大家说好不好？！”
张延说着，就把话筒指向了台下，然后台下就传来了小猫两三只的回应，绝大多数人都沉默以对。
这才是下乡表演的常态，要是没有村干部领衔，老百姓哪会热烈捧场？
当然，要是表演的节目实在精彩，老百姓也不会吝惜自己的掌声与喝彩。
坐在角落里观察情况的电视台领导，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坐不住，越发担心这个项目出师未捷身先死。
好在张延虽不是专业主持人，脸皮还是足够厚的。
“嗯！”
他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又大声道：“很好、很有精神！大家热烈的回应已经震聋了我的耳朵，让我刚刚几乎什么都没能听到。”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声，气氛也比先前好了些。
“好，废话不多说，先介绍一下咱们的专业评委。”
张延顺势走到评委席，靠近管唬道：“这位是我们津门电视台，特意从京城请来的管唬老师，管老师马上就要南下港岛挑战四大天王了。
这次他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实在是殊为难得——管老师，您能给大家讲两句吗？”
说着，他把话筒递到了管唬嘴边。
管唬表面上装出一副酷酷的样子，甩了甩刘海，抱着肩膀冷笑道：“四大天王未必不能有五个！”
心里却暗骂，这特么都什么鸟词儿？
别说，他这演技倒还凑合，至少不凑近看的话还算凑合。
接下来两位‘评委’就低调多了，只是说了两句场面话而已。
紧接着就轮到了歌手登场，第一位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第二位是个帅气的小伙儿，这都是本地小有名气的歌手。
他们从敞篷里出来，一路小跑着上了台，然后进行自我介绍，最后开始唱歌。
两人的水平虽然还不错，配合张延的插科打诨，以及管唬的冷嘲热讽，也算是炒热了气氛，赢得了一些掌声。
不过这在马原等人看来还远远不够，或许张延的插科打诨比《青歌赛》的主持活泼一些；管唬客串的毒舌评委，也比《青歌赛》更有看点。
可要论歌手的质量，那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所以直到张延喊出‘韩荭’的名字，马原等人这才正襟危坐，等待着压轴戏的出场。
韩荭从帐篷里跑出来的那一刻，两侧的村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忍不住议论纷纷。
主要是跟前面的帅哥美女，她这个画风反差也太大了，尤其跑起来的时候，浑身的赘肉波涛起伏……
韩荭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声，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心情还是不自觉的下沉，毕竟她以前参加歌唱比赛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近过观众。
尤其这台下还都是些农民，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等上了台，她深吸一口气就要报出自己的名字，张延忙在旁边干咳了一声。
韩荭也连忙咳了两声，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大、大家好，我、我是参赛选手韩、韩荭，我为大家带来的是……”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
管唬这时候抱着肩膀，打断了韩荭的话，阴阳怪气道：“这位选手，你不会是个结巴吧？”
韩荭忙道：“不是的，我、我就是有些紧张，而且刚才、刚才跑的急了些。”
“一个歌手连气都调不匀，你还唱什么唱？”管唬接近话筒，大声道：“我建议组委会取消这名选手的参赛资格！”
“这……”
张延故作为难的看向另外两个评委。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番，又都看向了管唬，一副不愿意得罪管唬的样子。
张延愈发为难，忽然把话筒指向台下，问：“台下的评委们怎么看，是要取消韩荭选手的资格，还是……”
台下冷场了几秒，紧接着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扬声喊道：“让这胖闺女唱吧！”
这一声喊，引得四下哄笑。
韩荭忙按照剧本，冲着那个方向深深鞠躬道谢。
这时管唬又跳了出来，不忿道：“什么台下的评委，他们知道什么叫‘气、声、字、腔’吗？！连最基本东西都不懂，他们有什么资格……”
“咳~”
张延连忙打断他，道：“管老师，这是台里的安排。”
“哼！”
管唬这才冷哼一声抱着肩膀不说话了。
张延再次转到台下，又问了一遍：“大家觉得是应该让韩荭选手把歌唱完，还是……”
“让她唱！”
“让她唱！”
“凭嘛不让她唱？！”
拜管唬那一波AOE所赐，台下这次的反馈相当热烈，呼喊声很快就连成了一片。
马原和几个领导听着这一片呼喊声，也终于明白张延为什么非要安排个不讨喜的毒蛇评委了。
有个讨人厌反派，确实更容易调动观众的情绪。
第105章 打个样【下】
台上。
虽然知道这呼喊声，主要还是剧本带来的，但韩荭还是忍不住有些热血澎湃，于是她又冲台下深深鞠了一躬，大声道：“我要演唱的歌曲是《BJ的金山上》！”
“嘁~这么老土的歌。”
管唬立刻见缝插针的送上助攻。
有了他这一连串的情绪挑拨，就算韩荭发挥的差些，台下的观众也能包容，更不用说她把这首烂熟于心的歌曲唱的荡气回肠，论水平完全碾压了前面两个歌手。
于是等她唱完这首歌，台下立刻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这掌声有一半是给韩荭的，另一半则是在打管唬的脸。
张延也一副激动的样子，鼓着掌上前道：“韩荭选手的表现，真是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料——这已经是知名歌手的水准了，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不是正规歌舞团出来的？”
韩荭黯然摇头，对着话筒道：“我19岁的时候因为胆囊炎后遗症，一下子胖了一百多斤，后来去报考歌舞团，歌过关了，但人过不了关。
可我还是想唱歌，想唱给更多的人听。”
说着，韩荭又朝台下鞠了一躬，道：“谢谢大家今天的掌声！”
虽然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但当众说出这些话时，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发僵。
不过这样才更显得真实。
台下再度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不少人喊着让韩荭努力加油，以后让那些有眼无珠的人后悔。
眼见情绪烘托的差不多了，张延立刻给管唬使了个眼色。
“咳~”
管唬对着话筒重重的咳嗽一声，像是不忿丢了面子，主动找茬道：“你唱歌的能力还可以，但选这么老的歌就很成问题了，现在谁还听这种老歌？”
话音未落，台下就有人不满道：“你管人介呢，人介唱得好不就结啦？！”
“可不嘛，介关你嘛事儿？！”
听到抗议声，管唬不高兴的瞪了眼台下，又充满挑衅的道：“与时俱进，也是歌手应该有的基础素质，这种被时代淘汰的老歌，本来就该埋进土里才对。”
台下的骂声更响了。
而韩荭沉默片刻，忽然道：“因为这是我妈妈唱过的歌，她当年就是因为这首歌，见到了JY和ZL。”
台上台下，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有剧本的管唬，他瞪圆了眼睛，惊讶道：“你妈妈是雍希老师？！”
见韩荭默默点头，他脸色变了变，讪讪道：“那什么，我对雍希老师还是很尊重的，其实……那个什么……”
看到他这副前倨后恭语无伦次的架势，台下顿时发出巨大的哄笑声。
而这时管唬忽然皱眉道：“不对啊，以雍希老师的人脉地位，你怎么可能进不了歌舞团？”
韩荭铿锵有声的道：“我母亲不会那么做，我也不希望她那么做！我要堂堂正正的，把歌唱给更多的人听！”
她转向台下，继续道：“我的父亲生前是一名相声演员，师承刘宝锐老师，年轻时就是在津门亮相的，所以我也希望能追随父亲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