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当老板的在关心项目部经理,谭海亮这个施工员却在关心别的。
“小陈,这次不交桩的话,你下次来…只能自己带人交底了哦,市区那边很快要搞闭水试验,可能比较忙。”
交桩交点,就是设计部门把轴线和水平控制点测绘出来以后交给他们,这些点通常是标设在较为固定的桩上,还有一些测量资料,以后的坐标水平,高程,就要通过这些东西和图纸仪器来共同保证施工位置的精确。
交桩的时候施工单位要用仪器复查准确,然后设计,监理,施工单位要现场签字确认。
陈学兵想了想,笑道:“谭工,渝中项目再过两个月也差不多了吧?我舅下面的项目也包出去了,你要不…来跟着我干?”
“诶!”
于春尹急了:“你咋个还来抢我人呢?!”
陈学兵嘲讽了一声:“你当甩手老板了,还要施工员干什么?养人要花钱的,我这是帮你解套嘛,再说了,谭工在我这里,你需要的时候,他还可以随时回去干。”
说罢,接着看向谭海亮:“谭工,考虑考虑?我懂点施工,你应该晓得,你在我这儿干起来,肯定比我舅舅那儿轻松,而且他接下来暂时也没项目了,都包出去了。”
他也是懒得去找施工员了,谭海亮的综合实力他大概有数,一人应对个千把万的项目都有富余,测量施工资料他都懂。
不过他六月高考前也是甩手老板,能不能比舅舅那儿轻松,也不见得。
饼可以先画。
“哪个说我没有项目?”于春尹眼一瞪:“三标的河道管网,我还是要交给谭工的!”
陈学兵切了一声,摆摆手:“那点东西根本就谈不上技术,你就是找人帮你卖河砂,只要联系好渠道,随便喊个班组长都能给你干完。”
说着,他似笑非笑:“舅,你别忘了,我和你还有赌注呢,二月份我顺利开工,你就要去深圳了。”
于春尹眼睛一瞪:“你个青皮小伙!还安排上老子了!我跟你说,那个事就是你舅妈随口一说,我不去!”
陈学兵却也并不示弱,甚至拿出了家长训孩子的口头禅:“那是个挣钱的机会,你以为我会害你?”
说着,又把于春尹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也不想一辈子求人吧?关系再好,还能用几年?没点自己的东西,就是纯纯的依附关系了……如履薄冰啊。”
这话,直接杵进了于春尹的心坎。
一时沉默。
谭海亮皱了皱眉,陈学兵第一句开口,他还以为是开玩笑,看这情况,好像是认真的?
“额…小陈,不合适,不合适,你这里…我干不了。”
开玩笑,于总给他这个外甥两千块钱路费,他是亲眼看见的,这实力…莫说干工程,给他发工资都够呛啊!
但想到陈学兵在工地上的管理控制确实有一套,咂咂嘴,有些可惜道:
“哎,我还以为你要来帮于总管工地…咋个,咋个包给罗安了呢?”
于总对陈学兵,和对罗安,完全是两种态度,这两舅甥看着才像亲戚,按理说有这样的外甥帮忙管着,就不用包给别人干。
于春尹也有些尴尬。
陈学兵笑了一声,老娘们当家,房倒屋塌。
“老谭,我晓得你顾虑什么,钱不是问题,我觉得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实在不行,把你的师兄弟给我介绍一个,要技术赶得上你的,工资就按你的标准,以后逐年涨10%,哦,还有测量仪器的进货电话,你给我一个,如果你联系得上二手的国产电脑全站仪,也可以帮我询个价。”
经纬仪和全站仪都可以用于施工测量,全站仪功能多,精度高,但价格也比经纬仪高好多倍。
谭海亮虽然不是陈学兵的下属,但陈学兵安排事的时候有一种掌握事态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利落干脆,谭海亮下意识点了点头。
心里也多了一丝犹豫。
工资逐年涨10%…
还舍得买全站仪。
买全站仪的事,他早跟于春尹提过了,那东西用着方便,适用范围也大,能测点距。
但一台南方测绘的国产全站仪也要两万,贵的进口徕卡,十几万到上百万。
于春尹听说经纬仪也能搞测量,就直接拒绝了这事。
这不是一个全站仪的事,还有采购方面。
跟着精打细算的于总干,有时候觉得踏实,至少不用担心老板掏不出钱发工资,但有时候也会感到不被理解,每逢大项开销,就要解释半天。
陈学兵想买全站仪其实是为了一次到位,经纬仪本身就有误差,操作还容易受影响,搞搞小项目还行,范围稍微大点,误差就夸张。
他以后肯定要接大项目的,花几千块买台经纬仪,就用这一个小厂项目,还不好用,何必呢。
……
等任总,看图纸。
察看图纸的事,陈学兵会一半。
什么平面图,立面图,剖面图,他看着头大,但他会看文字解释部分,关于施工工艺那一半。
工程量和工艺,涵盖着工程的成本。
工艺只能从图纸上看,工程量图纸上有,合同上也有,但那都不准确,是根据图纸来的。做图纸的设计单位很多时候都是委托别人去看现场,而且小单位节省日常人员开支,便宜的学徒工多,大单位活多,先接活再计划,分包现象也严重,导致能力参差不齐,很多人都不是在做设计,而是依样画模板。
一些设计纯属臆测,真正施工过程中变更会比较大。
所以关于工程量,他更习惯自己从现场去看。
老工程人的许多习惯里,说明着整个行业的弊病。
任总吃饭很快,不到六点,大家就整装出发,任总带了个年轻小伙,五个人,刚好一个车。
看到楼下的丰田佳美,任开平露出了一点笑容,是个比较有实力的老板,对标其他标段上的老板,大多都是20万以下的车。
有实力,事就少,谁也不想天天去工地上帮忙协商工人工资,材料费用,帮施工单位给各方写保证书。
一上车,任开平就发问:“于总,听说你市区里还有其他项目?这边是谁具体负责?”
“我,于总,以后多多关照。”陈学兵主动接话道。
任开平坐在副座,往后细细一打量,笑容有些凝固了。
刚才他还以为这小年轻是换着开车的司机呢。
“你…干过工程?”
任开平再次看了看陈学兵,确定对方应该不过20岁。
于春尹来就是给陈学兵站场子的,适时开口道:“我亲外甥,管过工地,有两把水,任总你放心,有事我会兜底,只是我平时比较忙,接下来桃花溪那边还有个两三千万的项目,来之前我也跟你们水投的黄总当面沟通过,另外,领导也交代了,这个污水处理厂是你们整个治理项目的中枢,一定会干好。”
这话,就是在显示关系了。
水投是总公司,水建是分公司,而任开平只是个水建的项目经理,于春尹随口提到总公司的领导,还提到了另一个代称,“领导”。
该透露的级别已经透露到位了,任开平以后要为难这个队伍,就要掂量掂量。
陈学兵敏锐地从后侧注意到,任开平听到这话并无任何表示,只是轻笑了一声,看向窗外。
要么有大关系,要么是个讨厌关系户的。
跑到这农村来当经理,恐怕是后者居多啊。
陈学兵想着,微微侧头,观察了一下身边施工员的表情,发现他盯着副驾的任开平,目光炯炯,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陈学兵一凛,心里的天平又开始往另一侧倾斜。
这个项目…多花点精力。
……
夕阳西下。
车,在一条烂路前停住。
旁边是个乡镇中学,前面的路从上坡转为下坡,目光所见,路况已经陡变。
路中间凸起的泥堆,遍地的石片,两侧凹陷。
从乡镇到村,前面的路就已经很烂,这里更烂。
于春尹是准备踩着中间高处开进去的,任开平喊住了他。
“于总,后面只能走进去了,路烂得很,你这车刮了底盘不划算。”
“哦…还有多远?”
“一公里,不到,八百米左右。”
车只能停靠路边,几人踩着石片道往下行,空气倒是清新得很,可以看到下面山脚旁就是水域。
“那边有个桥,我们施工区域就在桥边,首先要处理的,就是这个路,当时修桥的时候拉了很多材料把路压坏了,就垫了很多土,供大车通过,事后赔了当地一笔钱,但路没修补,你看,凹凸不平的,一下雨就打滑,我们在这里施工,首先要修复一下路面。”
“哦…”陈学兵眼睛一亮。
这不就是工程之外的工程量吗?八百米的硬化路面,路基还要处理,加上原来的废土转运啥的,四米宽的路,怎么不得二十万的量?
而且这块利润比较统一,少说30个点的利润。
陈学兵来了兴趣。
“任总,这个路按什么标号的砼做?C20还是C25?”
任开平沉吟了一下,道:“C15就行了,其实我们的建议…只要能顺利完成施工,石子路面也可以。”
陈学兵内心失望,混凝土标号越低,强度越低,价格就越便宜。
石子路面,就更便宜了,利润也更透明。
“那……也按99定额上浮8个点的价格做?”
任开平竟然有些尴尬地神色,清了清嗓子。
“额…这个钱啊,不太好报,甲方是县政府,说这个路超概算了,人家已经赔过钱给镇上了,镇里没修,勒令镇里来修,镇里也不敢推脱,但就说没钱了,要等财政有钱才修,可能要等明年年底,这个计划和我们施工计划明显对不上,但没人负责,我跟上面汇报了一下,按程序走不行,只能从其他量上给你们补偿,你们修路的费用,我来负责沟通,到时候多报点虚量给你们。”
这话一出,于春尹下意识点了点头,觉得有亏有补就好。
但谭海亮的脚步停住了。
陈学兵则是直接脸黑了。
虚量?
我本来就要做啊!不然我赚什么?
你还给我补,拢共200万的工程,到时候不得补到天上去?
结算价格大量超概,把甲方当傻子?
这基霸项目…上来先亏800米?
第49章 杨青玥来访
什么叫工程定额结算?
有调价系数,计价部分以「实际发生量」计量。
也就是说,工程总量不是死的,有个活动空间。
这个「实际发生量」往往大于合同量,只要「超发生」的部分有资料员在签证单上作出说明,监理签上字,就是实打实的工程量了。
当然,不是施工方和监理一合计,说多少就多少。结算拿尾款时还有审计的,审计有个“超概线”,在原有估值(合同价)的基础上有一定的空间,一旦过了这个比例,审计可能不认,结算工作停止,甲方可能介入,甚至整个项目从设计步骤开始重新审查,最后搞不好要通过官司解决。
这条“超概线”,2010年以后是有明确规定的,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