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通没信号,收音机的低频率信号在山里倒是很强,声音极稳。
“老谭,这事任颖不晓得吧?”陈学兵开口打破沉默。
“放心,你交代了的,我肯定不得出岔子,这两天我喊老板娘把她娃儿丢给小任辅导学习,她忙都忙不过来……这女娃儿是个热心肠。”
老谭说到最后,感叹了一句。
陈小波也突然说话:
“陈总,昨天的事是我冲动了,还麻烦你们给我负医药费,我在医院检查住院,你们出了多少钱?我给你。”
他今天算是彻底被陈学兵折服了,人家一出手才叫气派,自己的冲动惹事,还把刘老五喊来,完全是多此一举。
他专门打电话给谭茂水,说等她们吃完夜宵来接他们回村,就是想专门道个歉。
一是不想影响本来谈好的生意,二是对陈学兵有点崇拜。
陈学兵这次的冲动虽然花了不少钱,但各方的情绪都在做正反馈,他心里感觉很舒服。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既然我们谈好了,你就是我们工地的司机,保护工地,这事算工伤,等一期款下来了,我再给你发八百奖金。”
陈小波乌青的脸顿时露出了笑容。
陈总这话,就是说谈好的生意依然奏效,还有奖金!
“老板太…敞亮了!”
他想了半天也就想出这么个形容词,心情一好,话匣子也打开了,崇拜地道:
“陈总,你这么多兄弟,肯定罩得住哦!以后进城遇到啥子事,能不能报你的名号哦?”
罩得住,报名号。
陈学兵听到这些古早的词,忍不住笑了。
“时代变了,你有兄弟伙,人家有派出所。”
“嘿,也是。”
聊到这些,陈学兵这一下也想起了不少事。
关系…
他望着窗外,陷入了思考。
抓紧把规模培养起来,转战深圳,那边机会也多一些,干什么大项目,建立关系啥的,也少点顾虑。
……
翌日。
二楼响起不间断的敲门声。
“陈学兵,起床啦!”
“嗯…五分钟。”
…
“起了吗?”
“再睡十分钟,就十分钟!”
…
“十分钟了,起了没有啊?”
陈学兵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只觉得这会的瞌睡每一分钟都十分珍贵。
也不是没醒。
就是大冬天的,农房又没个暖气,被窝的温暖把他控住了。
绵了一会儿,呼出口浊气,起来坐在床边回了几分钟神,看看时间已经八点,才穿上衣服起身,打开门。
任颖抱着一堆学习资料站在门口,表情很不开心。
陈学兵看到她抱书的手冻得煞白,这才发现她是一直等在门口,立马就要让她进屋。
任颖却没这个心情,皱着眉道:
“你说好回去把题做完,你做的什么啊!好多大题都没做!”
陈学兵尴尬一笑:“办事去了。”
“办…”任颖很想发火,但想到他还有这么大个工地,只能叹了口气:
“Smm…你来我房间,我给你做了个错题集。”
陈学兵看她说话时吸着鼻子,搞不好是受凉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焦贵!”
“诶,哥!”焦贵的声音从楼下院子传来。
“上来把炉子发了!”
“好!”
陈学兵这才转头道:“你把书拿上,就在二楼炉子边上课吧,我去洗把脸。”
“那,那你快点,时间很宝贵呢。”
任颖说完,却没有走的意思,就这么盯着他,好像怕他又回去睡回笼觉。
陈学兵无奈地从床下拿出洗脸盆。
“哪个老板要是找到你这样的秘书,可享了大福了。”
任颖终于展颜笑开,露出了她的银牙。
正宗银牙。
“勤奋的老板才能挣钱呢。”
陈学兵嘴咧了咧:“按你这个逻辑,世界首富不得是头核动力驴?”
……
九、十点钟,天才刚有了点太阳。
金杯车轮沾着点地面水汽的泥泞声靠近了吴家…不,陈家院子。
都忘了吧?这家老板其实姓陈。
陈学兵趴在二楼窗户,对着金杯招了招手。
“直接停进来!”
“老板娘!来客了!给我称一条大点的花鲢,中午给我煮上!”
吴九红从楼下厨房门口冒出头,叉着腰趁火打劫:“大点的?三四十斤咧!吃得完不?”
陈学兵呵呵一笑:“就这几口子人!三四十斤?你干脆把你家幺儿陈启铭煮给我们吃算了。”
“行撒,你开个价!”
老板娘顺着嘴开玩笑,结果没两秒钟,楼下就传来了男娃儿的嚎哭。
“…昂,不行!昂…”
“你个傻娃儿!哭啥子!老娘未必真把你煮了蛮?”老板娘又赶紧去哄了。
“哟,陈总,看样子心情不错嘛!”黄科长听完了这场地狱玩笑,下车笑呵呵对着楼上的陈学兵喊话。
“还行。”陈学兵笑着点头,又凭着高处视野看到不远处跟来的一辆红色摩托,再次喊了一声:
“老板娘!中午多添双筷子,你们胡支书蹭饭来了!”
话说着,红摩托已经进来了,胡国华下了摩托呵呵讪笑:“陈总!”
金杯下车的三人都回头看了看,并未说话。
吴九红倒是在围裙上擦着手迎了上去:“哟,稀客!支书,进屋坐!”
胡国华站在院子里,看着金杯车仨人,又想搭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有点尴尬地抬眼看了看陈学兵。
陈学兵扬了扬眉,拍拍窗台,直起身。
“黄科长,走,我们去工地那边看看!”
胡国华也连忙对着吴九红道:“不坐了,不坐了!”
……
江平那三辆车已经开走了。
摄像扛着机器对那条路录了两分钟,黄科长也一言不发,用相机拍了几张照。
陈学兵背着手看下面的风景。
大家都晓得这些村里面的一把手精似鬼,无言间形成了默契,完全没给胡支书开口的机会。
胡国华跟在后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说完了,这他妈什么也不问,回去不是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记者同志,这个…中午一起吃顿饭?”
陈学兵笑了。
“胡支书,我不是让吴九红做了饭嘛,肯定一起吃啊。”
胡国华愣了一下。
“我是说…去镇上吃,陈总,罗镇长想请你和记者同志吃饭。”
昨天是徐镇长,今天变罗镇长了。
陈学兵呵呵一声:“鱼都做了,别浪费,我看镇上就不去了,黄科长,你说呢。”
黄科长自是老手,背着手悠悠长叹。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这地方水景漂亮啊,今天得打个陈总的秋风,在这里吃条野鱼,美不胜收。”
这话,胡国华更是接不上。
“陈总,你这…徐镇长说了,路的事,镇上已经在想办法,好歹等过了年吧?”
过了年。
陈学兵就晓得镇上怕是拿不出钱了,要么就是预算紧,舍不得三两句话就掏出来。
陈学兵这次连一丝战术勾引的想法也没了,立马摆摆手:“别,胡支书,过了年可别修了,我这儿还施工呢,中午我就让挖机进来铲地。”
胡国华判断着陈学兵的表情,内心不太相信。
能等等的事,谁愿意自己来铺这个路?
徐镇长昨晚知道了采访车是工地老板请来的,就跟他说这事有得谈,让他先来谈判,想法拖一拖。
策略就是徐镇长大王不出面,留一个缓和的空间,他和主管这事的罗副镇长先跟对方谈,一级一级的出马,尽量把事情拖到年后再说,要实在不行,徐镇长再亲自过来,给出条件。
“陈总,镇里也没说不修,你…这,这不是白亏嘛!你放心,我是村里的支书,肯定会帮你跟镇里谈的!”
胡国华拉了拉他,一副好心劝他的模样。
陈学兵却淡淡笑着走开,欣赏着下面的风景,不再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