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读懂了班长摇头中那份信任下的纪律要求，也明白了那句“等到了旅里面”所蕴含的分量——功勋之事，看来并非无望，只是尚未到揭晓的时机。
他抿了抿黧黑的嘴唇，不再追问，转身也默默开始准备行装。
下午的阳光透过营房窗户，将浮尘照得清晰可见。
随着班长陆晨一声简洁的“收拾东西，准备返程”，一班众人从各自或发呆或小憩的状态中起身。
跟来时全副武装、携带大量战备物资不同，这次收拾行囊显得方便了许多。
除了个人基础的装具（水壶、挎包、防弹携行具等）和刚刚领回的武器需要仔细打包入箱外，那些战前配发但大多未曾开封动用的额外弹药箱、工兵锹、野战口粮包、以及一些连包装都没拆的辅助器材静静地堆在角落。
“啧，省事儿了。”
黄霖嘀咕了一句，深陷眼窝扫过那些基本原封不动的备用物资。
他们此行是雷霆突袭，讲究的是快进快出、火力覆盖，许多预设的后勤补给根本没用上。
瘦猴和杨涛动作麻利地将这些未开封的箱子归拢好，贴上标签。
熊力闷声不响地将自己那件右胸带着狰狞凹痕的防弹板也塞进了个人装备箱，动作带着一丝沉重。
整个收拾过程异常高效。
没有复杂的清点，没有反复的核查，只有一种大战过后、装备精简的轻松感压在疲惫的身体上。
不到两个小时，所有的装备箱和个人背囊就已经整齐地码放在营房门口，等待着装车。
很快，营区响起了引擎的轰鸣。
几辆负责运送的卡车开来，士兵们迅速将装备装车。
随后，一班众人和其他连队战士一起，登上了开往附近小火车站的军用卡车。
车厢里，方辰宇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深陷的眼窝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与来时别无二致的边境景象，昨夜的硝烟炮火恍如隔世。
目的地是一个不起眼的铁路小站。
站台上，身着不同军种制服、臂戴“铁路运输部队”标识的士兵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沉默而高效，如同精密的齿轮。东风猛士突击车、沉重的装备箱、士兵的背囊……
一切都在无声的指令和默契的配合下，被快速而有序地装载进一节节闷罐车厢和专用的装备平板车。整个过程流畅得几乎不需要陆晨他们这些战斗人员插手。
方辰宇看着自己连队的猛士车被稳稳地固定在平板车上，不禁再次对己方后勤保障的强悍感到一丝与有荣焉的踏实。
“登车！”
第406章 火车上的交流
指令下达。
一班众人爬进了分配给他们的那节闷罐车厢。
车箱内光线昏暗，只有几个透气的小窗透进些许天光，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尘土的味道。
大家找了角落或靠车厢壁坐下，身体随着车轮启动的“哐当”声微微一晃。
列车缓缓驶出小站，铁轨规律的撞击声渐渐成为背景音。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偶尔调整坐姿的摩擦声。
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只剩下长途归旅的麻木感。
方辰宇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掏出几个小时前才发还的手机。
指尖划过屏幕，解锁。他并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只是惯性地打开了那个短视频APP，手指下意识地点开了“同城”频道，眼神有些放空。
然而，手指刷动了几下后，方辰宇黧黑的眉头微微蹙起，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困惑和惊奇。
屏幕里的内容似乎不一样了。
那些曾经扎眼、频繁出现的、穿着各式迷彩服或花衬衫、手持五花八门枪械、在镜头前做出各种凶狠或嚣张姿态的缅国园区“打手”视频，竟然极其罕见地消失了！
刷了好几下，充斥视野的变成了普通的边地风光、当地居民生活片段，甚至是国内其他城市的风景分享，偶尔有些边境新闻，也再无那些炫耀武力和暴戾的身影。
“嗯？”
方辰宇喉间发出一个极轻的疑问音节。
他下意识地又刷新了几次，结果依然如此。
那些曾经如同嗡嗡作响、令人厌恶的苍蝇般的视频，仿佛一夜之间被狂风彻底刮走了。
他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深陷的眼窝盯着屏幕上平凡的内容，最初的困惑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他想起昨夜狙击镜中，那两栋大楼在迫击炮弹亲吻下如同朽木般扭曲断裂，最终轰然坍缩化为巨大烟尘与烈焰的景象。
想起连长周东明那句冰冷决断的“全区域清扫完毕”、“无差别火力覆盖”；想起黄霖那句冷酷的评估：
“能活下来五十个，都算他们祖坟冒青烟”。
也许，那些最爱拍视频炫耀的家伙，连同他们赖以作恶的巢穴一起，已经永远地埋葬在那片焦黑的混凝土碎块和滚烫的灰烬之下了。
或者……上面雷厉风行的大网已经撒下，将网内残存的最后几只苍蝇也彻底封杀。
无论哪种可能，结果都一样。
那些烦人的苍蝇，终于不见了。
方辰宇黧黑的嘴角，在昏暗闷罐车厢的光线下，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长久压抑后，终于呼吸到一口干净空气的释然。
他没有再刷下去，关掉了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闭上眼睛，任由身体随着火车的节奏轻微摇晃，沉入铁轨单调而安稳的韵律中，向着特种作战旅旅部的方向驶去。
车轮撞击铁轨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哐当”声，仿佛永无尽头的催眠曲。
方辰宇在一阵颠簸中睁开沉重的眼皮，深陷的眼窝里还残留着梦境与现实的边界。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意识缓慢回笼。
透过闷罐车厢狭小的透气窗望出去，天色已是另一种沉静的黑，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模糊，只有稀疏的灯火偶尔掠过。
他下意识地摸索出口袋里的手机，划开屏幕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目的地旅部，竟然还有一大半的路程。
车厢内光线昏暗。耳边是此起彼伏、或深或浅的鼾声，以及火车行进本身的巨大噪音。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扫过四周：
黄霖蜷缩在角落，头盔垫在脑后，睡得正沉；熊力魁梧的身躯靠在车厢壁上，头耷拉着，发出轻微的呼噜；常建抱着膝盖，下巴抵着胸口，呼吸均匀。
更远处，米飞、瘦猴、杨涛等几个同年兵也以各自别扭却安稳的姿态沉浸在深眠中。
只有零星几点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亮着，是醒来的战友正借着微弱的光，沉默地刷着手机，脸上映照着屏幕的冷光，神情平静而放松。
一种难以言喻、无比厚重的踏实感，如同温暖而坚韧的茧，将方辰宇层层包裹。
这感觉源于坚固的车厢，源于周围酣睡的同袍，源于窗外安宁的夜色，更源于那场刚刚被抛在身后的风暴——那片被烈焰吞噬的罪恶焦土、那些彻底消失的“苍蝇”视频、以及他们身上彻底卸下的实弹与杀伐之气。
这不是简单的平静，而是一种历经生死淬炼后，确认自身安全、确认任务完成、确认战友无恙、确认秩序回归所带来的、深沉的满足。
这满足感熨帖着紧绷过的神经，却也唤醒了肠胃的空虚。
一股清晰的饥饿感涌了上来。方辰宇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黧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该吃饭了”的笃定。
他动作尽量轻缓地从背囊侧袋里掏出一桶泡面，撕开盖子，调料包的气味在混杂着汗味和机油味的空气中散开一丝熟悉的诱惑。
他端着面桶，小心地跨过战友们伸展的腿脚，走向车厢最前端那唯一的热水供应处。
昏暗的灯光下，热水器的指示灯亮着微弱红光。
就在他伸手去按出水按钮的瞬间，另一只手也几乎同时伸了过来。
方辰宇抬眼看去——是苏宇泽。
苏宇泽同样端着一桶刚撕开盖子的泡面，眼神里的茫然与空洞已褪去大半，虽然还带着一丝大战后的疲惫，但那份木讷僵硬已被一种松快取代。
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相遇。
没有言语，无需言语。
一丝极其细微的笑意，几乎同时从两人黧黑的脸庞上浮现出来。
那笑意很浅，却蕴含着太多内容：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昨夜那片炼狱彻底覆灭的嘲弄，更是对此刻能安稳站在这里泡一碗面、即将顺利返回旅部的、无比纯粹的、卸下重担后的轻松与默契。
第407章 必须加练了
“小方。”
苏宇泽打破了短暂的静默，声音不高，带着火车轰鸣背景下的沙哑，下巴朝前车箱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我看前面那节好像是餐车的车厢，蛮空旷的，也没有其他人，要不然我们去那边吃泡面？总比蹲在这儿挤着强。”
方辰宇闻言，立刻想到了自己座位周围横七竖八躺倒的战友们，确实不是个舒服的用餐之地。
这提议正合他意，他点了点头，黧黑的脸上带着认同：
“行，那走。”
两人端着面桶，小心地穿过连接处的晃荡，推开了前方车厢的门。
眼前的景象果然如苏宇泽所说。
这节餐车车厢明显宽敞明亮许多，虽然设施简单，只有一排排空置的桌椅，但对比闷罐车厢，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明亮的顶灯洒下清冷的光，将这里照得一览无余——确实没有其他人。
整节车厢安静得只剩下列车运行的背景音，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临时驿站。
空气中没有了浓重的汗味和机油味，只有干净的、略显冰冷的空气。
这份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的空旷与宁静，叠加着手中泡面升腾起的温暖水汽和诱人香气，让两人心中那份“任务圆满结束，安然踏上归途”的踏实感与满足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们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将面桶放在桌上，揭开的盖子下，蒸汽氤氲，模糊了窗外疾驰而过的黑暗，也柔和了两人黧黑脸庞上尚未完全散尽的硝烟印记。
只剩下纯粹的、属于战斗归来的疲惫战士的宁静。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火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暗色剪影，餐车顶灯清冷的光线下，苏宇泽狠狠咬了一大口手中油亮诱人的卤鸡腿，满足地咀嚼着，腮帮子鼓鼓囊囊。
他面前摊开的泡面桶里，香辣牛肉面的浓郁香气混合着卤蛋的酱香弥漫开来，构成了大战归途中最诱人的慰藉。
他端起面桶，呼噜一声吸了一大口滚烫的面条，汤汁溅在嘴角也浑不在意，又拿起卤蛋咬下大半，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黧黑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属于肠胃被填饱的幸福感。
他抬起眼，望向坐在对面同样埋头吸溜面条的方辰宇，深陷的眼窝里那份满足渐渐被一种坦率的羡慕和好奇取代。
苏宇泽咽下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感慨和由衷的钦佩：
“呼…小方，这总算是…结束了啊。”
他顿了顿，又低头啃了一口鸡腿肉，狠狠撕扯下一大块，边嚼边继续说道，眼神热切地锁定方辰宇：
“诶，你跟我讲讲呗，你在那狙击位上趴着的时候，那感觉…是不是特别不一样？真跟电影里演的那种似的，一个人掌控一片区域？”
他放下鸡腿骨，用手背抹了抹油亮的嘴角，语气变得更加真诚，甚至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那羡慕的神色更加明显：
“我实话跟你说哈，你这几次的表现，真的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厉害了，感觉…都已经把我们这些人甩开好大一段距离了。”
“尤其是昨天，那反应，那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