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原本是赵立春的秘书。
他过来，带着赵立春的意思，那是理所当然，可又牵扯到蒋辉，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这顿饭，是冲着318扫黑行动来的。
一个市里的扫黑，牵扯到一个厅长，已经就够令人咋舌的了，如今又加一个副部级干部……背后隐藏的信息，怕是有点大。
想到这，祁同伟又摸了摸那张名片。
如果没有这张名片，恐怕他早就被踢出局，或许更惨。
官场博弈，一世比一世惊险。
他能做的，也就是问心无愧罢了。
踏进苏味农家馆，走进包厢，又一次见到了李达康。
前世因，今世果。
看到李达康表里不一的模样，祁同伟就不想和他一桌吃饭，倒胃口。
倒是李达康，他在了解了钟正乾名片事件后，显得极为豁达。
“同伟，听说你来自汉东大学？那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啊！我以前听赵书记说过，能在那里毕业的学生，可都不是等闲之辈！尤其，你还当过学生会会长，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达康书记，你这么看好我？”
“当然，不仅我看好你，赵书记和蒋厅长也看好你，尤其赵书记说了，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后生，极为罕见，将来的道路，也必然平步青云。”
“是吗？”
“是啊！”李达康满脸堆笑，端起了酒杯，“同伟，之前咱俩可能有点误会，不过那都是工作，不存在私人意见，来，喝了这杯酒，过去的事儿就一笔勾销。”
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
豪气冲天。
可祁同伟心里很清楚，什么叫有点误会？这个李达康，可真能偷换概念。
半个月前，因为欧阳箐的黑丝，还有“契弟”的事，李达康可说过要投诉他。
若不是怕绿帽子众人皆知的话，说不定祁同伟已经被拉去纪委调查。
现在又要杯酒释前嫌，还不是因为“钟正乾”三个字。
说白了，他也是能屈能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聊着聊着，也就切入到了正题。
“李局，季检察长，我想问一下，318的扫黑行动，进展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李清水偷瞄了一眼祁同伟，故作轻松道：“那个曹付，也就是丽华酒店的安保经理，他自己说，所有的涉黑行动都是他干的，也愿意认罪，不过具体情况，暂时还不能下定论。”
“有人已经认罪了，为什么不能下定论？难道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这个可以让季检察长给你解释一下。”
难题推给了季昌明。
只见季昌明轻轻抿了一口酒，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客观的来说，曹付已经认罪，318扫黑行动可以定性！可主观的来说，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清楚，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什么事没交代清楚呢？”李达康追问道。
“举报人，韩磊去哪了？找不到举报人，只凭曹付说的话，这个案子很难了结。”
“懂了。”李达康点点头，“那也就是说，找到了韩磊，就能结案？”
“理论上是这样的，同伟，你说对吧？”
老奸巨猾的季昌明，又把话题甩到了祁同伟这里。
祁同伟不傻，这三人一唱一和，就是在试探自己底线。
如果他现在说能结案，那么318扫黑行动真就结束了，很多人都皆大欢喜……包括饭桌上的三位。
政绩有了，又不用得罪人。
两全其美。
正在祁同伟纠结怎么怼三人时，感觉小腿被人轻轻踢了一下，等回过神时，只见李清水冲他眨了一下眼，似乎暗示着什么。
这一个眼神，又改变祁同伟的想法。
忽然间，他怀疑李清水在演！
有人演戏，那就有人看戏，演给谁看，这才是重点。
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信李清水一回。
“没错，只要找到举报人，318扫黑行动就能结束。”
“真的？”李达康喜出望外，那感觉，他随时都能把韩磊变出来一样。
“当然是这的，曹付该招的都招了，找到举报人，自然就能结案，这是常识。”
“好，好！”李达康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像个胜利者一样，又一次举起酒杯。
晚饭结束于九点。
看着李达康离开，李清水叼着一支烟，眼神变得犀利。
“李局，还准备藏着？”
“不藏了。”
“那就说吧。”
“说多没意思，上面人让我带你去见他，见了你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谁？”
“肖书记。”
祁同伟不再平静，汉东省只有一个肖书记……省委书记，肖鸿运。
不对。
李清水一个市公安局长，他有什么资格被肖书记盯上？祖坟冒青烟了？
瞬间，一个念头燃起。
钟家！
第四十七章 夜谈
从915缉毒行动，再到318扫黑行动，祁同伟一直感觉李清水神秘兮兮的。
今儿他总算明白了。
原来这家伙一直在给肖书记做事。
当然，李清水一个正处，压根碰不到省委书记的门槛，他能做的，也就是个情报工作罢了。
肖鸿运真正的目标是自己。
具体的说，是祁同伟身后的钟家，联想到当初钟小艾出院时，肖鸿运也在场，那就说的通了。
如今的汉东局势，和二十年后一样，危险又复杂。
别看肖鸿运贵为省委书记，汉东省的一把手，可他属于外来户，在汉东的根基并不稳，而且手底下那些人也都不是善茬。
就拿梁群峰和赵立春为例，一个是省委常委兼政法委书记，另一个是省委常委兼常务副省长，三把手和四把手，这两个人属于汉东元老人物，而且相互倚仗，他俩联手，大有要把肖鸿运架空之势。
这个时候，肖鸿运就急需要靠山。
能让他称为靠山的，也只有钟家，这也是钟小艾出院时，他会出现在医院的缘由。
要想攀附钟家并不简单。
那是一个大家族，能人辈出的大家族，直接去攀关系，钟家未必会鸟他。
所以，他才盯上祁同伟。
“嘿，想什么呢？走吧，别让肖书记等急了。”
见司机过来了，李清水催促道。
晚饭结束时已经是九点，经过两个小时的路程，车来到省委办公楼时，已经是十一点。
此时，省委大楼还有一盏灯亮着。
正是省委书记办公室。
两鬓斑白的肖鸿运，靠在椅子上，挤了挤两眼之间的睛明穴，似乎有些疲惫。
“肖书记，他们人来了。”
“知道了。”肖鸿运坐直身体，戴好眼镜，恢复工作状态，“陈秘书，把祁同伟叫进来。”
“好。”
五分钟后，李清水留在原地等候，祁同伟跟着陈秘书，踏入了省委书记办公室。
把人领进来后，陈秘书退了出去，又把门带了起来。
房间内只剩下肖鸿运和祁同伟。
两世为人，祁同伟以为自己心智已经够成熟，可站在这个地方，他还是感到到凝重压力。
尤其办公桌后面党旗，那么鲜红，那么耀眼，庄重威严。
“肖书记。”
“嗯。”
肖鸿运点点头，犀利的眼神，在祁同伟身上来回打量。
想想也搞笑。
上一世的祁厅长，只有拿起大狙时，省委书记沙瑞金才会用正眼看他。
可如今，祁同伟啥也没做，就被肖鸿运单独接见，看来……命运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
“咳咳。”肖鸿运收起目光，轻轻咳嗽两声，“同伟，你知道我叫你干嘛吗？”
“回肖书记，不清楚。”
聪明人往往活不长。
该装糊涂就装糊涂。
“据李清水说318的扫黑行动，本应该结束了，可你没有答应，我想听听为什么？”
“按照流程也结束不了。”祁同伟深吸一口气，正色道：“第一，举报人没有找到。第二，曹付只是一个小喽啰，没有保护伞，他掀不起那么大的风浪。扫黑，扫黑，治其标，更要治其本。”
“那你就没想过仕途？”肖鸿运微微眯眼，“如果现在结案，这就可以算你的功绩，也是你仕途上一份漂亮的履历，你就不心动？”
“不心动是假的，可穿上警服，不能只想着功绩，您说呢？”
“有底线，有原则，有意思！”肖鸿运微微眯眼，“难怪钟主任和钟书记都对你青睐有加，确实是可造之材。”
祁同伟没有说话，默默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