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之后。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操着他熟悉的家乡口音:"喂，哪位?"
"王大婶，我是苏橙。"苏橙极力压抑内心的躁动，尽量平静地说。
"啊?那个苏橙?"对方有些惊讶。
"对，橙子的橙。以前常去您店里吃早餐，去年刚毕业，在福利院每天只花三块钱吃早点的苏橙。"他一口气说了一串能证明身份的细节。
听到福利院三个字，大婶顿时惊喜道:"哎哟，真是你啊!好久没来了。听说你考上了不得了的学校，去省城读书了?"
"嗯，在炎城。"得到肯定的回应，苏橙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来。
"炎城!那可是首都啊。真是不容易，恭喜恭喜!"大婶唠叨开了，"我早就看出你有出息，不像我家那不争气的儿子，高中辍学跑去打工，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诶，不说我家那个了，你突然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问您一件事。"苏橙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就是两年前，我交了个女朋友，您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可能忘?"大婶立刻回答，"那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标致，你还带她来吃过早餐呢。怎么，你自己都不记得啦?"
苏橙的心怦怦直跳，赶紧追问:"您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对她的长相有印象吗?"
"这孩子，自己对象都记不住了。"大婶嘀咕两句，又道，"那阵子我老听你们学校的学生提起她，好像姓顾来着?"
“顾像雪？”
"顾若雪?"苏橙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跟她那雪白的皮肤很搭。"大婶笃定道。
………………………………
另一边，李观棋离开礁石堆，脚步沉重，心情更是凝重复杂。接下来她可能要面对姬家主仆，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出乎意料的是，沙滩上只有自己的姐姐一人，正朝她招手示意。
"姐姐，她们人呢?"
李观棋走到姐姐身旁，环顾四周，见不到姬家主仆的身影，不禁松了口气。
"她们先走了。"李曌曌笑盈盈地说。她已经摘下面具，手提着书包。
李观棋仔细端详姐姐，确认她毫发无损后才放下心来:"用什么办法拦住她们的?"
"不是我哦。"
李曌曌摇摇头，转身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是小雪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李观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清那人时微微一愣。
顾若雪学姐?
只见顾若雪蹲在自动贩卖机前，似乎买了什么饮料。她起身时，乌黑亮丽的长发在风中飘扬，机器灯光照亮了她的侧脸，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似乎正要离开黄金海岸。
李观棋连忙对姐姐说:"姐姐你先回去，我有事想跟顾学姐谈谈。"
说罢便快步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顾若雪来到一处僻静的长椅旁，手拿饮料坐了下来，昏黄的路灯将她的侧颜勾勒得格外梦幻空灵。
李观棋远远地站着，默默注视着她。
似是听见脚步声，顾若雪抬眸望来。李观棋走上前，礼貌地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请便。"顾若雪点点头。
李观棋在她身旁坐下，由衷地说:"顾学姐，今天的事多亏了你出手相助，不然……总之非常感谢。"
顾若雪慢条斯理地拧开瓶盖，语气淡然:"不必谢我，主观和客观上我都不是为了帮你。她们之所以撤退，主要是担心苏橙今天的情绪波动过于频繁剧烈，若再刺激，恐怕会把自己折腾进医院。所以决定先行离开。"
这番话无疑浇灭了李观棋的一腔热情，但她仍保持礼貌，语气感激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学姐。"
顾若雪抿了一口橙汁，语气平静:"与其跟我虚与委蛇，不如回去想想该如何应对姬家接下来的动作。"她的语调毫无起伏，却莫名给人一种压抑感。
李观棋原以为顾若雪此举意味着她站在自己这边，不料对方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泼了盆冷水。
顾若雪忽然起身，李观棋也跟着站起来:"学姐!"
"你还没想明白吗?"
顾若雪转身看向她。
"我……"
李观棋心中茫然。若不求助顾若雪，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姬家主仆的报复。咬了咬牙，她鼓起勇气说:"学姐，你可能觉得我不知好歹，但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弄清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李观棋困惑道。
"我很想知道，你们李家是不是有个通病，一旦情绪激动，连最基本的局势判断能力都没了。"顾若雪冷冷地说。
她的话令李观棋不悦地皱眉:"学姐，今天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请不要牵扯到我的家人!"
"现在知道维护家人了?可你想过没有，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最终害的还是你的家人!"顾若雪叹了口气，"别说其他人，你跟你姐姐透露过一个字，让她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吗?"
这番话令李观棋愤怒瞬间化为惶恐。
"我只是想找回记忆，找出真相，这难道有错吗?"她辩解道，"坦诚地跟他人交流，难道不对吗?"
"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不见得就能得到好结果。"顾若雪摇头道，"你真的觉得自己跟苏橙好好坦诚交流了吗?"
"当然了啊，我已经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一切。"李观棋不解地说。
可顾若雪接下来的话如晴天霹雳，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摇了摇头，像教训自己不成器的恋爱脑后辈一般，语气带着明显的失望：“哦，是吗，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把我跟他以前的关系给抖出去了。”
"那么，先不论别的，你可曾坦白过，在你得到的信息里，你和他现在的关系?"
李观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顾若雪留下最后一句话，"我建议你今天回去先好好休息，然后做好心理准备，别以为你们今天的对话，那两位会一直蒙在鼓里。”
说罢， 她向前迈步，将李观棋留在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李观棋呆立良久，脑海中顾若雪的话语不断回响，令她如坠冰窟。
她蓦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鲁莽轻率，根本没有考虑后果。
但未曾想——
顾若雪走了十米远后，她骤然停下了脚步，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
闻言，李观棋的眼眸骤然一亮，整个人精神都振奋了几分，满怀希冀着望向她。
顾若雪没有回答，而是缓缓伸手举在半空中，就在李观棋不解这个动作时，耳朵传来迅速飞舞翅膀声音，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接俯冲而下，距离她的手背时，才突然放慢速度，缓缓降落在了她的手背。
“鸦鸦，可以归还给你。”
第611章 错为一身谋则愚
李观棋从顾若雪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归还"这个关键词，不禁有些意外，看着这只眼神炯炯有神的乌鸦，她疑惑地问道:"这只乌鸦原来是我养的吗?"
面对李观棋的询问，顾若雪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举起鸦鸦朝她的方向扬了扬。
乌鸦仿佛得到了某种指示，立即欢快地飞到李观棋周围，亲昵地盘旋着，似乎对她非常熟稔。
李观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学着顾若雪的样子举起手，鸦鸦欢叫一声，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它弯着脑袋蹭着她的胳膊，用喙轻啄她的手背，这种亲密的举动令李观棋心中五味杂陈，对失去的记忆愈发在意。
见状，顾若雪拿着饮料转身欲离。
李观棋陷入沉思，在拷问过内心后，她并不认为自己先前的行为有什么错误。如果时光倒流，她依然会义无反顾地那样做。
于是——
"学姐。"李观棋唤住了顾若雪的脚步。
顾若雪停下，回头望向她，眼神平静如水，看不出情绪。
李观棋将鸦鸦轻轻放在长椅上，抬起头，语气谨慎而坚定地问道:"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这一切如此不公平?"
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李观棋心头，也是她切身体会到的不合理之处。
明明大家都是戒指的拥有者，为何唯独她对真相一无所知，甚至在顾若雪口中成了某种实验对象?这未免太过荒谬!
"学姐，你未免也太不体恤人意了。"李观棋语带责备，随即话锋一转，"我记得学姐曾说过，这是一个'虚假的舞台'。既然如此，舞台不就是用来表演的吗?我在台上传达剧情和情感，这有什么不对?"
她这突然的任性发泄令顾若雪挑眉。她静静地看着李观棋，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李观棋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笃定:"学姐其实也很在乎他吧?无论是现在手中的橙汁，家里养的橙猫，又或者明知卡片是诱饵，却还是赶来相助……这些难道不恰恰证明你对他的在意吗?"
面对李观棋的质问，顾若雪依然沉默不语，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学姐，我只是按照内心的指引去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李观棋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而真诚，"反倒是你，明明制定了剧本，自己却没有完全按照剧本演绎，你难道没有违背身为演员的基本准则吗?"
在她回顾一遍之后，她认为顾若雪并非公正且严厉的裁判，相反有自己的私心，从马场抛出‘失忆’引子开始，再到如今，细想起来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她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顾若雪如同海滩上屹立的礁石，静静地聆听着这一切。片刻后，她迈开脚步，留下一抹模糊的背影和淡漠的话语:"你有几点误会。剧本并非由我制定，而演员的身份和行为，也轮不到你来评判。"
……
目送顾若雪远去，李观棋垂下眼眸，心中已然明了:顾若雪绝非自己的盟友，只会是更为强劲的对手，而且手段狡黠高明。
今天，她利用自己，成功破坏了姬家与苏橙之间看似坚不可摧的关系。
想到这一点，李观棋反倒如释重负。
她相信，接下来姬家主仆的矛盾必然会指向顾若雪。在这场博弈中，自己虽然不过是一枚小卒子，但“将帅”已经冲了上去，她反而被保护了起来。
就在这时，鸦鸦忽然扑腾着翅膀飞到她肩头，用喙梳理她垂落的发丝，动作轻柔而亲昵，仿佛在安慰她。
"谢谢你，鸦鸦。"李观棋抚摸它的小脑袋，轻声呢喃。鸦鸦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得意地展翅挥舞，一副"不客气"的神态，令李观棋大感意外。
"我们回家吧。"李观棋抬眼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完全沉没，华灯初上。
结果她话音刚落，没想到鸦鸦居然点点头，竟一展翅膀飞走了。
"诶?"面对鸦鸦如此灵性的反应，李观棋惊讶得说不出话，满心的疑问还未消解，紧接着一丝担忧漫上心头:她生怕这只通人性的鸟儿一去不复返。
“希望它是直接回大院了吧。”
她连忙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很快，一辆出租车缓缓驶至海岸入口，停在了海岸大门口。驾驶座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司机，正左顾右盼地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李观棋迈步上前，轻叩车窗。那位自称"琴姐"的司机先是一惊，随即舒展眉头，笑着打趣道:"唉，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抱歉。"李观棋歉然摇头，开门见山地问，"请问是琴姐吗?"
"你就是李观棋?"
琴姐反问道，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李观棋点点头，两人默契地相视，很快就熟络起来。
"苏橙那小子没出什么事吧?"琴姐率先发问，语气中满是关切之意。显然，她十分挂念苏橙的状况。
"他现在已经平安回家了，请不用担心。"李观棋神色如常，语调平和，令人难以揣测她此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