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医院临时搭建的弓道练习场内。
数十个靶位按照远近两类排开，黑白相间的靶面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苏橙深吸一口气，从架子上取下支箭，握在手中掂了掂分量，满意地点点头。
比赛用弓与爱好、实战等情况不同，对弓、箭的规格均有限制。
因此只要是主打比赛训练的场地，其提供的器具规格都是基本一致的。
放下箭，他又拿起弓。
当接触弓身之际，像是有人轻弹了一下弓弦一般，弦端忽然响起低沉的鸣响，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抚摸。
如此灵性且亲昵的反应，令旁边执勤的执事都为之侧目，眼神透露出惊奇。
苏橙又进入了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一呼一吸之间，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嗖"的一声。
羽箭破空而去，深深地钉在了中心。
回过神来，已经莫名其妙射出一箭。
“力量突然增长，力道无法把控吗？”
苏橙瞬间就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但他并未沮丧，旋即，再次寻找刚刚那种境界，进入状态后，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射出了一箭。
结果——
射出的箭矢依旧如故，没有丝毫偏差。
连续五箭，箭无虚发。
五个靶子中心全部被箭矢深深地钉入。
他皱起眉头，不满嘟囔着：“该死，到底搞什么啊，之前缺力量，现在缺控制！”
他现在进入状态就无法控制力道！
最终，他放弃进入那种玄妙状态，反而就单纯搭箭，瞄准靶心，然后射了出去。
射中了，而且还是正中靶心！
果然，自己不进入状态就能控制力度，准头也一样很高。
这说明，自己不进入那种奇妙状态，身上的天赋也不会丢失。
苏橙愈发兴奋，开始变着法儿地炫技。”
时而侧身射箭，时而跪地搭弓;时而花式接箭，并给每一个不同姿势的射法都取了一个中二且炫酷的招式名。
“你是改变主意，要去参加射箭比赛了吗？” 可还没等他欣喜完毕，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耳朵中，随后他转头就见四名少女带着一群弓道社社员走了过来，说话的则是走在前头的姬清仪。
“那个，我正在练习，你看，这不刚正中靶心了。”苏橙下意识辩解了一句，却迎来对方更加嫌弃的语气。
“我是指你的动作和态度。”姬清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刚才那一通花架子，是在练习弓道，还是在耍杂技?"
"那个…好不容易有力气可以多射几箭，有些忘乎所以。”闻言，苏橙表现的愠怒而又羞愧，怒的则是明明自己只是正常射的玩，羞愧是因为自己丑态被她们发现了。
李观棋偏开了小脑袋，顾若雪则是淡淡扫了一眼靶子处，幽幽地说，"看来你是真的没有认真学习过弓道，弓道比赛可不只是比射箭的准头。选手的姿态、品行、修养，都是评判的标准。如果只顾着炫技卖弄，就是对弓道的大不敬，要被扣掉很多分。"
"不错。"姬清仪接过话茬，"弓道是一门修身养性的运动，讲究心静如水，行如流云。练弓道的人，必须时刻谨记'礼'的精神，不能轻慢傲慢，更不能投机取巧。"
“我记得，《礼记?射义》中提到过，”李观棋听到二女的讲解，也顺势加进了行列，“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像你刚才那样胡乱摆的姿势，不符合弓道的要求哦。”
"我只是…"苏橙真是有苦说不清，明明就是自己长力气了，想要报复性多射几箭爽一下，结果被三女逮住就是一顿训。
“行了，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姬清仪叹了口气，走过去也拿起了一张弓。
“虽然体力没什么问题了，但是只要射箭的时候集中精神，我就没法控制力道。”
“无法控制力道？”
姬清仪走过去观察了一眼靶子情况，瞬间便判断出原因。
她略微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严肃地询问道：“自食其果的滋味感觉如何？”
不循序渐进锻炼身体，反而强行使用强化的药物进行强化，这无疑是饮鸩止渴。不仅无法成功掌握力量，相反，还进入了恶性循环，导致根本无法控制住力量。
“社长，请教我正确的弓道规范。”
苏橙没有否认，反而提出了请求。
事实摆在眼前，自己不进入那种状态，身体就无法做出完美的姿势，一集中精神，又无法控制力道，所以现在眼下最重要的就该进行姿势动作训练与纠正。
姬清仪戴上护具，先是闭目凝神，平复呼吸，待到心如止水之时，方才睁开双眼。
她双脚分立，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动作优雅而庄重，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
"弓道基础共八节，即'踏脚、定身、搭弓、张弓、瞄准、射箭、留心'。"姬清仪一边解说，一边缓缓拉开长弓，"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位，不可有丝毫懈怠。"
随着弓弦越拉越满，姬清仪的脊背也渐渐挺直，宛如一株凛然不可侵犯的青松。
"将八节基础练至纯熟，则有望窥见弓道所追求的目标-正射必中。"
她沉声道，"所谓正射，就是要以正确的姿势和心态射箭。无论外界如何变化，内心都要保持不动。唯有摒弃杂念，专注当下，才能正射必中。"
话音刚落，姬清仪手腕一松，羽箭破空而出，直刺靶心!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苏橙目瞪口呆。
“当弓道礼仪足够熟习时，就能发掘出它修身养性，作为艺术的一面。” 姬清仪收弓而立，回身看向刘倾月，后者心领神会，高声喊道。
"集合!"
"是!"几名黑衣执事齐刷刷地应声列队，声音清脆有力。
“五人团体射准备！”
随着姬清仪一声令下，有四名执事站了出来，走到各自的靶位前，摆开架势。
伴随着最右侧姬清仪的一声弦音，五支羽箭几乎一样的间隔破空而出，直指靶心。
整个练习场内，回荡着节奏奇妙的弦音和箭响，仿佛一曲气势恢宏的交响乐。
苏橙看得如痴如醉，只觉得在姬清仪带领下，几名执事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优雅从容，又是那样的威武有力。
她们射箭的样子，简直就是一种行云流水的艺术，充满了令人心驰神往的美感。
他想起自己之前那些轻浮的举动，这才明白自己是在亵渎，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是我刚才太轻浮了。"苏橙郑重地向众人道，“态度不端正就是我最大的问题。”
“再给你演示一点吧，”姬清仪摆了摆手，示意黑衣执事离开，随意向苏橙的方向走了几步，“如果你能达到'无心'的境界， 心无旁骛，不为外物所扰。箭在弦上，心在靶上，一切都浑然天成时，你所苦恼的自控问题，想必就能解决了。”
说这话时，她闭上了眼睛，缓缓搭箭张弓转身。可明明人就在苏橙面前，却仿佛让他感觉到空无一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叫姬清仪的少女向他演示过一般。
一息之后，阵阵轻风蓦然抚上了他的脸颊，随风扭头一看，靶心上又多一箭矣。
第626章 一时之强弱在力
“怎么，看傻了？”
刘倾月发现苏橙站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姬清仪背影，便忍不住揶揄道。
“的确看呆了，没想到射箭可以这般优雅、超然，肃穆、庄严、高贵…”
苏橙一时穷词，只好一股脑将心里赞扬的话全部倒了出来。
“那你学会了吗？”
刘倾月非常认真地追问了一句。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
苏橙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道：“要是看一遍就学会了那还能称之为人？”
“大小姐，他说你不是人！”
刘倾月当即拱火对着姬清仪告状，而李观棋与顾若雪也神色怪异看了三人一眼。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苏橙当即来了一个否定三连，看着正在脱掉防具的姬清仪，急忙辩驳道，“我可没说啊！”
“行了。”姬清仪脱掉防具后迈着黑丝美腿缓缓走来，语气虽冷，却并不凌厉，“去射击位，让我看看你刚学了几分。”
“大小姐就是看了一遍就学会了。”
刘倾月不乐意连忙在旁边添油加醋，“你不是认为你的天赋很好吗？现在过去露两手让我瞧瞧？”
“什么？看一遍就会了？”
苏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姬清仪，但是对方并没有否认，反而面无表情凝视着他，就如同母亲的注视一般。
苏橙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转头看向旁边休息茶桌旁坐落的另外两名少女。
只见顾若雪用微不可察的幅度点了点头，证实了这件事情。
而李观棋则是和他一样看着姬清仪，不过她并没有像苏橙一样露出不可置信和意外的眼神，片刻后就收回了视线。
“感觉到绝望了？”
刘倾月双手叉腰，毫不吝啬地对着苏橙打击道：“不要妄图跟大小姐比，世上所谓任何天赋异禀的天才，敬大小姐如敬神。”
“没有绝望。”
可没想苏橙的回复令她微微诧异，紧接着他又说道：“相反我感到了希望，能够被这么厉害社长教导，我何其有幸！”
“别在我耳朵边念叨了，快去吧。”
姬清仪抬起纤纤玉手揉了揉太阳穴，显然不喜欢别人在耳边聒噪，于是便朝着射击位的位置指了指，示意苏橙过去。
“好的！”
苏橙立马应声，快步跑了过去，打算拿起弓，为显得自己也能看一遍就会，于是他打算进去状态，准备给自己长长脸。
“停！”然而，姬清仪已经看穿了他的逞强，当即冷喝一声打断，随后又补充一句：“不要装腔作势，掌控不了的能力，就不是你的能力。”
听闻这句话，苏橙想要抓住弓的手也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做出下一步。
因为他清晰知道自己看一遍根本没有学会，甚至自己连动作要领以及姿势都没有记清楚。更不要说展示给大家看了。
这不明摆着丢人吗？
他可不想把丑陋的一面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样只会让他觉得羞耻，更别说自己还强化了身体。
结果依旧这么不堪，简直太失败了。
于是乎，他拿起弓，没有进入所谓的状态，反而转过身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手上这把弓，有名字吗，我感觉手感不错。”
“就是普通比赛用的弓。”刘倾月耸肩道：“谁会闲得给一次性用品取名字！”
“哦，是吗？”苏橙尴尬笑了笑，然后有些窘迫地看向姬清仪：“社长，刚刚你的动作我还没彻底消化，我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消化再实践。”
“是吗？”
姬清仪眉毛挑了挑，淡淡扫了他一眼，“我倒是好奇你会给弓取个什么名字？”
“嗯，就叫…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