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轨--当官记 第399节

我肯定道,“我真不知道,刚才还纳闷呢。”

他身子向后一仰,有些像前辈准备给晚辈传道解惑的样子,微笑着问:“陆部长是国民正规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知识渊博,一定对中国的历史有研究吧,比如三国?”

我摇头,“研究没有,《三国演义》看过一遍,还是读初中的时候。”其实,我最爱看的古典名著就是《三国演义》,看了不下七遍,自从邱成龙把陵水县的政治集团比做三国魏吴蜀后,我又仔仔细细琢磨了一遍,已经有些心得了。对于像赵良德这样四面溜光的官场老奸,装傻是唯一的办法。

“那太遗憾了,在中国做官,如果不研究中国的历史,一定是做得糊里糊涂,以史为鉴,以古鉴今,历史往往会在一定的时间、地点重复相同的故事,前人是怎么处理的,有哪些得失都是我们可以借鉴的啊。”他锲而不舍的问,“那你看得最多、体会最深的书是什么?”

“《红楼梦》,我认为这是中国古典名著中艺术成就最高的一部。”

“你这评价也许不错,从艺术价值上评价,《红楼梦》的确可排第一,但如果从做官、也就是说站在官场角度看,《红楼梦》就远远不如《三国》了,《红楼梦》只适合文人骚客揣摩、意*,《三国》却是一部经世之作,对一个人如何提高认识问题的角度、境界都有很大的帮助,尤其是处理工作中、人际交往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特别有借鉴意义和实战价值。”

“听赵书记这么一开导,我真还要补上这一课了。”

“《三国》最精彩的不是吕布、赵子龙的武功,宏大的战场场面,而是谋略,诸葛亮未出隆中,便先分三国,你想想这是何等的智慧?平常人连眼前的事也看不清楚,糊里糊涂。”

我点点头,“这点我尤其赞同,诸葛亮一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的确自负过人,才气从横。”

“魏吴蜀之所以能鼎足而立,全在诸葛亮的合纵之术的掌控中,联吴抗曹,以曹压吴,刘备徒手起家,东流西窜,最后能成大事,全靠诸葛亮的智谋成事,关张赵不过手中的棋子罢了。赤壁一战,三国已成,天下大势明了,明白的人纷纷找地方归附,不明白的人妄想偏安,自成王国,嘿嘿,历史就是历史,历史是一种规律,就像河流,小河总要向大河奔流的。刘璋、张鲁很典型,想借地利天堑、东、西川的富庶偏安一隅,结果怎么样?我很欣赏张松这个人,其貌不扬,智慧超人,与一般人不同,他早看清了天下大势,所以提前献上西蜀地图,很多人以为他卖主求荣,贪图富贵,其实错了,后来的事实证明,谁是正确的?”

他说到这里时,我心里渐渐明白了,赵良德果然是有图谋的,他今天来不是吹牛,而是招降纳叛的,陆川现在进退维谷,正好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我归附于他。

这情节给我的第一反应是马超被困葭萌关,“前后追兵后有堵截”,法正进营劝降的情景。赵良德比当年的法正更有底气,可陆川没有那时候马超的威猛,帐下预埋刀斧手,可以和法正讨价还价。

他还在继续宏论:“所谓大丈夫,知势度时,择木而栖,而不是像张任辈,不知进退,妄逞匹夫之勇,以卵击石,以至于落得尸骨无全。好雨知时节,做人也应该顺天应势,择势而倚,古代许多成就万世美名的英雄豪杰都是如此,远的像姜子牙、赵子龙,近代如陈明仁将军等,皆是审时度势,成就了自己的丰功伟业。”

“赵书记果然博古通今、以史论事,鞭辟入里,陆川愚昧,现在连自身也难善了,不敢去想大丈夫,能保住目前这一亩三分地就谢天谢地了。”

“哈哈…..老弟过谦了,你的问题不是个人能力问题,而是环境问题造成的,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我摇摇头,“一直纳闷,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386 【我愿意】

“老弟,你发现陵水县人事特点没有?”我再次摇摇头,他苦口婆心,不厌其烦的开导,“地方势力,就是所谓的地头蛇。我们都是外来户,下面的各级干部百分之八十是本地人,另外百分之二十也基本上成了本地人,或者说与本地人盘根错节,没什么两样了。我刚刚来时,和你一样,什么也不懂,仔细一了解,吓了一大跳,全县的所有带‘长’字的干部如果要拉关系,人人都是亲戚、同学、战友、老表,这是陵水县特殊的地理和经济结构造成的,没有其他工业企业、第三产业也不发达,财政收入入不敷出,全靠国家转移支付,什么是陵水县最大的利益?国家机关、公务员队伍!公务员队伍中有级别能掌握各种各样权力的人,自然就是大家争相角逐、拉拢的对象。你闭眼想一想,全县每一个局长主任、书记镇长背后都有什么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事物都是普遍联系的嘛,你前后仔细想想发生在你身上的几件事,应该明白一些原因了。我问你,为什么有人主动给宣传部解决经费问题?为什么后来文化馆的区区十万启动资金却要你自己掏?为什么东胜村出现群体性事件要挤兑你出面处理?为什么孙婷婷与你清清白白,却一直流言蜚语不断,直至香消玉殒,人死了流言还对你不离不弃?流言如刀、毒舌似剑,今日有人以死证明你的清白,明天呢?”

虽然是大热天,但这席话我听得冷汗遍体,显然后面还有针对我的阴招出来,不禁惶惑道:“我没得罪谁啊?为什么针对我?”

“不是针对你,你仅仅是个载体而已,隔山打牛,力量打在山上,通过山把力道传到牛身上。选择你作为载体,第一是因为你不识时务,有橄榄枝递出来你视而不见;第二,你年轻,经验欠缺,整了你也还是蒙在鼓里,等有朝一日清醒过来,也许已经晚了;第三,你是外来户,没有背景没有后台,谁也不敢给你撑腰,副作用小。力学上有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俗话说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对于你就不存在这个担心了;第四,因为你的善心,糊里糊涂、懵懵懂懂就踏进了别人的后院,伸手干涉人家的家务事,有人就利用这点大做文章,达到打击对方的目的。嘿嘿……”他冷冷的一串阴笑,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这场事远远还没结束,估计要到明年的两会后才会见分晓。”

我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他,云里雾中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么可怕吗?”

“可怕?不。”他摇着头,“这是斗争,是政治,一场旷日持久的利益分割。”

我默然,极力想捕捉他说话的意思,特别是那些弦外之意。办公室出现短暂的静默。

“我有什么办法?”我这话问得像傻瓜。

“两个字:团结,只有我们团结起来,形成一个集体,其他人自然会有所顾虑,不敢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

“团结?”

“是啊,团结!团结就是力量,我们外来的人员数量虽然少,但能量不小,一个顶两。”他见我迟迟没答应,开导说,“老弟,你还年轻,前程远大得很,要努力把握机会。但是,如果在陵水县继续这样下去,一届就是五年,两届十年,十年后你还年轻吗?时间是最快的,时间也会抹平一切优势,把握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想过,早想了几百遍了,我还有底牌,我的底牌是古震,我相信这人够朋友,是绝对靠得住的,上面有人提,下面就得有人举,有人使劲,但我如果死心塌地靠上赵良德,值得吗?他靠得住吗?虽然他有市纪委的关系,但在市委常委里又不算什么角色了,还不如毛德旺呢。

赵良德拉关系为了什么?升官?利益?估计两者都有,说不定他想等张国良和曹大勇尽快拼个鱼死网破,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在陵水县的三国演义中,说实话,我最看不清楚的是赵良德,这人性格阴沉,有什么话只说半分,有什么目的都是隐藏在很远的很深的地方,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的收归队伍已经是很罕见了,大概他觉得时机已经十分成熟了吧?我是菜板上的鱼,跑不了的。

在三股势力中,张国良就如同曹*,势力最大、最强盛,既然有古震在上面活动,下面理所当然要选择群众基础最庞大的集团啊,组织来推荐、民主测评什么的,说好话、投票也多得多,良禽择木而栖,这个木怎么看也不能落在赵良德头上吧?

我思虑清楚,胸有成竹的回道:“赵书记说的是金玉良言,陆川感激不尽,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尽管吩咐一声。”

他满意的点点头,得意的笑了,“我果然没有看错,老弟英华内蕴,机智过人,今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全靠赵书记指点,我只想在陵水县平平安安度过。”

“嗯,我们今后多沟通,人多事情就好办了。”

我见他目的达到,有告辞的意图,起身客客气气送出了房间。

赵良德提了个很具体的选择题,三选一,诚如他分析的,不选是不行了。

“明年两会见分晓?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预感到什么了吗?赵良德要当县长?!”我思考着,分析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

如果赵良德要当县长,那上面的两人必有一个要离开陵水县,“不会吧?班子搭建刚刚一年多啊,就是到明年两会,也不到两年时间。一般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难道是其他问题?与我陆川有关吗?”想起他的冷笑,我心头犹自发凉,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阴谋被他提前知道了。

此地不可久留!老子得想办法离开才行,不然,死了都不知道被谁在背后整死的!像孙婷婷的死,表面上是不堪婚姻的折磨、不忍我陆川被人诬陷、造谣,其实是被某些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利用了,死得太冤了,太不值得了。

通过白天一天的思索分析,晚上我才下定决心,决定向张国良靠拢,抱腿也要抱粗腿嘛,影响我决策的就是古震,现在他是我唯一救命的稻草。他在上面活动,我就得在陵水县打好“群众基础”,这“群众基础”就是要人多、管用,张国良的人马占据着全县部门和乡镇一把手的百分之七十。到时候他登高一呼,谁敢不应?赵良德也犯不着得罪他,虚与委蛇还是可以做到的,保持紧密关系就可以了。

方针既定,我准备着手实施。

赵良德说的橄榄枝其实就是张国良主动解决的十五万,那是个试探的气球,探探我陆川的风向的,哪知我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居然把主意打到孙婷婷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以至于才有后来的事。

我想起周星驰大话西游里的一句话:曾经有一份宝贵的爱情送到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会说“我爱你”,如果要在这三个字后面加上时间,我希望是一万年。

现在,我也想对张国良重复一遍相同的话,只需要改三个字“我爱你”改成“我愿意”。

但是,世界上哪里又有真正的月光宝盒可以使时光倒流呢?网络小说可以YY穿越,现实里穿墙都不行,崂山道士的故事就可资借鉴。

随着孙婷婷的死亡,陈家在全县人民心目中就是两个字:恶霸!虽然陈俊生因为精神失常而淡薄了一部分人的痛恨,但负面影响在长时间内恐怕都是无法彻底消除的,何况陈俊生假精神病现在越传越广了,所以,这时候要搞好和张国良的关系,难度是很大的。

方向既然定下来,不妨慢慢想办法,我这样一想,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双休日我回到先锋的家,欢欢能叫“爸爸”了,我一开心,什么烦恼都成了浮云。现在她是全家人的中心,百看不厌。郎一平好像明显老了一截,两鬓悄悄爬满了白发,郎燕对他的打击不比我们任何人小。

我吃饭也不忘把女儿抱在手里,刘姨担心的看着,生怕我把她烫着了或者碰着了。

晚饭后,郎一平对我说道:“陆川,进来我说点事。”

我把欢欢交给刘姨,跟着他进了书房。他不愿意在饭桌上说,说明这事只能我们两人知道。

首节 上一节 399/632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