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引起了尤天亮的兴趣，顿时也生出几分自信，他深吸一口气，正色说道：“我们银城一中教学质量以及每年的中考和高考成绩之所以上不去，并非师资力量的问题，应该说，我们的生源是非常不错的，集中了银城市最好的种子，教师也是银城最好的，但却始终出不了成绩，这就不能不发人深思了。这个问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简单说来，就是一个校风问题。”
尤天亮点点头，鼓励道：“这就说到点子上了，要抓主要矛盾，透过现象看本质。接着说。”
秦风得了鼓励，信心更足了，侃侃而谈道：“其实就是一句话，老师没动力认真教，学生也没心情学，大家看不到希望，所以都没什么精气神，索性都开始糊弄，混日子。”
听到这里，尤天亮沉默良久，神情越发凝重起来，沉吟片刻，说道：“那你有没有信心扭转这种风气？”
秦风挺起胸膛，满脸严肃地说道：“这就是我这次来向您汇报工作的主要意图，我就是要在短期内逐渐扭转这种不良风气。但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上级领导的支持。”
尤天亮的嘴角一点点露出微笑，但却没有表态，沉思片刻后反问问道：“秦风同志，我想知道，现在你已经是主管教学的副校长了，从一个个教导处副主任直接升迁到副校长，坐在这个位置上，什么感受？”
秦风忽然苦笑了一声，反问道：“尤书记，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尤天亮有点恼怒地说道：“当然是实话，假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秦风苦笑道：“我的感受只有一个，那就是一言难尽。原本以为升迁是好事，可现在看来，反而是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了出头椽子，反对的浪潮一阵接着一阵，感觉我像是扔进茅坑的石头，激起了公愤，这个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
秦风没想到的是，听到这句话，尤天亮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让秦风脸色通红。
“尤书记，你别笑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我压根就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反对。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反对的人一大片这才正常，毕竟我这次提拔任命出乎许多人的意料，破坏了某种约定俗成的平衡，所以才引发众怒。”
尤天亮仍然是一阵大笑，好半天才止住笑，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说明你还能保持冷静，没有被从天而降的惊喜冲昏头脑。虽然说任何人被提拔都有人反对，但能这么一致的反对就实属难得了。我可以给你交个底，这次对你的提拔任命，是组织部经过深思熟虑的，目的就是为了打破这种约定俗成的平衡。破而后立，这就是目的。”
秦风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被推上风口浪尖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打破这种潜规则，这里面虽然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深意，但将自己至于如此危险之地，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的。
“尤书记，我……我恐怕难以胜任吧，组织上对我的要求是不是高了点，毕竟我没什么背景，万一在工作中出现失误，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过早夭折了，那组织上的目的岂不是失败了。”秦风低声说道。
尤天亮用手指着秦风的脑门，笑眯眯地说道：“你小子，狡猾狡猾的，这是想要在我这里寻求保护啊。自古以来，干什么事没风险，风险越大收益越高，如果你担待点风险，组织上凭什么破格提拔你？干好你自己的工作，改变银城一中目前这种暮气沉沉，不求上进的风气，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我们要的是改变，而不是默守陈规，你说呢？”
秦风抬起头，看着尤天亮期待的眼神，顿时热血沸腾，昔日的理想和抱负在这一刻被唤醒了，也明白了这里面隐藏的深意，他挺起胸膛，正色说道：“我明白了，尤书记，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尤天亮淡淡一笑，居然主动拿出一包中华烟来，抽出一根递给秦风，自己也点燃一支，抽了一口后面带担忧说道：“有信心是好事，但光有信心是远远不够的。如今我们的官场陷入到了一种恶性循环中，口口声声说要干事的人很多，但真正干起事来却发现阻力重重。在你身上，我能够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有理想，有抱负，想做一些真正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在这里浸淫得时间越长，你会越来越失望，棱角被磨平，变得圆滑世故，遇到困难就躲，摊了责任就推，有了功劳就抢，这才滋生了越来越多的混子。一个混字，隐含了多少深意啊。”
说道这里，尤天亮似乎有感而发，心情变得低落起来，神情也有些伤感，眼眸深处浮现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无奈。
25、不请自来
25、不请自来
接下来，尤天亮又跟秦风谈了许久，差不多足足有一个小时才暂时告一段落。
一个小时的面谈已经是超常规的了，一般干部来汇报工作，能待上二十分钟已经从某种程度上说明这个人是尤天亮的嫡系，给予了常人无法得到的照顾。可尤天亮最为银城市的三号人物，居然跟一个刚刚提拔上来的副校长谈了一个小时，而且谈兴大发，这让他的秘书都感觉有些吃惊。
不仅如此，尤天亮还亲自将秦风送出了办公室，并当着秦风的面，嘱咐他以后但凡秦风来汇报工作可以直接进来，不用预约，有什么时候随便打电话联系，把他的秘书王阳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尤书记这么重视过一个下面的官员。
看到王阳陪着秦风从办公室走出来，那几名等候的乡镇干部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小小的副校长，居然得到副书记的如此宠幸，尤其是被贴身秘书送出门，这让他们又吃惊又嫉妒，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龙大忠坐不住了，心里充满了好奇，一把拉住秦风，满脸带笑地看着秦风，低声问道：“哥们，你跟尤书记到底谈啥呢，能谈这么长时间？你该不会是尤书记的亲戚吧？”
别说龙大忠心里好奇，其他人心里也同样充满了疑问，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谈话，他们很想知道，这个连干部都算不上的副校长到底跟尤天亮是什么关系。
其实秦风自己这会也晕乎乎的，跟尤天亮聊的话题比较广泛，一个市委副书记看问题的高度和前瞻性自然不是秦风这个新宾蛋子能比拟的，很多观点非常有启发性，秦风还需要时间消化，感觉脑子里全是知识，但需要时间理解透彻，听到龙大忠的提问，秦风反应有些迟钝，神情有点恍惚地说道：“也没谈具体什么东西，就是一般的汇报工作，不过尤书记的见识真是丰富，让我开了眼界。”
龙大忠十分羡慕地看着秦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哥们，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常联系啊。”
秦风点点头，憨厚地笑了笑，跟龙大忠握了握手，然后飘然离去，背后是几双羡慕妒忌的眼神。
……
回到学校已经快下午五点钟了，秦风刚走进校门，就听到看门的老头恭维地说道：“秦校长，您回来啦。”
秦风点点头，脑子里想着事情，径直往校园内走，这时看门的老头屁颠颠跟了上来，弓着半个身子，一脸献媚地说道：“秦校长，今天你老婆来找过你好几次了，好像有什么大事。”
我老婆？秦风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悦地说道：“老王，你不知道我离婚了吗？”
老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扬手手掌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说道：“看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是你前妻来找你，我看她风风火火的，好像不太高兴啊，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
秦风冷笑一声，对他这个前妻，秦风比谁都了解，绝对的小市民，在她身上汇集了小市民几乎所有的缺点，唯利是图，狗眼看人。自从知道自己被破格提拔后，苏菲给自己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指责秦风忘恩负义，依然是以前那种盛气凌人的嘴脸，让秦风心里十分的反感，甚至感觉有点恶心，后来干脆把她的手机号码拉近了黑名单。
在秦风看来，这个女人简直莫名其妙，你不是早就找好人了吗，还找我干涉呢。
既然已经离婚了，所有的财产分割都搞利索了，自己几乎是净身出家，把他们两家结婚时合买的房子拱手送给了她，自己一分钱都没要，两人没有孩子，不牵扯抚养监护这个问题，现在可以说是路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当初秦风之所以净身出家，就是为了不跟她再有任何瓜葛，以免再次扯皮，他实在是不愿意跟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了，尤其是她的亲戚朋友，至今仍然心有余悸。可是她现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自己，目的不言自明。
秦风强忍着怒意，说了声“我知道了”，大步向办公室走去。看门的老王头还想再说什么，可见秦风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张了张嘴吧，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来，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往回走去。
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秦风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前妻苏菲。她居然阴魂不散堵在这里，这娘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是秦风头脑里涌现的第一个念头。
看得出，今天苏菲刻意收拾打扮了一番，化了淡妆，而且穿了一条毛料裙装，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很好，可看在秦风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美感，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秦风厌恶地看了苏菲一眼，掉头就走，打定主意老子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吗？
“秦风，干吗见到我就走，我有那么可怕吗？”苏菲冲着勤奋的背影说道，语气居然一反常态的温柔，仿佛换了一个人。秦风也是一愣神，心头暗想，这娘们转性啦，这次居然没有大喊大叫，语气如此温和，可这不像她的风格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风回头看了一眼苏菲，吃惊地看到她脸上挂着笑容，正十分温柔的看着自己，这让秦风倒有几分吃不准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的沃尔沃呢，你的正科级男友呢。”秦风漠然说道，语气十分冷漠，而且并没有因为苏菲态度转变就给她好脸色。
提起沃尔沃和正科级干部，苏菲就面红耳赤，离婚才几天那个混蛋就跟别的女人一起鬼混，现在压根不搭理她了。
苏菲满脸通红地说道：“别，别再提他了好吗，我都后悔死了。我们毕竟是夫妻啊，难道离了婚就真的形同陌路了吗？我可不是那么绝情的人。”
“是吗？”秦风用嘲讽的语气反问道：“这么说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呢。”
对秦风的讥讽，苏菲仍然没有生气，反而用手指勾了勾耳边的碎发，低眉顺眼地说道：“现在讨论这些没有多大意义，再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过去的事没必要记在心里，那样于人于己都没有任何好处。我今天来找你有点事，你就打算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口跟我谈吗？”
苏菲今天的态度和神情，让秦风猛然想起她当年疯狂追求自己的样子，那个时候苏菲还是一个单纯崇尚浪漫的女孩，可生活却将人改变得面目全非，心中猛然一痛。
有不少人从各自办公室伸出脑袋探头探脑，秦风实在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掏出钥匙来打开办公室的房门，随口说道：“进来吧。”
26、怒火中烧
26、怒火中烧
进入办公室后，苏菲随手关上门，四处瞅了瞅这间宽敞明亮的独立办公室，虽然装潢的比较简单，办公用具和桌椅也是一目了然，一张办公桌，一把老板椅，两架书柜，一个衣帽架，几张沙发和茶几，然而却散发出一股浓郁的书香气，眼神顿时变得狂热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一个独立办公室，代表了身份和地位，这是苏菲异常向往羡慕并为之奋斗的目标。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有这么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啊，那表示达到了一定行政级别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可她更清楚，在有生之年，她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