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到小龙眼底那刺目的杀意的时候，整个人忽然浑身一麻。
小龙目光那样倔强、那样坚硬，将原本刚刚透露出来的一身柔软全部藏了回去，像是一只竖满了倒刺的刺猬。
这样的小龙在别人眼里这样的小龙是凶狠的、乖戾的，是具有攻击性的，是一个坏小孩。
但这一瞬间，殷云扶却看到了小龙这副乖戾面孔背后浓烈的愤怒，而愤怒的后面是无助、恐惧、无能为力，还有浓重的悲伤。
她心脏忽然疼了一下，这应该是错觉，毕竟在几万年的生命中她的心脏从来没有疼过。
但有一点她渐渐肯定，她在小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是那个被天道抛弃的，那个与世界为敌的自己。
那些愤怒，那些悲伤，仿佛在这一瞬全部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一直觉得对被天道抛弃这件事情自己早就已经看开了，早就已经不在意、无所谓了，她要做的不过就是报复天道，让天道明白这一切都是它的错！
她根本就不需要天道的认可，更不需要听到的喜爱，她是旱魃，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物种，她是食物链的顶端。
天道所钟爱的这些人类不过是她的食物，而其他生物例如龙族也不过就是一群刚才巨大的蠢物，她从来没有将其他的生物放在眼里。
没有人能够杀掉她，即便连天道也无法抹杀她的存在。
她是无敌的……
可是几百年后醒来，她却变成了一个孱弱的、没有力量的僵尸，这是一万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有一点点像当时她刚刚遇到正道第一人张玄静的那种感觉，有一种被威胁到的感觉，但又有所区别。
毕竟面对张玄静并不是全无还手之力的，事实上张玄静也没办法杀了她。可是几百年以后醒过来的她却变得可以被杀死了。
她一开始是茫然，立刻想要提升自己。
赚钱、修墙、炼药、筑基，她没有一步停留。
到后面在发现了莫恒的存在，发现了九星问天逆阵的存在，也终于发现可能可以解开九星问天阵这个谜团的答案的希望，她就又投入到了寻找有关于九星问天逆阵背设阵之人的线索当中。
她真正想要解开的只是九星问天逆阵，或者更进一步，她真正想要解开的只是九星问天阵。或者她其实是想要找出背后设阵的这个人，可是找出来了以后呢？
她到底想知道什么？是想问问他为什么把她设置成阵眼？为什么要抽取她的灵力？为什么要杀掉她？是想要表达她的愤怒吗？是想要报仇吗？
是，她想复仇。
当初如果不是钱广源想要开发破元观，不是贺勇领着人挖到了她，她可能已经被抽干了灵力，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遭受了这些，是因为这个人。
她当然要复仇！
所以她追查的找寻的，就是为了找这个人复仇。
可是真的只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还需要搞得这么复杂吗？背后的人是谁，她真的心里没有一点点猜测吗？
她直接杀掉这几个对象不就行了。
九星问天阵背后很可能是张玄静，在她发现张秉均可能是张玄静的转世的时候，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对方。
怕搞错对象，怕道德金光散尽？
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怕的？搞错了又怎么样，杀了就杀了。道德经光散尽，甚至负数又怎么样？她再想办法挣回来就行了。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她没有动手？
她憎恨张玄静，但是她还有一个更加痛恨的对象，那就是天道。
这个局或许是张玄静亲手布下的，但天道在其中必定出力不少。
张玄静怎么想到用这个方法呢？九星问天阵灵感出自哪里？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根源性一些，再往前推，张玄静为什么这么有天赋？为什么他短短几年你就能达到整个正道从来没有人达到过的高度，为什么他的战斗力要比他的境界要高出几十倍？为什么他甚至能够打败她？
这种天才的诞生难道不是天道的安排吗？
她只是不敢相信，天道这样的安排竟然不是为了振兴整个道教，或者其他更具有大局观意义的事情，而是为了对付她。
到现在，她还是不敢相信的。
天道不下这么大一个局，历经一千多年，还有这么一个惊世天才，投入了那么多的心血，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竟然只是为了……杀掉她？
杀掉她这个无敌的存在，杀掉她这个跳出五行的逆子，杀掉这个早就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人。
这样的她，在追寻线索的她，在追求答案的她，到底又是在追寻一个什么答案呢？追寻一个原来天道并没有打算杀掉她，只是她多想了的答案吗？追寻一个天道其实另有打算，并不是想要杀掉她的答案？追寻一个天道并没有放弃她，更没有想要杀死她，而是依旧……喜欢她，认可她的答案吗？
她不动手 ，难道还想要为天道开脱？还要傻傻地为天道证明没有放弃她？
这一瞬间，她的心脏痛到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一颗会跳动的心脏，而这颗心脏会这么疼。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自己会下意识地去为天道开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短短一瞬在看到小龙的那张脸的时候忽然想到这么多东西，瞬间想明白曾经没想明白的那些东西，瞬间知道自己想要却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体内的道德金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心脏，柔和地包裹着这颗心脏陪伴着它跳动、悲伤。
殷云扶眨了眨眼睛，又是它……
虽然天道不承认她，甚至想要杀了她，不过她好像也不是一无所有。
她有官官，现在她还有小龙、小小龙、池烨霖、钱广源、于竹、席思敏等等等等……还有很喜欢她的粉丝们。
或许这些喜欢也并不永恒，但她相信在他们喜欢她的时候一定是真诚的。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中，小龙的情绪已经到达了顶点，他的喉咙发出一声嘶鸣，同时对殷云扶发起了攻击。
在殷云扶意识到小龙对自己发起攻击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对他放手。
她尝试单手化解掉这一记攻击，但龙族的身体素质确实不是说笑的，从体格上来说确实是跟旱魃也不相上下了。
“砰！”
她的手手掌挡住小龙的拳头的那一瞬间，掌心一麻，手臂的骨头都感觉要折断了。
小龙显然也不好受，可是他并没有揉自己的手，反而愣住了，傻傻地看着殷云扶。
殷云扶看他这个呆样子，突然觉得还挺好玩的，摸了摸他的头。
小龙完全傻眼了，不理解殷云扶为什么要这么做。
殷云扶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我很凶但我又很迷茫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把抱住了小龙，然后在小龙反应过来之前又松开了。
小龙：“……”
池烨霖：“……”
张秉均：“……”
第271章 无可厚非
她是不是在故意逗小龙玩？没看到小龙已经快变成小火龙了吗？
小龙完全不知所措，僵在了原地，“嘶？”随后那张五官非常精致的脸沉了下来、眉毛倒竖，“嘶！——”
他想起了他的仇恨，他的杀意。
殷云扶看着这样的小龙，实在很难忍住笑意，又笑了起来。
就在小龙快要气炸的时候，池烨霖走上来了，他一把捂住了殷云扶的嘴巴，“闭嘴。”
殷云扶被捂着嘴巴惊讶地看向他。
池烨霖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任何话，自己则蹲下来看小龙，“如果你现在杀了张秉均，或许能出一口气，或许对你来说报仇是最重要的，但你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是一个法制社会，杀人是不被允许的，如果你杀了张秉均，你也会被抓起来，或许也会被杀掉。”
小龙眼眸通红，眼底全是戾气，“嘶！——”
他对张秉均的敌意并没有因为这段话而被消除，反而跃跃欲试，如果不是殷云扶挡着，小龙估计早就扑上去了，张秉均大概也早就血溅五尺。
池烨霖没有在意小龙的凶狠，反正他再凶也凶不过掌门，继续道，“你死了，我们是无所谓，可是小小龙怎么办？你确定我们可以照顾好她吗？你确定我们可以比你照顾的更好吗？”
小龙这一下彻底愣住了。
殷云扶也惊讶的看了池烨霖一眼，可以啊，很厉害啊，角度很清奇啊。
他这潜台词是不是在拿小小龙威胁小龙？是不是在说如果小龙现在死了，他们一定我会好好照顾小小龙，甚至虐待小小龙？
池烨霖不知道殷云扶脑补了什么，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如果张秉均之前对你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定要相信政府、相信法律，不需要你来亲自动手，这个社会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交代。”
这个话若在某些人耳朵中大概会感觉假大空，可是池烨霖很真诚。
真诚.jpg。
小龙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嘶……”
看样子，他是想听听池烨霖怎么说了。
“如果你想问到底是什么办法，具体的我后面都可以慢慢告诉你，办法有很多很多，一时间说不完的。先说一个，也是最管用的一个，你就看掌门，她厉不厉害？有钱有势说的就是她，她跟政府跟军方都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多少人都要拍她的马屁，能不能为你讨回公道那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情。你就盯住她，抱住她的大腿。有她在，你们的冤屈一定能够得到伸张，而张秉均一定会被裁决。”
殷云扶总觉得这段话满满都是槽点。
什么关系密切？什么拍马屁？什么一句话的事情？什么伸张？什么裁决？
她不是！她没有！她拒绝！
可是当她看到小龙质疑、不安的目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艰难道：“遵循法律是没有错的，我也是非常遵循法律的一个人，只要张秉均做了错事，他就一定会受到惩罚。”
“嘶？”
池烨霖似乎能听懂小龙在说什么似的，立刻保证道：“放心，我国是有死刑的，如果他做的错事非常严重，那么他就会被判死刑。”
小龙闻言终于稍稍放下心，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张秉均一眼，那眼中满满都是要用法律武器裁决张秉均的决心。
张秉均：“……”
他拧了一记眉心，“我不认识你。”
盘临岛是他第一次看到小龙，确实不认识。
“嘶。”小龙不屑的挪开了视线，显然根本不相信张秉均的话。
不过他倒是听话，没有再对张秉均有任何攻击行为。
他的视线落到面前的殷云扶身上，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又默默地低下了。而整个过程他的身体僵硬，放在大腿两侧的两只手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
小龙明显是在不安。
殷云扶无法理解别人的行为，也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但对小龙，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能够读懂小龙的情绪。
可能是一直都没有和那个女人
她不仅读懂了小龙的情绪，也大概能猜到小龙为什么不安。
小龙大概是因为之前他打她的那一拳。
而殷云扶想到的是，或许是不是应该送小龙去上学，他能够听懂，智力水平也是非常高，可是没上过学就不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那一拳，他们两个都不好受。
等小龙学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以后，他不仅可以不用这么不安，也可以明白，对上她，他们两个只会两败俱伤。
和谐是最好的选择。
小龙还不知道殷云扶已经在打算要送她去上学了，此刻的他还是无忧无虑的……不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