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话事的立刻开始商量对策。阿斯嘉也被叫了过去。让娜则购买了一些子弹，补充消耗，并问赫谟会的人要了一个能上网的房间。
向山要去查询那个一重天高手的武功。
第802章 无助的灵魂
让娜心中一动，道：【老头？你回来了？】
那个白发苍苍的清瘦老者出现在他面前：【嗯。】
【感觉你兴致不高。】
【不是什么设计思路别出心裁的武功。】瘤向山坐到让娜的旁边。从体感上，倒像是并排而作：【我年轻的时候……几几年？很早了吧。很早就认识了那个家伙。是个好人……现在大概不是了。】
【征天王殿下啊。。。】让娜笑出声。
【笑屁啊。】
【没。】让娜很不礼貌的接着笑。
瘤向山摇摇头：【你现在很欠揍啊——我都快相信你是我亲生的了。】
【从伦理学以及生物学的角度来说，现在你算是我亲生的。】
瘤向山有几分诧异：【这也是我的影响吗？这种“趁机涨辈分”的玩笑话，我年轻时就玩腻了。】
【我也不知道。】让娜摇摇头：【只是觉得……心里很奇怪。】
【很奇怪？】
【不知道，没体验过，这种情绪……】
让娜就看着上方。上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空旷感与封闭感同时存在于这黑暗中。
让娜换了一个话题：【老头，当时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指哪个？】
【操纵我的义体去阻挡磁链兵器。】让娜道：【就算我允许，你也不能做到那种程度吧。然后，当时我看到的……那个……那些……那是你的记忆吧？】
瘤向山是让娜的基底神经节、部分边缘系统等低等功能区突变而成，并在恶化过程中略微侵入高级皮层。正如人很容易被本能与情绪控制一样，在让娜不曾投以关注的地方，向山能做的事情很多。
但是，让娜的意识虽然“运行的优先级”不高，却占据着很高的权限。而且，第一代的脑机接口，就是直接对接高级皮层的。
瘤向山操控让娜的义体，让娜的意识就是巨大的干扰。
让娜再怎么平心静气，也无法与消去这种干扰。
【啊，这个啊……】瘤向山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有点犹豫。但他还是开口道：【我调整了自己的精神状态，让我自己更加接近你的精神。】
【你是怎么做到的？】让娜很是吃惊。
【没什么。】瘤向山没有什么自得的情绪，【你已经习惯于“无助”的心态了。所以我强令程序唤起我生命中最无助时刻的记忆，让我进入与你类似的心态。】
让娜道：【所以那是……】
【我在宇宙作战，听说地球上发生了巨大的生化灾害。我祈祷我的兄弟们能想个办法、希望自己早点将窃国者赶出地球引力圈，好安心处理这件事。等我回去的时候，什么都没了。】瘤向山仰起头，语气平淡：【但那个时候还没有可以分解掉基准人尸体的微生物咧。所以那些始作俑者的尸体还在，一个都没烂。我就在他们毁灭世界的实验室里面，对着他们的尸体坐了两天两夜，一直到发射基地来找我，说带我回太空的火箭都准备好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啊。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虽然记忆很模糊了，但当时我心里一定转过了很多恶毒的想法……】
【大感染？可那又不是你做的。】
【我希望它从未发生过，但却对此无能为力。】向山道：【核心其实就是“无力感”、“无助感”。我母亲的葬礼也是。那个时候，如果我倾注资源到智人的人体冷冻上，那倒是有微不足道的可能性，去延长少数老人的生命，里面说不定就有几人跟我沾亲带故。但如果我保持之前的作风，将全社会的资源都投入到“人类基准人化”的大业，就有很大概率能惠及更多人。早一天都是大功德……其实我一点也不想选。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期望能有一个权威来命令我选择这边或选择那边。】
让娜目瞪口呆：【啊？】
她真的，从没想过……
世人所传颂的武祖向山，那个在自然的世界之上重新开拓一个世界的伟人，居然也会……也会……
那个曾象征着世界之巅的权威者，以及那个象征反抗的暴徒之神，居然也会有渴望服从他人的时刻？
【还有就是稍早一些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很厉害的人，还是个好人啊。为了阻止一场种族仇杀，死在了跟他毫不相关的地方。然后……啧，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他也有那么……那么不正常的一面啊。那种当口居然还记着遗体捐献的事情。当时在呆在那粪坑地带的人类里，他绝对是最不应该死的一批之一。但是他死了。我对这一切无能为力……明明是就在眼前了。我的新时代。再等几年，杀死他的攻击就很难致命了……】
【这样啊……】
【我强制唤起了这些记忆，然后代入了你的精神。我们同步了。就这么简单。】
让娜只觉得哭笑不得：【原来我是这么懦弱的家伙啊……】
【你不是懦弱，而是过于习惯了绝望与无助。】向山道：【你从入门的时候，接受的教育就是万机之父至高无上、阿耆尼王天下绝顶、文明庇护代表着一切。忽然有一天，这个代表“世间一切”的力量背叛了你。但对你来说，侠客是暴徒，是敌人。你不确定他们是否可靠——历代武神都有可能是阴谋产物，他们开辟的天下真的晴空万里吗？我则是随时有可能夺走你生命的病魔。旁人知道了你的处境，有可能会把你抓去推进什么邪恶计划。整个世界都不是你的助力。】
【十几年的时间，我们一直在逃。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在你眼里，我们所有的成功都是“成功逃命”。我们只是在挣扎。那个叫做阿斯嘉的姑娘，内心一直在重复体验伙伴死去的那一天，无法逃离。而你的内心则觉得，既然与我共存，遇到这些事都是自然而然的，是一种常态。】
说到这儿，瘤向山罕见的顿了一下：【嗯，这么说来，我其实挺混蛋的。我们明明共用相当一部分产生情绪的神经元网络，但是我却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理解这一点。我缺少察觉他人内心的理解力——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个不称职的伙伴，让娜。】
第803章 没有什么是先天注定的
向山就坐在让娜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让娜觉得周围有一层光……
应该是来自向山的幻觉。这个错觉就好像……她还在地球的时候，在沙漠中看着月亮……
那个时候，她只能从月亮上感受到来自阿耆尼王的伟大权威。而现在，“月光”的另一种样子才从向山的心象之中流入他的意识。
向山微微叹息：【我并不是一个多么善于理解他人的人。如果是英嘉……英格丽德·格拉纳特那样的人，或许很快就能意识到你的问题了吧。】
此时此刻，让娜居然关注着另一个问题：【你说你……呃，不善于理解他人？这太荒谬了吧。你看看第九武神……世人都说武神拥有“操控人心”的能力。。。】
向山看了让娜义眼：【你最先想到的居然是这个问题啊……那我就解释稍稍解释一下好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其实是由三个部分组成的——首先，理解他人，其次，内心反馈，最后，表达这种反馈。】
【一般来说，镜像神经元组储存了特定行为模式的编码。人类可以根据这些编码，不假思索的做出某些动作，或是在见到旁人的某些举动之后不假思索的理解他人意图。】
【紧接着就是反馈……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但简化下来，大概就是“在理解他人是快乐还是痛苦之后，自己内心产生快乐或痛苦的情感冲动”。】
【紧接着第三点，就是传达自己感受到的东西。】
向山指了指自己：【说实话，这三个部分的任何一个出问题了，都会导致人类与群体格格不入。如果不能正确的感受他人，那就无法意识到他人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痛苦，也难以在交流之中获得正反馈。他很容易成为混蛋，觉得每个人都对他怀有恶意。“反馈出问题”最危险。如果一个人因为他人的痛苦而感到快乐，那他就很容易成为反社会分子……啧，虽然现在也没什么社会了。而“表达”出了问题，怎么说呢，可能稍微好一点吧，别人就无法从“与你交流”这件事中获得正反馈。你就变得很容易失去朋友。】
【然后，这三点，全都可以被人类理性思维、总结规律的能力弥补。】
【啊？】让娜很诧异。
【很奇怪吗？表情语言中，有一部分是天生的，婴儿在看到陌生成人的笑脸，也会觉得高兴。有一部分人恰好缺失了这部分先天的能力。但是，他依旧可以通过经验总结，“哦，人类面部呈现这种样子的时候是表示高兴”。他也能总结“哦，人类被这样对待会很高兴，这是好事”、“根据公序良俗，我应该这样做，这是合理的”。并不是每个先天冷漠的人就一定会发展成冷血的混蛋——你只能说他变成冷血混蛋的概率比一般人更大，但是没有什么是先天注定的。】
——“没有什么是先天注定的”，超人企业最主要的slogan，人类义体化革命时的口号，拓世者的核心理念之一。
【既然我们天然就有“从无到有”的潜力，那么……】
【就像你想的那样，让娜。】瘤向山一摊手，【从无到有都可以做到，那么锻炼加强就更加简单了，只要掌握方法——“交流能力”可以被细分为三种能力，而非一种。另外，老九……目前我们只能说那家伙的表达能力是过剩的。至于理解与反馈，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向山看了看自己的“幻影”：【话说回来，这又是谁的知识呢？向山本人具备吗……向山本人对这一点有如此清晰的认知么……】
让娜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空气——或者说，拍了拍自己眼中的向山身影：【武祖与武神的话，确实不好下定论。但至少你有。】
除了最开始彼此厮杀的那一段时间之外，这是让娜第一次试图与向山互动。
向山花了两秒才理解这个举动：【唔，你应该知道，我能看到的东西其实就是你眼中可以看到的……另外我不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幻影。这样太怪了。下次换个方式——还有，我确实做得不够好。】
让娜道：【那我心中的情绪是……】
【实际上来自于我，叫做“得意”，或者“逆转的喜悦”，基本上就是，快死的时候打出一套操作逆转局势，然后很高兴。你默认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现在这个糟糕处境”的局面，就算逃过了这一次，未来也会有更可怕的劫难。另外，在你的心目中，以前能够渡过各种艰难险阻，都是因为我，而不是你的努力。】
让娜看了眼自己，苦笑：“我还口口声声说阿斯嘉是个软蛋，懦弱……我原来也很弱。”
这句话她甚至情不自禁的说出口了。
【这不是强弱的问题。】向山道，【无论我们遇到什么，做了什么，你大体上都会这么归因：“因为有向山，所以我才会遭受这些磨难”，“因为有向山，所以我才能渡过这些磨难”，“因为我很弱，所以才能不能解决面对的问题”。你习惯了这么思考。】
让娜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当年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远比你弱。心灵层面。甚至你需要强制唤起自己最痛苦的回忆，才能到我这个层面……】
【我不是天生就这么强，你也不是天生就这么弱。】向山道，【我在他人的帮助之下，先度过了许多“努力可以解决”的困难，取得了胜利。等我遭遇生命中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时，我已经习惯于成功了。而你不同。在这个世界，你孤立无援，十年以来，你没有体验过……像刚才我那样的欢呼。】
让娜轻轻敲了敲胸口：【我现在体会到了……仿佛有心脏一样。啊，为什么我现在才感觉到？】
【我一直以来都在思维，减少神经层面的交流。这当然是双向的。】向山道；【在以前，用药物将属于你的神经网络麻木之后，我才会操控身体。这样做倒还真是第一次。】
第804章 现在开始
一直以来，为了避免相互之间的影响，瘤向山一直用内功封闭自己的神经网络，避免任何多余讯息流入让娜的神经网络。
如果不是遭遇了一名六龙教的一重天武者，瘤向山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去思考“怎么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与让娜的神经网络同步”。
但这个问题对向山而言，并不困难。身为科学家，他本就是最善于察觉规律、总结规律的人。而宦海与商海的沉浮，也让他有了大量的相关经验。
他在让娜躲避磁链武器的那一点时间里，就想到了“无力感”这个关键词。
其实向山早就可以想到的。他之前就隐约思考过，距离这最后的判断也就只差了一点点。。。
这也正是他觉得自己有错误的原因。
【归根结底，还是我太菜了……我应该自己察觉……】
【人类可以依靠他人。依靠他人是人类这个族群与生俱来的优势。】向山道，【有问题的就是你这种思考模式。你过于愿意将挫败归因到自己身上，却不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外部世界有问题。】
【世界有问题……】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肯定有问题。我年轻的时代，同样不能说尽善尽美，同样有一些问题，但它远不及现在扭曲。】
让娜再一次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有铁在流淌。
就好像一个人贫穷不一定是因为他自身懒惰。
就好像一个人愚昧并不一定是他天生愚蠢。
穷山恶水的刁民并非先天就比他人恶劣，而是因为他选择而了祖辈代代相传的生活方式。这是将基因延续到今天的保守策略。从这个“生活方式”之外到访的外来者，有建立足够的信誉，让他们抛弃这个已经被先祖验证过的策略吗？
——没错，青年啊……同胞啊……
——这份痛苦，不一定要归结于自己……
——有时候，你的痛苦与不幸，就是世界的错！
让娜低下头，看着膝盖：【我的内心如此软弱，也能像你那样强大吗？】
【抵达我这个境地大概是有点困难的。毕竟我是变革之时立于潮头的人。但我可以肯定，最开始的我并不比你强大。】向山对让娜伸出手，握住拳头：【虽然晚了十年，不过，现在开始也还来得及……】
【嗯？】
【我说过了，我是在他人的帮助之下才获取了最初的胜利。我刚才也说了，你问题的外因在于，你是孤立无援之人。】向山眼睛正视前方，【闺女，我没法跟你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这种话。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甚至都没对我老婆说过那种话。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还能体恤他人，不泯灭热诚之心，愿意与他人相互理解……那我一定站在你这边。虽然我诞生自一场阴谋。】
让娜举起手，握住拳头，往向山的方向递过去。两只拳头相对，然后交叠在一处。
向山露出了笑意。那是年轻人的笑意，略带一点狂妄与不羁的笑容。
【那么，从现在开始……让我们把这个世界，都点燃吧。首先，从大声辱骂哈特曼开始。】
【哈？】
……………………………………………………………………
赫谟会众人再一次来找让娜的时候，阿斯嘉也在。她见到从静室里面出来的让娜，很是疑惑。
“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这姑娘确实也很敏锐。】向山如此点评道。
让娜苦笑不得：【敏锐个废气。我就骂了几句哈特曼那混账……能有什么改变？】
刚才，向山让她一个人在隔音的房间内，用最难听的话直球辱骂哈特曼，并表示“现在我们是断网的，这房间也说隔音效果好，那出了事肯定是因为被窃听——但要我说，那肯定是窃听的人有问题”。
大声的，骂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