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把搪瓷茶缸往嘴边送。
不大一会儿，缸里的酒，就少了一大截。
半缸酒下肚，即便是他，也觉得有点不适。
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个饺子，蘸上一点辣椒，塞进嘴里。
下一秒，他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右手不停的往嘴里扇风：
“少吃点辣椒。”
“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那么能吃辣，你爷爷是，你奶奶是，你爸是，你妈也是。”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爸妈的时候，两个人笨得要死，一点常识都没有。”
“两个人在那儿和面，一斤面最终和成了五斤面。”
“笑死我了。”
钱建国哈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你说，我们真的能富裕起来吗？”
听着他轻快的语气，林语将目光转了过去，却发现这位老爷子眼睛里充满了认真。
他端着装酒的茶缸，凝视片刻，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钱建国，用手指了一下自己，反问道：“是我们？”
接着，他又用手指了一下脚下，追问道：“还是？”
钱建国没有多话，而是用手指了指脚下。
林语脑袋一点：
“肯定可以。”
“而且是必须富裕起来，如果我们不富裕起来，这个世界就没希望了。”
“所以，为了这个美好的世界，干杯。”
两个茶缸碰到一起。
茶缸上面，是红色的字。
为人民服务。
第21章 出发！回校！（第二更！）
两个茶缸碰撞，窗外，一个红色的烟花拖着尾巴，从地面飞上天空，在短暂的停滞之后，爆炸。
砰。
这一声爆炸，就像是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烟花冲上天空，接连炸开，炸出一朵朵好看的花。
烟花爆炸的声音，惊扰到喝酒的两人。
林语左手端着饺子，右手端着茶缸，推开门走到阳台上，坐在椅子上喝了起来。
刚喝了一口，钱建国也来到了阳台上，看着炸开的烟花，他感慨道：“上一次这么热闹，我记得还是97年的事。”
“那时候基地里人还比较多，虽然过得都不咋地，但还有两个钱，大家凑一凑，还能买点烟花。”
“我跟你说，看烟花还得是去那种烟花表演。”
“93年吧，我去燕京要钱的时候，看了一次烟花汇演。”
“那烟花冲上天，可以炸出莲花，牡丹，还有灯笼，非常好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用上那种烟花。”
“如果我们过年的时候用那种烟花，我告诉你，整个兰陵市的人都会过来。”
“那时候就热闹了。”
钱建国嘴里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喝茶缸里的酒，慢慢的，眼神变得迷离，似乎完全进入到了自己想象中的那种烟花汇演现场。
看到他这个样子，林语往嘴里塞了个饺子，说出了一个数字：
“5000块。”
迷离状态的钱建国后知后觉的回神，眼睛眨了眨，转头看着林语，问道：“什么5000块？”
这时候，林语慢条斯里地端起茶缸，抿一口酒，解释道：“你的莲花烟花，每一个的造价，大概在5000块左右。”
听到这个离谱的数字，钱建国愣了一下，良久，他才吐出一个字：
“艹”
两人在阳台上喝酒，自然被一些人看在眼里。
被撤掉的梅亮家里，他老婆站在阳台上，看着烟花，看着别人家的几口人站在门口，看着远处阳台上喝酒的两个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转过头，对着自家老公就是一顿骂：“伱说你是不是吃饱了？”
“现在车间主任的位置被撸了，钱少了，让你去挖土，你不去。”
“人家领300块，过年有吃有喝，孩子穿新衣服，顿顿有肉。”
“你再看看你。”
女人吼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话没有任何用，因为自己的老公依旧坐在餐桌边上，平静的喝着酒，看着电视。
仿佛窗外的烟花，还有自己的抱怨，都和他没有关系。
扭头看了一眼窗外。
一个烟花从在眼前飞起，在天空炸开。
烟花炸开的光是绿色的，映照在脸上，似乎是在嘲讽她。
嘲讽她过了一个穷年。
女人的怨气在这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她迈着步子来到老公面前，坐下。
盯着自家男人看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既然你觉得让你去挖土是丢脸，那年后，我们南下打工吧。”
“去南方，就不用看到熟人，也就没人问你有没有编制。”
温柔的话，让梅亮慢慢抬起头来，他不敢相信，自己老婆会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以往她可是把567厂的编制看得比命还重。
夫妻俩目光交错，女人用力点一下头，再次问道：“好吗？”
梅亮也用力点一下头：“好。”
做好决定，夫妻俩拿起桌上的酒杯，又喝了一杯。
然后关灯了。
…………
一缸酒下去，后劲很重。
等到林语第二天爬起来，已经是新的一年。
不管是农历还是阳历，都是2002年了。
将昨晚剩下的饺子拿出来热了一下，随便对付一顿。
但是他又翻箱倒柜，拎上一包香烛和鞭炮，朝基地的公共墓地走去。
公共墓地的角落里，有4个坟墓紧挨着。
石灰岩做的墓碑上，贴了4张照片。
两男两女，两个男人有七分相似，一眼就能认出是父子，两个女人的长相则完全不同。
但相同的，是她们脸上的笑容，还有那股坚毅的劲儿。
插好蜡烛，点好香。
林语掏出纸钱，在四个坟面前烧了起来。
“老爸，真让你说中了，我成了基地的厂长，你在下面，和老妈吵架的时候，可以大声宣扬，我儿子当了厂长了，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可惜这个基地废球了，没啥钱，还得操心。”
“妈，你儿子我当官了，不大不小，也管着好几百号人。”
“之前天天和你抬杠的那些人，有些虽然走了，但好多人都还在，现在都得看我的脸色。”
“开心了吗？”
“等到时候他们有一天下去了，你可以挨个问他们，开不开心，高不高兴，惊不惊喜。”
“奶奶，你孙子我现在有出息了，虽然还不能光宗耀祖，但绝对比大多数人强。”
“爷爷，你的遗愿我暂时还完成不了，太忙了。”
“不过我保证，最多两年，我就能把你送回老家去。”
“但是，我不敢保证老祖坟还在不在。”
“还有，如果你要怪你就怪我爸，那么多年，他都没说把你送回去。”
“他是个不孝子。”
“不过你来找我也没用，你又没见过我长什么样。”
等纸钱烧完，林语收拾了一下，转头就回了居住区。
在居住区溜了一圈，混了两顿饭，一直到日头消失，他才回到家里。
回到书房，从行李里面掏出专用的信笺纸，拿起钢笔，犹豫很久，在第一行写下了几个字。
《信息化战争下，信息的获取，分析，欺骗和反欺骗，俗称：信息诈骗。》
这是他的论文。
之前的研究生论文已经写完了，还在润色，但是，他决定整个大的。
时间在一笔一画中溜走。
等论文写完，已经到了正月十五。
该返校了。
厂里的几个车间，初八就开始运转起来，但因为没有任务，主要就是修整车间，调整流水线。
花了两天时间，给各个车间做了整体的规划，并要求他们严格按照规划执行后，林语踏上了返校的车。
前往燕京的火车上。
林语靠在窗口，看着还在站台上的钱建国，他挥挥手，大声喊道：“回去吧，还有，心肠别太软了。”
听到他的声音，钱建国也对着窗口大声喊道：“你回不回来不要紧，一定要把买家带回来。我们可都靠着你呢。”
“记住了。”
唰。
林语伸手一拉，把绿皮车的窗户拉上，顺带着把窗帘也拉上。
坐回位置上，林语翻开笔记本，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两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