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功名利禄和十多年未归家的女儿之间,他们选择了功名利禄。当然,也许合欢宗也恐吓过,说他们如果知情不报就将之杀掉云云。
在自己性命和女儿性命之中,他们选择让自己活下去。
何必假惺惺的再说这些话!
也就是身为长辈不好他来动手,不然依着涂山君的性子,一掌就灭了苗家,哪里有闲工夫听他们说这么多,听来都让人感觉虚伪恶心。
涂山君其实早有察觉。
他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再察觉到传音符波动的时候便确定,可惜那时候他有些犹豫没有催促苗夜莺离开这里。
那时候如果他要求的话,以师父的身份应该能提前规劝她动身,但是也有可能面对的是刨根问底的询问。但是强制总好过再被家里人卖一次。
如果说当年迫不得已,那么现在已不需要多言。
苗夜莺微微抬头。
她的面容已显得苍白,被鲜血浸湿的长襟看起来分外刺眼,她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上一一掠过,她看到了很多不认识的人,也看到了苗家的第三代。
几个小娃娃早就被修士的威压吓的噤若寒蝉,顾自扑在阿母的怀里不敢出来。
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在爹娘身上。
像是触电般迅速的收回。
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看他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看,更说不清涌现的复杂伤情凄惨,就好像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背离了初衷。
要动手吗?
苗夜莺想都不敢想。
师尊说的一点都不错,以金丹宗师的实力,别说一个小小的苗家,就是整个汜水城也会被金丹宗师一掌拍扁。
她知道这不是师父的全部实力。
当她修成筑基的时候,已用神识见识过尊魂幡内的小世界,那里有许多强大的阴神,强如烈日高悬,亦如青冥天空般浩瀚。
因此,她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金丹虚影。
尽管那金丹双目无神,却好似一下子看懂了她目光之中的神色,他轻声的说道:“徒弟,我们走吧。”
“好!”
她该在师尊第一次说要离去的时候同意,她明白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害她,唯独师尊不会。
那是个高傲的人,冷漠淡然,好像对世俗不屑一顾的傲慢
这世俗不是说凡人世界。
修士的世界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世俗。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满怀热忱如父亲一般小心翼翼的撑起一方天空。做这个人的徒弟无疑是幸运的,如果那个时候是这个人来苗家屯,她很愿意跟他走。
苗夜莺双眸不自觉地的流下眼泪。
魂幡拂过,那看起来有些消瘦的金丹虚影消失,苗夜莺疲惫的转身,架起飞剑往天空飞去,她没有停留,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跪在地上的合欢宗修士一直没敢动弹,直到苗家人走过来,他才缓缓起身,那神经兮兮的模样就像是依旧有强大的修士当面。
苗家人不敢鄙夷,因为面对那人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走了吗?”
“真的走了吗?!”
合欢宗的筑基修士一屁股坐在地上。
擦去脸上凝结大片的汗水,摸了摸后背已经完全湿透。
这趟差事差点要了命,以后他再也不接这样的追捕任务了,谁知道那女子会拜师金丹宗师,而且那金丹宗师还跟在女子身旁。
大宗的种子弟子都没有这样的护道者。
“仙师……夜莺那……”听到身旁人的询问,那人才终于从沉思后怕中抽身出来,他的眼中带着怪异的目光,然后笑了笑。
那是嘲笑。
有金丹宗师做背景,合欢宗根本不会贸然出手,毕竟他们要做生意而不是与人斗法,才不会惹那样的修士。
本来苗家拥有着崛起的时机。
可惜,他们没有把握住。
不,实际上是他们亲手断送了自己的机缘,断送了一个普通世俗豪绅向修士家族蜕变的时机。
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以及不易察觉的傲气。
“凡人就是凡人。”
他也没有停留,化作一道虹光冲入云层。
“走了?”
“走了。”
“飞走了!”
……
苗夜莺驾遁光穿梭于云层之中,一路横冲直撞也不知道穿梭至哪里,体内的法力快速蒸发。
星月披于身,昼夜自交替。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一处云雾缭绕的仙山停下。
取出魂幡立于身旁,苗夜莺蜷缩着依靠着尊魂幡坐下,她就是觉得累了,想要睡一觉。
一道金丹宗师的阴神出现在她的身旁静静的守着。
古林仙山之中时不时传来凶兽的怒吼。
或是驾驭飞剑,又或是施展遁光的修士从上空飞过。
山顶好像有一座小型的法阵,涂山君能利用灵官法眼看个明白。这一回当然不是请丁兄,自然是罗刹虚的金丹。
涂山君能将自己的意识附着在对方的身上。
说起来他也好久没有从魂幡中走出。
抻了个懒腰回头看向倚靠着魂幡,身处阵法之中的苗夜莺,涂山君笑着说道:“这一觉睡的倒是足够久,不过徒儿啊,我们也该……”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神色骤变,他的身躯在消失,快步走到苗夜莺的身旁,涂山君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呢喃道:“怎么会……”
法力灌顶下来,涂山君翻找着自己曾经炼制的那些保命的丹药。
哗啦!
储物袋翻落。
瓶瓶罐罐散落一地。
好不容易找到一颗送入苗夜莺嘴里,她的身躯确实勃发着,但枯萎的气灵机依旧没有停止,甚至急转而下。
第534章 契机
六转回春丹。
固神丹。
五行蕴灵丹。
……
凝法露。
每一种拿到市面上都是数万甚至十几万灵石的灵丹妙药。
也确实将苗夜莺的身躯状况稳定。
阴神不再萎缩,自身的灵机停止消散。
这副金丹虚影的身躯重新稳固。
然而,尽管一切正常,苗夜莺却依旧没有醒过来。
她的呼吸绵长,身躯自发的吐纳灵气。这一切都是丹药营造的假象,只要她不醒过来,身躯和阴神就会慢慢衰颓。
涂山君回身施了个掘地的法术,凿开个不大的山洞,一直向下延伸,直到在地下十丈才停下来。
这个深度,就是一般的筑基修士不会遁地术也下不来,金丹更不会遁地于此,拖延自身的遁速也就罢了,还没有好处。
清出两方静室之后插下阵旗,将堆积的灵石置于阵法的底座,再布置出就连金丹宗师也找不见攻破不了的阵法,以灵石熔铸成墙壁包裹室内,将魂幡立于阵法的中央,再把苗夜莺的身躯挪动过来。
做完一切之后,剩下的法力已经不足以支撑金丹宗师行动,涂山君索性将这尊阴神投入魂幡,换了个练气法身的出来,继续完善边角。
“道心破碎,阴神不稳。”
“轻则成为植物人,重则吐血崩身,凝聚的阴神立时四分五裂。”
涂山君神色凝重的掐着手指头。
修行总要有个初衷目的,这个念头千奇百怪,有的人是变强、活的更长久,或是成仙,还有人想要享受荣华富贵,沉溺于自己的七情六欲……。
不管哪一个,其实都关乎着自己的道。
一旦修士全盘否定自己的道,那么这身修为还可能存在吗?
没有修为支撑,凡人的身躯根本就承载不住修士的阴神,甚至有可能阴神的崩裂进一步影响衰弱身躯。
涂山君这么多年走下来,他早就明白了修行道理,修士确实具备着朴素的唯物主义观念,但是占比更大的却是唯心的那一分。
知行合一,方能修行。
尽管尊魂幡还有一条裂痕没有修补,能够挪用的法力也不多,利用丹药同样能保住苗夜莺的修为、稳固她的阴神。
但是想要唤醒苗夜莺,唯有利用观想法进入识海将之唤醒。
这对于涂山君而言是个极为危险的做法,他不知道自己进入苗夜莺的识海能不能唤醒她的心神,更不确定进入识海会不会发动反噬。
以前也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凡是进入幡主识海全都是他发动反噬的时候。
‘侵入识海有很大可能是反噬,不侵入识海就只能维持住身躯等着。’涂山君盘坐在地上,皱紧了眉头,手指律动推算着到底是什么。
良久,涂山君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笑容之中却满是苦涩。尊魂幡是魔道灵宝,他也常被修士冠以魔头之称。
谁能想到魔头会主动救人。
“要不要赌。”涂山君枯坐在一旁手指不断的掐算。
修士天机早就变幻莫测甚至被苍天遮蔽。
‘纵然是元婴真君,没有法力支撑,魂幡还有一道裂痕没有修复……’
他没有再为自己寻找借口,以他那不纯熟的术数之道,推演个凡人的命数都困难,如何能算出修士以及已经成为元婴真君的自己。
春去秋来。
冬雪覆盖大地。
苗夜莺的身躯仍然生机盎然,却一点都没有苏醒的迹象。